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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十九章 今生前世恩难断(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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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镜山内黑沉的山风阵阵,鬼面人宸策与梅孤鸿带着骆逸云行于山间,而韩佑峰正在逸云身后不远不近地默默跟随。
逸云脸色苍白,对于刚刚发生过的事情却是只字不提,不知心中想些什么,而韩佑峰更是沉默不语。两人走在宸策与梅孤鸿身后,使得宸策频频回头,只觉这两人十分古怪。
韩佑峰是继梅孤鸿后落玉门内的又一任殿主,宸策在落玉门内多年,门内只出过两位殿主,而后主却更换频繁,一直到苏颜这一代,才终于被其重权揽身。而此时的门主早已退居幕后,终日放纵淫逸,不常过问门内琐事。
宸策跟随门主已久,早已摸清宛镜的脾气。其实这女人并非外表所表现的疯狂与无脑,只是她的聪明从不用在她所不在意的事情当中。落玉门创派多年,早已暗中网罗众多江湖能人,却只在近年来鹊起于江湖,便是与这女人阴晴不定的性子有很大关系。她可以将一件事做得很好,却能够在关键时刻将其付之一炬,任凭自己心血化为乌有,只为图得一时痛快。她是一个可怕的女人,可怕之处不仅仅在于她那毁得惨不忍睹的半边身子,更是在于她的整个灵魂。至少宸策知道,无论自己心中如何厌弃与不屑这样的女子,自见了她第一面起,便永生逃脱不了她的掌握。
那是诱人的荡.妇,恶毒的巫婆,更是掌握着整个落玉门人生命之火的神。
那女人哀怨与凌厉的眼神中,是令一切陷入混乱与绝望的疯狂。
而身边这位骆逸云小女孩与殿主韩佑峰,看似正是她所有绝望与疯狂的源头。
宸策想着,已来到山间一座独门小院门口。
他停下脚步怪声一笑,对身后的骆逸云道:“就是这里了,小姑娘,你自己进去罢。”
这里是冥镜山山间一座不起眼的平坡小院,院外打扫得干净整齐,几只小鸡正在篱墙边啄米,清幽安静,一派生活气息。
逸云握紧拳头,在院门口站望半晌,才终于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韩佑峰随后跟上,低沉的脚步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仿似整个人并不存在于此地。
梅孤鸿上前一步,负手望着二人身影消失的屋门口,对宸策道:“骆逸云的母亲,可有什么问题?”
宸策哼声一笑,鬼脸面具转向梅孤鸿:“怎么,你认为依门主的性子,会让这女人好端端地么?”
梅孤鸿眉头微蹙,沉声道:“门主她不会……?”
宸策又哼了一声,怪声道:“门主她会不会,全只凭她一时高兴,你管得了么?不过你倒是不必担心,但凡与那小姑娘有关的人和事,门主的做事方法,似乎均与平时不同。”
梅孤鸿目光深远,负手站于原地,在内心中深深一叹。
前世与今生……难道定要令那些没有结束的恩怨无休止地纠缠下去,最终所有人都死,才算是解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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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骆逸云推开房门后当即愣住,眼望四周,触目皆是自己记忆中再熟悉不过的陈设。
墙壁、桌凳、床、书架……所有的一切一切,竟与自己年幼之时的家一模一样!她记得家中门边总是放着一只背篓,爹爹出门之时就会背上,靠近里屋的窗边放着一架娘的织布机,在那织布机旁边,还有自己儿时经常练字的书案……
逸云环顾四周,禁不住心中那汹涌而来的悲伤。所有童时在这屋中所渡过的幸福时光正一点一滴在眼前闪动,迷蒙的泪光中,她终于看见了——那道自己想念已久的熟悉身影!
一位妇人,身着一件普通的粗布长裙,正坐在里屋的窗边悠然远望。那妇人目光安然而慈祥,抬手轻轻环拢微风拂起的耳边发丝,仅仅是那样一个小小动作,已令远方逸云看得泪如雨下。
“娘……”她的声音颤抖而沙哑,微微挪步,却不敢向渴望的那个方向狂奔。那是她的娘!那确是自己的娘!这次定不会是他人假扮,她心中有这种感觉——娘没有死,就在自己面前!
