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树影》BY先生

21、第二十章

　　“跟你不熟”的郁上校，在天彻底黑下去之前，把深林捡回了自己在基地的住处。
　　这实属下下之策。
　　在没有彻底确认深林的身份之前，郁从渊不能强行限制对方的人身自由，但同时，心里的焦躁和隐隐之中的某种指向，让他无法放任深林在联邦内肆意活动。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
　　——深林初来乍到，还没来得及给他分配住处。

　　军方基地1101号房间。

　　终端滴滴作响，郁从渊拿起来看了一眼，是一则紧急会议通知，凡不在执行任务的七大兵团正副团长，均要到场。
　　群发消息之后是一条单独消息，指明了这场会议他也要参加。

　　哒。
　　复古钟表指针指向数字11。

　　这个时间召开会议，还点名让他参加，这次紧急会议的主题，必然同成君带回来的消息有关。

　　距离会议开始，还有十五分钟。

　　郁从渊翻出军装，利落换上，手指翻飞间，扣子已扣到第一颗，干练、整洁，一丝不苟。
　　藏蓝军装在明亮灯光下颜色愈深，近乎于黑。

　　深林就在一边干巴巴的看着，直到郁从渊的手放到门把上，才忽然出声：“从渊。”

　　“有事。”郁从渊把紧急会议浓缩为两个字，简洁且生硬，话音落，转动门把，抬腿便走。
　　深林忙问：“你会回来吗？”
　　“会。”许是对方的眼神太过柔软，以至于郁从渊在这一刹动了恻隐之心，认真向他解释道，“关于你的住处，还要等我汇报上级，等上级做决定，在此之前，你先在这里休息。”
　　说着，扔给他一袋营养剂，暗含警告的提了一句：“待在房间，不要乱跑。”

　　“嗯，我明白了。”

　　“了”字还没出口，大门便砰地一声，无情的关上了。
　　外面似乎还传来清脆的门锁转动声。

　　郁从渊落了锁。

　　小东西这又是做什么呢？
　　深林想。
　　大概是想锁住他。
　　可是，区区一道锁，又怎能拦住他？

　　电光火石间，深林仿佛明白了郁从渊的想法。
　　如果“深林”是人，是无法从一道上了锁的门逃出去的。

　　这是郁从渊给他设下的圈套。

　　想明白这一茬，深林反倒笑了。

　　他走到门边，抬手贴上去。
　　郁从渊还没离开，他知道。
　　外面的一切声响都瞒不过他的“听觉”。

　　“我就在这儿，等你回来。”

　　他这般说道。
　　隔着一扇门，说与门外的人。

　　.

　　十一点十分，郁从渊出现在会议室门口。
　　会议室内坐了不少人，众人在见到郁从渊时，不免惊讶。
　　按照郁从渊的等级，是够不上参加本次会议的。

　　很快有脑子活泛的人想通会议的关窍，多半是与郁从渊这次任务相关，有心询问，却在郁上校冰冷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再多好奇也只能压回肚子里。

　　不知为何，郁上校似乎比之前更冷漠了，靠近身周三尺，简直像浸在雪堆里。

　　会议室内，桌椅摆放成一个回字形，郁从渊来到靠近后门的位置坐下，坐姿板正，肩背挺直。
　　坐下后，郁上校似是困倦的阖了阖眼，浓睫微颤，眸中一二光芒乍泄，端的是矜傲清贵，却叫偷偷打量的人无不悸颤，赶紧挪开目光。

　　除去正在外面执行任务的，在场七大兵团正副团长共到场九人，按照所属兵团划分座位，或两两挨着，或单人左右隔开，划分鲜明。

　　会议室前方，成君与夏荷侯在一名两鬓斑白的老人身边。
　　老人年事已高，浑浊的眼里藏着喜悦的光。
　　是高凡博士。

　　十一点十五分，元帅贺杉入场。
　　贺杉同时也是整个CN联邦的最高决策人，甫一出现，便将会议室的气氛压至冰点。
　　他坐到左边第一个座位上，正对高凡三人，“博士，请开始吧。”

　　高凡缓缓站起。

　　在郁从渊的印象中，这位半百老人平日里极大多数时候佝偻着肩背，因为眼睛不好使，时常需要虚着眼探头往前看，长此以往，后颈脊椎凸出，更加重了驼背。
　　然而此刻，老人的腰板是笔直的。

　　“诸位，在会议开始之前，我想要先宣布一件事。”
　　高凡沙哑却坚定的声音在这间不大的会议室响起：

　　“人类，即将窥见希望之光！”

　　.

