《便是菩提心至老》王撒野

2、前情 梦入江南烟水路，行尽江南，不与离人遇。（第一节）

　　孔菩看见了这个玄衣少年，停下手中的银枪，细细的看着孟川，开了口。
　　“你是谁？来昆仑山做什么？”

　　孟川下了马，伸手作揖：“姑娘，在下孟川，来昆仑山寻找神医孔家。”

　　孔菩从小山顶上走下，背着阳光，金灿灿的从后面撒在了水红的衣裙上，她面容带笑，眼中荡波，就这样走到孟川跟前，也就从这一刻开始，他们与众不同，轰轰烈烈的的生命与情感纠缠在一起，这一世再不能分开。

　　孔菩笑的眉眼弯弯，问孟川：“你找神医家做什么？”

　　“在下听闻神医家人有起死回生，医治万物之能，特来寻找，请求神医家人帮帮在下。姑娘知道神医家在哪吗？”
　　“我自然知道，我便是神医家长女，孔菩。你找神医家要医治你什么人？”
　　孟川笑了，自嘲说道：“我已经寻了半个昆仑山了，总算找到了。”转而又说，“孔姑娘,在下如何能见到令尊？”
　　“为何要见我父亲？”
　　“救人。”

　　孔菩笑了“我神医家且不说孔氏族人，就是家仆都有医人回春之能，何须有劳我父亲。”红衣孔菩一脸不解，顺口说出的话不带炫耀，只是叙述。

　　孟川震惊了，他只听说神医家天生神力，不是妙手回春可比，却不想家仆都如此。连忙道歉：“在下不知神医家如此玄妙无极，见谅。”

　　“无妨”孔菩想了想，又道“你是要救什么人。”
　　“母亲重症，求路无门。才来放肆打扰神医家清修。”
　　“只是重病吗？”
　　孟川一怔，随即点点头。

　　孔菩严肃了神情，慢慢开口：“即是病在我们眼里没有什么轻重之分，自然出手相救，一定尽我之所能还你母亲身体痊愈安康，不过我家也是有规矩的，我且同你说一说。”

　　“一，我神医家凡置身昆仑山中，便不救无缘之人；二，我神医家步行江湖中，亦不救亵渎生灵之人；三，我神医家祖誓有言，绝不助亡者重生。”

　　“在下明白，孟川所求绝不会为难神医家。”
　　“好了，你既然已经找到这里了，同我回家吧。”

　　昆仑的雪和阳光都很好，孔菩在这样的地方生长的明艳灵秀，孟川似乎遇见孔菩之后眼里就只有她，心里想着，她是如何成长起来的？她有着什么样的亲朋故友？似乎都疯狂的想知道，这是孟川活了十九年都不曾有过的感觉，和他从出生时就不能说出来又不能忘而且必须做到的事情一样，疯狂的渴望。

　　坐落在昆仑山中神医家，房屋错落在山涧中，亭台楼阁精致秀气，散着淡淡檀香气，鸾钟轻轻的敲响，倒像坠入凡尘的仙宫灵寺，让人肃然起敬，心也一下就静下来了。孔菩让仆人去请了父亲，自己带孟川在花厅歇下，等父亲来。

　　孔北彦来的时候孟川正向孔菩问询菩提茶的炒制方法，但孔菩说着菩提茶不是炒的，是菩提叶风干后同雪莲花一起封进千孔坛子埋在深雪里三五日，再把浸过雪水的菩提叶雪莲花拿出来最后风干一遍就成了。孟川深感神奇，只道“昆仑山中不寻常，不寻常。”孟川听见脚步声，回头一看便起身作揖。

　　孔北彦一身粗布短襦，额头汗津津的，笑了笑拍拍孟川的肩，让他坐。孟川一愣，从没有人对孟川做过这么亲昵的动作，所以对孟川来说倒真是陌生的很。直到孔菩拉拉他衣袖，他才恢复常态，微笑坐下。

　　“这昆仑山是不寻常，公子可说说又有什么不寻常之处？”孔北彦抬手接过孔菩递过来的茶，笑起来倒是儒雅的如玉眉眼。

　　孟川点一点头，有些低沉又清朗的声音响起，“昆仑自古便是仙迹觅寻之处，处处神光灵秀，流传万世的传说到如今依旧是不绝于耳。这昆仑和您神医家的玄妙都是我孟川没见过的。如今想来，即便世人真想来这里寻一个传说中的长生不老，说不可能倒也是可能的了。”

　　“哈哈，孟公子这一番话到让孔某脸上添了光。”

　　“哪里。”

　　转眼昏黄了天，孔府亮起的灯都如传说中的神医家一样，善良温柔。

　　“菩儿，去叫宫叔把佛回堂的灯都亮起来，说有客人”孔北彦又回头对孟川说“我家几百年的规矩了，有客人来都把佛回堂的灯全亮起来，替客人去去路上风尘，累一累福报。”

　　孟川在灯下低眉浅笑的听着：“不知为何要替客人做这些？”

　　“不管是谁，千里迢迢的能寻到这里来都是缘分，即是缘分便不得怠慢了。”

　　“是。”