逸云站在远方,一步一步慢慢向里屋的房门走近,她轻抚心口,在心中默默地念——求求你,不要……一定不要……
一步,一步,走近,再走近,渐渐看清了妇人的脸,看清她身子完好,身上并无半分异样。妇人微微发福,脸色健康润泽,竟与逸云记忆中十年前的娘一模一样!逸云终于长舒一口气,轻轻伸出手,哑声唤道:“娘……”
妇人闻声,身子顿了一顿。半晌她转过身向逸云这边微微一望,眼底闪过茫然,幽幽问道:“是谁?是……我的孩儿么?”
那记忆遥远的声音忽地响起,逸云只觉心中情感翻腾汹涌,有些什么悲伤的东西再也无法抑制。她泪眼朦胧地望着对面那与自己眉眼相似的妇人,大声哭道:“娘!我是云儿啊!云儿来得太晚,现在才来看您了啊!”
她说着,再抑制不住地张开手臂,向妇人怀中扑去:“娘……”她泪花连连,终于寻到了那遗失已久的温暖怀抱:“娘!……云儿来了……”
“云……儿……?”妇人幽幽开口,双手轻抚逸云的脸颊,在其上慢慢抚摸:“你是我的孩子?是我那苦命的孩子么?……”
“娘,是云儿啊,云儿来得晚了,娘受苦了,云儿……云儿……”逸云声音哽咽,不知娘在这十年中究竟过得怎样的日子,一时间心中悲喜交加。想那日噩运天降,母女匆匆离别,本以为娘已惨死,却不想竟还有如今相见一日!逸云伏于妇人膝头低低哭泣,嘴角含笑:“真是太好了,您安然无恙,真是太好了……”
妇人亦是幽幽长叹,缓缓轻抚着逸云脸颊,温柔地为她拭泪。“我苦命的孩子……”妇人喃喃低念,目光隐隐饱含哀伤,温柔的指尖抚过逸云另半边面颊时,却忽然停住了。
她歪着头,怔怔地道:“不……你不是我的孩子,不是我的镜儿……”
逸云霍地一僵,在妇人怀中愕然抬头。
她发现面前人满脸疑惑,双目中透着哀伤,却是空洞而无神,竟像是……已经不能视物!
“娘!”她愣住了,呆呆望着面前人的脸,发现那人已将自己推开,直直摇头:“不,你不是我的镜儿,不是我的孩子。”
妇人霍地起身,陡然一阵座椅与地面的尖利摩擦声刺得逸云一个激灵,面前妇人厉色道:“你是谁?!可是你害了我的镜儿?可是你害了她?!我的镜儿好可怜,你为什么要害她,为什么要害她?!”
逸云喉咙哽住,只得脸色惨白地瞪着妇人。妇人听不到她开口,双手又颤颤地摸索而回,一寸一寸地在逸云眉眼之间抚动:“为什么,为什么你与她长得一模一样?我那镜儿半边身子毁了,她的命好苦……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镜儿……
逸云默默闭眼,心中隐隐已知发生什么。她抓住妇人双手,哽咽道:“娘,我是云儿,我才是您的孩儿啊!您怎么了?您的眼睛……怎么了?”
妇人猛地打开逸云双手,眼神空洞地厉声道:“你胡说!我的孩儿是镜儿,我只有她一个女儿!你是谁?你是谁?!”
她边说边退,咣的一声撞到了桌脚。她整个人弯着背微微一顿,随即转身厉喝道:“我知道了,你便是害了我镜儿的那人!是你!是你!是你这个长得和她一模一样的人!!”
她喝着,忽然间手一伸,竟从腰间摸出一柄匕首直向逸云刺来!逸云呆在原地,对那突如其来的一击竟躲也不躲,接着只听“嘶”地一道长声,逸云恍然抬头,发现自己已被韩佑峰堪堪带开,但那一击太过凌厉疾速,已在她手臂上划出长长一道血痕。衣衫破损,鲜血顺着指尖一滴一滴向下流淌,而在她心中,亦有另一道伤痕涌出的鲜血正在翻涌蔓延……
只见那妇人手握刀柄,正直直地盯着她。妇人眼神中爆发出的汹涌怨恨竟与刚刚纱帐中的那人如此相像!妇人眼珠转动,看了看韩佑峰,又转而瞪向逸云:“就是你!就是你害了我苦命的镜儿,就是你!我要杀了你,为我镜儿报仇!”
