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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恶霸 ...

  •   她们离开了,走时,后顾了一眼不语川里的汉子……
      他在照顾镇上无父无母的婴儿,自己的孩子却在不远处受辱,可他不知……
      ……
      “阿爹……”
      “阿爹……”阿染朝时生喊着。
      “嗯?”她喉头梗着,眼泪蓄满了眼眶。阿染,疯了。
      天开始淅淅沥沥下着雨,寒气彻骨,时生牢牢护着阿染,雨水劈头盖脸的砸下来。
      一只骨节凸出的手伸到时生脸上,擦掉鼻子上的血。时生侧头看去,那张苍白稚嫩的脸上,突然荡开笑容,摊开手掌,六十年妖力的桃符,被血染的模糊不清。
      “对不起,对不起!”时生低头抽泣,一滴滴血污沿着阿染的腿落在雨水里。时生那只伤手紧紧拽着阿染破烂的裤子,阿染靠在她的未受伤的肩上,雨打落在他的面上,看不清是泪还是雨,他一遍遍木讷的重复“要把桃符交给小当爷爷。”
      “你为什么这么傻?”时生哽咽着,声音沙哑,问他。
      阿染撸起一只袖子,一条黑线沿着手臂蜿蜒而上,断断续续说着“反噬,快死了。”说完,阿染就昏死了过去。
      因为宿命本就如此,知道自己活不长了,所以选择牺牲自己换取两个孩子的命,怎么这么傻?时生攥着那张桃符,揉成一团,气的全身发抖,突然猛的抬起手作势要扔,却又不敢坦荡的丢掉,那是两条命,她不敢!无可奈何垂下那只未受伤的手,看见阿染脸上的湿发,几欲抬手拂开。
      “阿染?阿染?”时生艰难的想要抬起那只受伤的手去触碰阿染,可是即便咬牙用力,那只手就是失去知觉一般垂落在她身侧。
      天空响起雷声,把时生的声音淹没,荒草丛生的野地,灰黑的雨幕无情的遮住了两个嶙峋的身影。
      “来人啊!来人啊!”时生冷的发抖,身体冻得近乎失去知觉,她抱着昏迷的阿染,无助的哭嚎“谁来救救我们,云石!云石,阿染出事了!”
      ……
      那天之后,时生没再谈起过这件事。它似乎随着六十年妖力的桃符一并烧进了药罐子。
      那日她在雨中受寒昏了过去,被放牛的农户送回了云石家,阿染却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两个孩子挺过了那个冬天,老头拉着时生的手老泪纵横,感谢她救了两个孩子的命。
      她也跟着哭,抱着受伤的手臂嚎啕,边哭边说对不起。
      旁人问她怎么了,她只一个劲儿摇头,继续大哭。哭完发了一场高烧,躺了许多日,醒过来时,不哭不闹,吃了五碗大米饭,倒头继续大睡,惊的云石说不出话,只能翘起大拇指,感叹一句,这是猪吧!
      那日,时生拖着负伤的胳膊在河岸垂钓,身形瘦弱,脸颊原本就没有多少肉,如今只看的见颧骨高耸,眼窝凹陷。她形容枯槁,时常做梦。梦见一地的血,阿染对着她哭……
      远远的瞧见一个人过来,踢翻她的鱼桶,啐了一口。那人骂骂咧咧“你还真是命大,高烧了这么多天,都让你捡回来一条命?”
      时生扯起干裂的嘴角冷笑了起来,习惯性的想要摸鼻子,牵扯到了肩膀上的伤,痛的脸颊血色全无。望着那人许久,目光如炬,如果眼神能杀人,这人必然被射成了一个筛子。她面色蜡黄,目光缓缓落在那人下身,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少爷,还能尽人事吗?”
      恶霸气急败坏,指着时生的脸,冷笑起来“要不是为了阿染,你早就死了千百遍了!说!阿染到哪里去了?”
      时生嗔怪,转头看着湖面一点涟漪。说道“鱼来了,鱼来了!”她提起鱼竿,用力往后仰,似乎是条大鱼。她费尽气力才拖到岸边,鱼儿不停的在水里扑腾,鲜血从勾住的嘴巴里涌出来,她抬头看看恶霸,“你说,阿染那日是不是也像这鱼儿一样,扑腾的越狠烈,流的血也就越多,他是不是疼死了?”
      恶霸没有做声,低着头看着鱼,难得的没有发狠伤人。
      时生说道“帮个忙?”
      “你!”恶霸狠狠剜了一眼时生,没好气的把一旁倒了的鱼桶踢到河里,伸手拿起一旁的渔网弯腰捞鱼,捞上来愣住……
      时生看傻子一般看着他……
      “是不是有毛病?”
      “要你管!”恶霸从网里提起活鱼用力往地上一摔,鱼凉了,也不需要什么鱼桶了……
      “阿染在哪?”他突然泄了力气一般垂头丧气,语气竟有些哀求的滋味。
      时生拿起一旁的草帽盖在脸上,合眼假寐。椅子被人踹的晃得厉害,牵动到了时生的伤口,她皱了皱眉,忍着疼说道“再用大点力,把我从这亭子踹河里去。淹死了我,你就更不知道阿染去哪了。”
      恶霸扔了时生的草帽,盯着她的脸恶狠狠的说道 “你最好告诉他马上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即便是把镇子翻个底朝天,也一定会把他找出来。到那时,我一定不会轻饶了他!”
