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笼》一只拿笔的咩

26、构筑起他的一切

　　“我没在怪你。”
　　柏贺听了愣住，头顶传来的触感让他更加不解。
　　缅歧似乎看出来，接着说：“为什么你要责怪没做错事的人？”
　　“可我……”
　　“可他要你好好活下去。”缅歧打断了柏贺的话。这不是缅歧第一次感觉到面前这“人”的怪异，现在他隐隐感觉自己正直面那怪异的源头——一种发自内心的毁灭倾向。柏贺在在主动背负一些罪孽，哪怕他明明可以选择逃避。这很奇怪。
　　“我让他被发现了！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人’！他能活下来的！他不会死的！”柏贺已经被猛烈的自责冲昏了头，一时激动地扯住缅歧的衣领连续地喊着——与其说在发泄更像在告诉自己，自己究竟犯下了多么不可饶恕的错误。
　　缅歧什么都没说，任柏贺拽着。等柏贺渐渐安静下来松开手，他灵敏的耳朵听到了水滴落下的声音——
　　柏贺缓缓开口，开始向缅歧讲述曾发生过的故事——那是构筑起他这个人的一切。

　　柏贺那年十二岁。这是他被大伯放养的第二年。
　　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在大街上又是偷又是骗——总之靠一切可能的手段想要活下去。现在想起来，那时的求生欲之强烈，对于现在的柏贺来说就像痴人说梦一样。留到现在的，可能只剩他骨子里对与说谎这件事的熟练和不抵触。
　　少年混迹的第一年，不论是自愿还是非自愿地摸清了海市的势力分布——哪些是他惹不起的、哪些是可以捞点好处不会被穷追猛打的。到了晚上他无家可归，就去离海不远的一处公墓睡，有的时候还能偷点贡品填填肚子。那儿大概是他除了路边小商店之外最喜欢的地方了。

　　听到这儿的时候缅歧耳朵稍微抖了抖——他给自己挑的地方恰巧就是那个公墓角落的小山，缅歧仔细看过，小山上面有一个插着树枝的土坟，供着些青菜水果，还落着两只烧焦了的虫子。他还奇怪这格格不入的土坟怎么连贡品都独特，净是素还有虫。
　　不会……这么巧吧？

　　彼时缅弛也是十二岁。
　　十二岁的少年戴上又沉又不合适的红冠，接过远超他力气能举起的权杖，窥见了天机——
　　所以他逃走了。趁着祭典前夕，所有人都在忙碌的时候——缅弛一直都表现得很乖，连大长老都因自负和疏于防范在无知无觉中了他的咒文。这样一来，至少能保证他被发现时已经到达他要去的地方。

　　缅弛知道他剩的时间不多，所以能多争取一秒都是赚到。

　　他用认知干涉的咒文覆盖住全身，悄悄躲在了运送祭典用品的卡车顶上。这辆车载着他到了配给送货车辆的总站——那是属于“人”的跨省快递公司。
　　“人”不会用咒帮了大忙。缅弛可以顶着咒文，光明正大地趴到另一辆车顶上。

　　少年就这样一路去了海市。最后在这座陌生城市的路边，捡到因为混混找茬而被揍得体无完肤的柏贺。
　　——红色的头发。缅弛觉得这大概就是冥冥中的指引。他把倒在地上的柏贺扶起来坐着，用咒过了一遍柏贺身上的伤。大部分就治愈了。

　　缅弛做这些的时候也没避着柏贺。所以柏贺一脸懵逼地被人扶坐起来，身上一阵温热过后疼痛就几乎全部消失了。他只能睁大眼睛，看着面前长有毛绒耳朵的怪物，有点语无伦次：“你是……刚刚的……怎么……”
　　缅弛示意面前的“人”冷静下来。他想了想，从怀里一个和他衣着格格不入的破布口袋里掏出一个苹果塞给柏贺。苹果鲜红鲜红的，像是柏贺在福利院读到的画册里那种红，看起来就很有食欲。柏贺又天天食不果腹，抱着苹果就啃了起来。嘴里边啃边说话连个谢谢都道不清楚。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受了伤还一个人倒在这里？”缅弛也不急，等柏贺吃的就剩果核长出一口气，他才问柏贺。
　　柏贺如实说了。包括自己被混混找茬的事。这对他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总有些家伙需要用欺凌弱小来确认自己的地位和价值——而柏贺恰巧就是这海市远近闻名的“弱小”。别说是“人”，某些家伙养的狗都能踩他一头。他倒无所谓，只要能活着，受欺负也就罢了。再说海市就这么大，整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他有的是机会报复回来根本不急于一时。
　　“你又是什么？……小动物成精了？”柏贺盯着那对毛茸茸的耳朵——他有点想上手摸。

　　缅弛认真地回答道：“我是聆耳族。天的种族。我们的耳朵就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