　　“数十年前，人类赖以生存之地，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灾难席卷，群星远离，疾病肆虐……”

　　高凡的话引得会议室一阵骚动，然而接下来的话，却让众人逐渐缄默。

　　“自我出生之日起，就没见过真正的星星。”

　　老人如是说，仰头，目光朝上，似乎投射到了那片遥远的、数十年前的星空。

　　“为了躲避异空气，我们造出了‘全封闭式生态环境模拟系统’，也就是——‘花房’，并借助留存下来的资料、文献、图册，以投屏技术和温度控制系统，模拟白天、黑夜、阴晴雨雪，等等等等，实现自我安慰的‘昼夜交替’、‘四季变化’。”
　　“但我想看真正的星空、想跃出这个巨大的‘氧气罩’去呼吸外面的空气，想体会风拂过脸颊的感觉。”
　　“所以我站到了这里。”

　　高凡示意两名学生将资料分发到每个人手中。
　　“此次郁从渊上校带队探查禁区，除了原本执行的任务，还有了额外收获。”
　　随着老人话音落下，会议室投屏打开，一张植物图片呈现在屏幕上，图片旁边，是一则数据分析。
　　“这是禁区内的某种植物，由于它对我们的重大意义，姑且将它称作样本S1号，”高凡缓了缓，苍老的面庞浮现出向往与狂热，“因为实验室一名随队外出的小研究员范添的失误，将它误食了——但，正因如此，我的学生成君误打误撞发现，范添误食S1后，居然能够在外界自如呼吸，初步判断，S1当中有能够抵御BC毒素的成分。”

　　此话一出，会议室内顿时传出阵阵吸气声。

　　高凡对众人的态度早有预料，笑了笑，继续说道：“BC毒素是什么，不用我过多赘述吧，正是它，将人类困囿在花房之中。我的学生封存样本S1，并带回实验室，经过数小时的组织液提取、化验、检测、分析，得出结果——”

　　众人不由得屏息聆听。

　　“——样本S1中真的有一种物质能够中和稀释BC毒素，使毒素转化为另一种物质。这种物质，就是人类能否自如呼吸的关键。”

　　囿于花房数十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能在外自由的呼吸，尤其是会议室中，出过无数任务、数次九死一生的兵团正副团长们，他们比任何人都明白这项研究的意义。
　　正因为明白，所以才会在亲耳听见这番话之后神思走岔。

　　就在众人走神之际，贺杉忽然问：“提取这种物质，并投入使用，还要多久？”
　　高凡抿了下唇，成君心领神会，接话道：“元帅，任何研究都并非朝夕之事，我们只能说，竭尽全力。”
　　夏荷望着众人说：“提取成功，在投入使用之前，还需要进行人体测验，检测该物质在人体中的各种反应。”

　　众人忽然反应过来，原来这次紧急会议的目的，竟然在此……

　　有人嘲道：“虽然口上说是为了人类的未来，但真到了那时候，恐怕没人愿意当小白鼠。”

　　“我来。”
　　掷地有声的二字，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身上。

　　贺杉想都没想，厉声阻止：“不行！博士您站在生物研发的顶端，应该清楚自己对基地、对联邦、对全人类的价值。”
　　“我当然知道自己的价值，但我已经很老啦。”
　　老人依旧温和的笑着，仿佛不是在谈生论死：“虽然花房能够隔绝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有毒气体，沉积在人体内的bc毒素无伤大雅，但是年过五十，身体器官开始衰竭，排毒功能大不如前，毒素堆积在体内，日复一日，加剧了身体的苍老速度，联邦内可曾有活到六十岁的人？”
　　“没有。”老人声音沙哑且坚定，“但我之后，必然有。”

　　.

　　会议结束，众人各自散去，但老人最后那番话，始终萦绕在众人耳边，所有人出来时都魂不守舍，像是心里开了个大洞，各类驳杂烦乱的情感呼啦顺着洞口往外冒。

　　郁从渊昂首仰望联邦内一成不变的星空，身后传来成君和夏荷的声音，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劝阻着自己的导师，老人爽朗的笑声在深夜中回荡。
　　郁从渊回头，想要说点什么。

　　就在这一刻，脚下的大地，忽然震颤起来。
　　清越鸟鸣穿透花房外壳，在所有人耳畔响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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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内容提要给高凡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