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山怨鬼录》笔名太草率

7、大黄

　　为所欲为的活着才是我之所欲！为了做到言出必行，我决定去人族抓个什么来尝尝，坐实我吃人不吐骨头的大妖怪名号。于是我挑了个黄道吉日腾云驾雾飞出了昆山。那一天风是凝重的，雨水覆面，我脚踏黑云，身上的长毛吸饱了雨水拖沓在我的脚边，这时我才想起我没有一件像样的武器，早时他说过我为百兽之父，身长三米，覆黑毛而长獠。我智慧非凡，觉得我身上之物便可做把不错的三叉戟。于是我忍痛拔了三颗獠牙又扯了一把黑毛，果然做出了一把不错的三叉戟，我称它为黑獠。
　　手握黑獠，腰上挂着一块兽皮，我气势汹汹的飞到了海外。御风之时我胸中生出一股渴望来，它指引着我御风前行。我寻着心中那种抓心挠肝的感觉而去，停在了一处山石之上。下方传来喧闹之声，我大手一挥抓住了一只活物，她叫声刺耳，后来我才知道这是婴儿的啼哭声。我把她放到鼻子上，她身上的味道我甚是喜欢，于是我将它放了回去，等她再长些时日。
　　“巫蛇婆？她怎么在这？她不是烂在了昆山下的泥里面吗？”下方有声音在窃窃私语，我懒得理会，伸手四处摸索。我似乎是能看东西了，只是这能力时好时坏，有时能隐约看出轮廓，有时又什么也看不见。而此时我正是什么也看不见的时候。
　　下方一道声音惊呼“大概是受到她的灵的召唤过来的！早就和你说了要用重咒器灵才不会和身体产生感应！这个蠢大……这个蠢大个想干什么？不，你不能……”
　　摸索中我抓住了什么黏糊糊的活物，我将他凑到鼻子前闻了闻，他身上奇臭，手感粘腻。如此奇葩我觉得不可就让他活在大荒，由着他祸害其他生灵。嘴巴一张，囫囵吞了下去。
　　“她把他吃了，我们回去怎么和帝江交代！”
　　“对呀，我们怎么交代？”另一道声音附和道。
　　“怕什么！这样岂不更好！省的我们耗费法力和他缠斗。巫蛇婆是他帝江造的，本就是用来对付东皇的，吞了东皇岂不更好？就是出了问题又与我们何干？”
　　“可是……”
　　他们吵得不可开交，我抬腿横扫，踢翻了什么。他们又开始大呼小叫起来“她把祭魂幡都破坏了！”
　　“有什么关系，东皇都在她肚子里了，这祭魂幡留着回去给你烛九阴阿娘荡秋千用吗？”
　　“哈哈哈哈。”哄笑声一声高过一声。
　　“你！你竟然取笑我母亲！看我不打死你！”
　　“取笑？我只道你母亲风韵犹存，竟唤我好哥哥，要我好好疼惜她，好给你生个弟弟呢！”
　　“你……”烛九阴气的吹胡子瞪眼，大喝一声，便与那取笑他的妖缠斗了起来。他们打的一发不可收拾，已然忘记了还有一个我。
　　诶，聊个天也能打起来。
　　我摇了摇头，舔了舔牙床，像个老者一样拄着黑獠踏上我那朵黑云歪歪扭扭的飞上了天，身后有一个女孩哭泣，隐约说着什么救救我。我忙不迭飞了回去，我这不争气的肚子哟，痛煞我也，爷爷自身难保，可救不了什么小女孩啊。
　　我听到下面有人在叫“她就这么跑了？竟也不闹着抢灵？”
　　“或许她们这族就是这么蠢笨吧，要不然怎么快绝后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绝后……是什么？
　　自吞了那奇葩之后我的肚子就痛的不得了。
　　他的口感十分的不美妙，我不愿他在我口中留下任何恶臭，便囫囵吞下了肚。想来应该嚼两下的，我懊恼的捧着肚皮狼狈的逃回了昆山。路上我吐了许多回，多是些粘液，不夸张的讲我是吐回了昆山。也不知是不是这地头邪门，刚一踏上昆山沃土，我的肚子就不痛了。我连忙弃了黑獠，连忙扣喉咙将那混账吐了出来。
　　“你个混账东西！”恶狠狠说出这句话后，我骈着肚子坐在了地上。
　　那活物匍匐在地，粘液滴滴答答的声音不绝于耳。
　　“你消停点！我从烛九阴他们手中夺下你，可不是让你枯竭而死！”
　　他不听。我懒得理会。黑獠一钉，听他嘶鸣一声，我这寻声定位的把式又精进了几分。我靠在一块山石上面，摸着自己的肚子。朦朦胧胧间我的世界出现了一片白境，不同于平时时有时无的看见，透过模糊我感受到了平生第一次的意外之感，清晰丰富的景象冲击着我的脑子。我的脸上又多了什么，这让我即惊喜又害怕。
　　我头一次能清楚感知周围的一切不是通过耳朵而是我脸上的两个窟窿。那时我不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后来我妻时常笑我白长了年岁，不仅不知看风看水转天转地，连带着还毁了他一副好眼睛。再后来我时常哭他，从窟窿里流出的水，倒也不知道能流到哪里去，八方万林我能何处为他求一处栖身之所？他年纪轻轻就瞎了眼睛，被猪油糊了心，与我纠缠不清。