她说着短剑出手,身法竟凌厉异常。逸云一声哀呼,挣开韩佑峰的保护向妇人怀中冲去——
“娘!”逸云直盯着妇人眼睛,凄然道:“娘!您看得见我是不是?那您为何不认我,为何不认得我?!我是云儿,您忘了么?您让我替您和爹报仇,落玉门才是我们的仇家,您忘了么,忘了么?!”
只听嘶的一声,二人纠缠中逸云又被匕首划出一道血口,妇人紧握剑柄,动作丝毫没有停缓:“不!我什么都看不见!我是瞎子,我什么都看不见!!我只有我的镜儿,我看不见你,只看得见我的镜儿!你是我的仇人,我要你死,要你死!……”
她大吼一声,手握剑柄向着逸云心口捅去,逸云站于原地任由那凛凛寒光渐次逼近,只想绝望得大声呼喊。韩佑峰在旁一步上前捉住妇人的双手,妇人却仍在奋力挣扎:“我要杀了你,是你害了我的镜儿,我苦命的镜儿……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为什么?……”逸云满脸泪痕,垂手站在原地全身无一丝力气:“娘,您明明看得到我,为何却不肯认我?她对您做了什么?那个宛镜,对您做了什么?!”
她的泪珠一粒粒滚落,向妇人身旁的韩佑峰望去:“阿峰哥哥,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宛镜,她究竟要做什么?!”
韩佑峰直立一旁,那声音一顿一顿,字字带着凌厉地质问,声声刻入他的心底。
门外,宸策望着半空中被惊飞的小鸟,向梅孤鸿嘿嘿冷笑道:“那小姑娘的娘身子好得很,她这么多年吃喝不愁,没有受过丝毫怠慢,只可惜她的人,早已疯了!”
他转回头,黑白分明的鬼脸对着梅孤鸿鬼笑道:“门主做事向来出人意表,我本以为她只会严刑拷打,把人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哪曾想到这世间,确有比□□疼痛更加残忍之事。”
他笑着,又转眼向那小木屋门口望去。忽然“咣”的一声木门被狠狠踢开,从里面窜出一道纤弱人影,正是骆逸云。那女孩目光凌厉,眼底含怒,整个人身上散着一股寒气,只几个闪身就已从宸策身旁掠过。宸策看得一愣,转回头再看,那女孩却已奔出数丈,再一闪神,女孩已隐入树林之中。
“她……”宸策指着远方还未开口,忽然又觉一道黑色身影带着不可抗拒之气息咻地从身旁闪过。那身影步伐强稳有力,一步一步却是半分不慢,很快也消失在远处林中一点。
“这……”宸策不由得呆立当地,他自认轻功绝顶,整个江湖之中少有人及,但这两人竟……
另一边,骆逸云一口气疾奔至寄梅苑前院,直直向着刚刚去过宛镜所居的后院奔去,奔至院门口,韩佑峰忽然飞身挡在她的面前。
他挡着她,依然是那副低沉冷酷的模样,沉声道:“不要去。”
逸云目中满是寒意,冷冷地道:“为何不能去?我要问问她为何这样对待我娘!”
韩佑峰似是微微一叹,低声道:“你娘还活着,这已经比什么都好,不是么?”
逸云不语,轻咬下唇,啪地一声撞开韩佑峰肩头,直直向院中闯去。
“逸云!”韩佑峰低声清喝,却是阻不住她的脚步。逸云向院内疾奔,而院中竟无一人把守。她冷然四望,奔到宛镜房门口时,已能听见卧房内传出一阵阵低媚淫.靡的娇笑之声。
似有一道男声正在糜钝低吼,夹杂着女子柔媚婉转的承欢之声,在这落日将近的黄昏之时,尤显得无限坠落臊人。逸云轻哼一声,脚步不停,咣地一下震开房门。
她直直闯入,不理那阵阵肌肤之声,挥开层层纱帐,径直向内室宽大奢华的床边奔去。触目便见一裸身男子弓伏于床榻之上,男子看似年纪轻轻,皮肤白皙光滑,满身大汗。逸云向床上一看,那躺在床上香艳尽露的,正是宛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