      “啧!”时生嗤笑,望着他说道“你别离我这么近,我觉得恶心。”
      恶霸直勾勾的眼神盯着时生蜡黄的脸,深深吐出一口气来,挑衅般的俯到时生耳后,阴暗的笑着“我到现在还忘不了那滋味,阿染那身体可真是让人回味无穷啊。”
      时生紧紧握着椅背,虽未说话,身体却明显的抗拒往后仰着。她侧头看着别处,有二三个孩子在河岸边嬉戏。
      恶霸走了,她却猝不及防的吐了一地,挥之不去的腥膻味。她伸手擦去嘴角的口水,触手黏腻,恶心的又吐了一回。

      ……
      夜里,时生买了酒回去,上午钓的鱼她没要,丢在河边,顺着水回到了河里。推门进去时,两个孩子兴高采烈的跑向她“姐姐,姐姐。怎么才回来?”
      时生看着别处,无精打采的应了一声。不自觉揭了酒盖喝了一口,虽不至醉,却仍就晃晃悠悠走到院里。找了个阶坐下,看看草垛,不见三花猫。也不着急,也不吃惊,似乎没什么可以让她高兴或者难过的。
      “我们什么时候出去玩呀?现在是春天,我们去抓蚂蚱好不好?”小当说道。
      小福抢着说道 “我还是觉得去掏鸟蛋有意思!我们去掏鸟蛋吧!时生姐姐?”
      “掏鸟蛋有什么好玩的!抓蚂蚱!”
      “不,掏鸟蛋!”
      时生环顾一圈,不见云石。脑子嗡嗡响,头涨的厉害,像是扯着一条筋,一跳一跳的疼。她低低的叹了一口气,声音不大,喊了声“三花!”
      猫儿从灶边钻出来,碰了许多灰。时生伸出手指,点了点它脑袋,语气略微好了些,说道“还以为跑了呢。”
      两孩子争得面红耳赤,时生打了个酒嗝,脑壳疼,自顾自走近自己的屋内,关上门,找书,翻看了几页,再合上。门外总算安静了,她舒了口气,躺在床上,伸手揉着眉心,却又久久不能睡去。眼被书挡着,她竟呜咽起来,怎的这么爱哭啊,可怪了自己没本事,只会哭。她如是想,又扯过一旁的棉被,想起今天的事,想起那条鱼一动不动躺在河边,苍蝇飞过。她终于忍不住发狠的猛捶枕头,牵动伤口,疼的钻心。
      有人敲门,说道“时生姑娘?”
      “嗯!”她翻身起来,胡乱擦了擦脸,开门。
      “他们都回去了。”云石端着茶进来。
      时生打了个哈欠,挠了挠后脑勺,说道“回去了就好,我也困了。云石兄也早些睡吧,明日还有早课。”
      “你这又是何必?不过是两个孩子。”云石劝她。
      时生静默不语,剥着手上的倒刺。声音不大高兴,说道“我就是别扭,我看着他们就想到那是阿染豁出了性命救回来的孩子。”
      云石叹了口气“他们这些人,本来就有顽疾的。”
      “他们?你是不是觉得这件事值得?阿染现在生死未卜,你怎么这么冷淡?你平日总是待他很好的,怎么你现在都不着急?”
      时生眼睛直愣愣的瞪着云石,他只是望着草垛的方向,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转头朝时生笑着说道“你瞧那顽猫,又在挠墙皮。”
      头昏昏涨涨的,突然后脑勺抽疼一下,她打了个喷嚏,用手捂着,拿下来时,满手的血。她有些慌张的擦了鼻血,心情颓然,有气无力的开口“听说近来族长家的小姐时常找你,云石兄或是春风得意,记不得旁人了。”
      云石看猫看的出神,那猫自己被尾巴吓得摔了个跟头。云石噗嗤一声乐了出来,转头问她“你刚才说什么?”
      时生见他笑着,难以置信的看着他,问道“当日丢猫时你的神情和今日阿染不见时一模一样。阿染是猫吗?还是比猫都不如?”
      “时生姑娘,你失言了。”云石语气稍有不耐烦,却保持着该有的风度。眼神疏离冷淡“我与阿染并没有什么越矩之事,他出事我也很难过,但除此之外,我也别无他法。”
      时生伸手揉了揉眼睛,目光似有所动,苍凉悲戚之感油然而生,她缓缓说着,咬牙切齿“你真没有心!”
      云石喝了一口茶,冷笑一声。指着窗外的猫,说道“这猫吃我的喝我的,依旧不肯认我做主人,恼了便抓我咬我更是常有的事。我又何故自寻烦恼,强迫自己忧他人悲喜?它回不回来都是自己的选择,我只需静静地望着,在我可承受的范围内接受既定的事实。”
      时生说道 “我无需你多悲伤,只是你镇定的可怕,好像那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好像那只是芝麻绿豆的小事。”
      云石笑了起来,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嘲讽道“姑娘之前说阿公折了你的笛子,如此看来,你还是没学会其中的深意。你倾注感情,对阿染又是送棉袄,又是开解他,把他当做弟弟一般,可是呢?他不见了,你所有一切都变成了徒劳。若你只是待他如若旁人,又何至于今日这般歇斯底里的模样?为何你遇事还是这么感情用事?姑娘自己仔细掂量,是谁不自量力说要保护阿染,是谁看着两个小孩快死了,也不顾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救人,就头脑发昏拉着阿染一起作死?是我还是你这个愣头青?”
      时生气的发抖,咬着牙,一字一顿说道“是我,是我害阿染疯了。您最清高,阿染被侮辱时你在哪?你躲在哪个地方悠闲快活呢?终究是他天真,错付了真心给你!”
      云石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说道“姑娘想必乏了,我先回去了!”说完,推开门走到门口又冷冷笑了“如今看来,姑娘的笛子算是白遭罪了,竟是个教不会的主。你不必对我怨怼如此,姑娘今还有伤,若好了不如寻个高就之处,你我也两不相欠。”随后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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