　　我那短命的妻呦，为夫如今将眼睛还给你呀，你回来看我一眼可好？
　　话转当前，我看着周遭的一切，又惊又喜。我连忙去看看他，那个给予我灵魂的神。
　　在我看不见的日子里，我总以为他一定是个魁梧的夜叉模样，他一定和我一样长着长长的汗毛，锋利的獠牙。还有一双孔武有力足以撕裂一头野牛的手臂，五尺长的指甲宛如利刃。
　　可是，我看见的他并非我所想的模样。他黑发如墨，一身不着片羽，肌肤雪白，形貌昳丽，雅正端秀。如今他的其中一只脚正被我用黑獠钉的死死的。若非没有那一身粘液，他倒也是个丰神俊朗的好少年。
　　“你……怎么与我不像？”我摸了摸脑袋，又看了看四周，只有我和他，并没有什么魁梧的夜叉。
　　“你是何人？”他的两个窟窿里没有东西，空洞洞的。想来也是他被我吞在肚子太久，两个眼睛被我夺了去。
　　“我？我是……”我看了看四周，只我一个。对呀，只我一个！多个他，我就不再是一个人了！我心里突然生起了歹念。笑嘻嘻走到他面前“我是灵玉啊。与你是一对儿啊。”
　　“一对儿？你是说你我是夫妻？”他有些疑惑。
　　夫妻是什么？诶，管他呢！我乘热打铁“对啊，我们就是夫妻啊。我是夫，你是妻啊。”
　　他问我“你知道何为夫妻吗？”
　　“诶，管他是什么。你我即是一对儿，你便拴在我身上了，那也去不得，你和我以后就住一起了。”
　　他并未说话。只抬头侧耳听着山泉处，我乘他不注意拔了黑獠。他没有出声，连眉毛也没皱一下。我伸手抓住他从悬崖上一跃而下，飞到了山泉底下的水潭里。把他放在水中，又从自己身上揪下来一撮毛当做擦洗之用。
　　整个过程中，他未说一句话。我看着他紧抿的唇，心里有些不自在，安慰道“你也不必如此，毕竟我也不是什么坏人，你创造了我，而我又救了你，这是天意让你和我绑在一起，你放心，我会好好待你的。”
　　天空突然响起一道惊雷，吓得我心惊肉跳，虽然我是撒了慌，可我毕竟不是什么坏人呀，老天爷啊，你可莫劈了我呀。我干巴巴笑道“这青天白日的，怎么就打了一道旱雷。呵呵……”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也许，我是个十恶不赦的人呢？”他有些困惑的看在我，黑洞洞的眼里，竟然有水流了出来。
　　天突然就黑了下去，像被人失手将墨泼了出去，乌云微堕，不见阳光。天地仿佛胶着到了一块，我看着他明灭不清的脸，说道“你别哭。我待你好，你是这世上最好的儿郎。真的！”
　　他的手浸在水里，身体也跟着一点点向下沉去。空洞的窟窿望着我，声音细小微弱“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你说我们绑在一起，你真心待我，那便也不会骗我。”
　　一道闪电划过天穹，零星洒落在水面，透着泛蓝的光，那光浸透了他的脸，他的骨头缝，我头一次感觉这种泛蓝的微光是温柔绵密的。
　　他的脸上看不出悲喜。这几句话，我却听的心惊，我这么哄骗他，哪日，他若记了起来，还不把我抽筋扒皮？
　　其实，我不怕他恼我，只是，我在这山中寂寞，有这么个人和我相伴，陪我度过漫漫长生，已然足矣。若他知晓一切，再不和我说话，或者，离我而去，这才是我怕的结果。
　　他未再开口说话，我把他从水里捞起来，随心所欲的按自己喜欢的来，一会儿擦擦他的脸，一会儿把他提起来凑到鼻子边闻一闻。
　　洗去粘液。果然是个丰神俊朗的好少年。我笑“创世神啊，这便是我妻了。”
　　待一切完毕，我才想起来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之前听他们叫他什么黄。我也不知道那个字怎么写啊？我看着他的脸犯了难，我又怕直接问他叫什么，让他生疑。犹豫了良久，方才从嘴巴里蹦出两个字“大黄！”
　　他有些困惑的抬头。我咽了口水，语气坚定“我一直这么唤你，你不记得了吗？”
　　“我不记得了。”他沮丧的回我。
　　我暗叫一声不妙，方才刚哄好，怎么又提这茬儿，我忙指着群山，转移话题“这山上多精怪，多是些粗鲁无礼的妖，他们又喜啖人肉，凶残无比！你在家中修养，若是无聊便在……”
　　哎呀，他看不见呀！我低头看他，果然见他一脸茫然，无奈何，我只能领着他一遍一遍熟悉地形，期间他摔了不少跟头，但好在最后还是能在山泉周围行走自如。
　　我不知道我的妻子喜欢吃什么，也就都按照我的喜好来。天气好，我就叉两只妖来火烤油煎，我一只，他一只。天气若是不好，捧一坯黄土，我一口，他一口。
　　我做的这些，无论好坏对错，他总是淡淡的。淡淡的皱眉，淡淡的语气。无所谓喜怒，就像一个没有生气的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