　　吃过晚饭，孔北彦问明了孟川的来意，原来，孟川原是富家公子，母亲遭人毒害，中了西北境外的巫毒，百医不解，听闻昆仑神医家的厉害，便来碰碰运气，不想当真成了这有缘人。孔北彦问清楚了孟川母亲的中毒症状，心中已知个大概，便同孟川说了一些关于解毒的事情，孟川得知母亲有救心中大喜，虽然炼制解药至少也要一月有余，但也还是能等的。拜谢了孔家也应了孔家的劝留。

　　一切妥当，孔菩便说：“你住去我的园子里吧，看你不像喜欢热闹的人，住在府中我妹妹定要吵你的。这几日我正好回府里沐斋，你就清清静静的住在园子里好了。”

　　孟川眼里映了烛火，笑着点头。孔菩脸上都是光，也笑了。

　　“菩儿，带孟公子去吧，早点回来。”

　　“嗯，好。”

　　孟川拜别了孔北彦，转身和孔菩出去了。

　　路过佛回堂孔菩突然说：“我娘在这里。”

　　孟川正要换手牵马，闻言一愣，“嗯？”

　　“我好久没见我娘了，生下我妹妹，她便进了佛回堂，再也没出来，我每年都只能进去隔着屏风同她说几句话，说几句便被赶出来了。真羡慕你，娘在身边，她为你，你为她，互相都能做些什么。”说完又摇摇头，“说这些干什么啊...”

　　“说给我听也好。”孟川云淡风轻的笑着“有什么想说的，都同我说说。”

　　“好啊，看见你就特别想和你说点什么。”

　　孟川想了想还是开了口：“孔菩，为什么你娘不肯出来？”

　　孔菩垂下眼睑微笑：“我娘说我命数从天，祸凶皆往，必毁孔家。所以……她要在佛前念经祈祝，想着若佛祖听见祝祷能降恩避趋我身之祸。”

　　“对不起，我……”

　　“没事儿，我自己会注意的，不会连累任何人。”

　　孟川说：“你是佛前的出世红莲，你必然一世不凡，祸凶之事不听也罢。”

　　孔菩听到孟川这样说，很开心的点点头。

　　孔菩笑着转身走在前面，孟川牵着马跟在后面，慢慢走，两人都不说话，孔菩不说，孟川不问。好像这一走下去，便是一场盛大又花开满城的朝拜，虔诚悠长，一派光明磊落般的长久。若真是醉笑陪公三万场，谁又会去在乎天上地下，上穷碧落下黄泉陪你走一遭就是，在孟川心里，这红衣白雪扬起的又岂止是走一遭这么简单。此时他已然忘记来昆仑的目的，看着那水红的移莲背影，只觉得人生短暂，怎么省省用都不够，哪还有心思去想要去哪里，要做什么。

　　孔菩和孟川在停在了一个洞口前，穿过洞口是一片山水明镜的桃花源，迎山傍水屋配上满院的孔雀树，黄昏又配上点点烛火，当真是，山外雪山山内萝园。

　　孔菩从孟川手中抽出缰绳，转身拴在了身旁孔雀树上，抬头对身后人说“进来吧”边走边说“这是我自己种的园子，这些孔雀树很漂亮吧，还有那边，你看，那边还有一些翡翠木。”孔菩转身指一指，孟川便回头去看，笑眼凝波的回过来说“这里倒暖和。”

　　孔菩跺跺脚，笑的和那孔雀树上的蓝色花一样好看，“这底下是温泉，暖得很，我还把它引到了屋子里，屋里我种了一棵很漂亮很漂亮的树，我带你来看看。”

　　孟川看见那棵在自屋内生长至天外的茂盛的菩提树，啧啧称赞：“你倒是很能干啊。”

　　“呵呵，我父母本就是自由自在的天外人，纵使我是他们的女儿，也没理由牵绊他们啊，我照顾自己，也照顾妹妹。”进了屋里，孔菩请孟川坐在了临窗的藤椅上，可能是屋内有温泉的缘故，那藤椅上竟嫩嫩的开着迎春花，窗子开着，花迎着晚风慢慢的摇，孟川看的一阵暖。

　　孔菩递给他一杯水，又说“我妹妹叫孔若（re），刚刚过了十三岁，她很黏我，我也很爱她，你知道她今年的生日愿望吗？”孔菩坐在孟川对面歪着头，眼睛弯弯的问他。

　　孟川拇指来回的摩挲着杯子，抬头笑着摇了摇头。耳边滑过迎春花的香。

　　“她的生日愿望就是，我无论去哪都要带着她，把她放在身边。她和我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亮亮的，有月夜的影子。”孔菩见孟川只是微低着头细细听着，自己挠挠头，“你觉得我很啰嗦吗？烦到你了？”

　　“没有，我从来没听过这些话，也从来没人同我说过这样的话，第一次听，觉得很好，便入了神。”

　　孔菩恍惚的在孟川眼中看到了天山雪莲一样的清凌色，又好看又孤单。愣了一愣，又笑着起来“是啊，你住在哪里啊？”

　　“嗯？”

　　“你告诉我你住在哪里，我过了今年的生日就可以出去了，我出去找你，我以后也一直和你讲这样的话，你就不会孤单了，我也可以给你讲关于这昆仑的故事。”

　　孟川一怔：“你怎么说我孤单呢？”

　　“在你眼睛里看出来的。”然后又坚定的说，“我肯定没看错。”

　　孟川笑了，笑的孔菩也跟着笑了：“好，我告诉你，你要记得来找我，讲给我听你的事。”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了，我们可以做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