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想弑君（清穿）》百里冰烟

5、若干人

　　礼不下于庶人【注1】，普通百姓家的孩子，并不兴动辄磕头。你不怕头疼，爹娘还心疼衣裤呢！苏如歌在家时，只逢年过节拜佛拜祖宗才磕头。进了紫禁城就不一样了，在这紫禁城是满地都是祖宗。

　　秦桧的塑像必须跪着不是没道理的，虽说这一跪非秦桧一人之罪，却是无数个秦桧造就的局面。秦相跪像代表的不是秦桧一人，而是无数秦桧这样的罪人啊！若非昏君奸佞作恶，后人何至于一跪数百年。

　　崖山之后无中华是偏激了，但崖山之后膝盖断那是一点不夸张。这一跪数百年，若无先行者以血铺路，想要站起来就不容易了。

　　苏如歌既没有做那以血铺路第一人的勇气，也就只能入乡随俗跪了。人的膝盖有了第一跪就会有第二跪，形容的大概就是苏如歌现在的状态。

　　许是路上颠簸久了，有些疲倦，跟着富察皇后完成一轮磕头，苏如歌竟已晕头转向。眼瞧着皇后和高贵妃仍身姿挺拔，磕头都带着节奏，苏如歌再次自叹弗如。回头见陈常在亦是面色发白，苏如歌便晓得吃不消不止她一个啦！

　　高贵妃瞥到苏如歌和陈常在，轻嗤了一声。毫无疑问，苏如歌这是被瞧不起了！苏如歌都能猜到高贵妃的心理活动：你们这些汉妃，就会装柔弱勾引皇上！

　　因为一代比一代惨无人道的裹小脚，如今的汉家女子身体确实太过柔弱。裹小脚始于宋代国力衰退时，到元明开始普及，但民间也并非人人缠足。即便是如此元明时的裹小脚已经非常惨无人道，但也没发展到大清朝中后期的变态段位。

　　裹小脚发展到满清，缠足已不满足于普通的缠，而是要小至三寸、弓弯、裹成角黍形状等种种讲究。若说前期的裹小脚是让女子行走之时无法跑跳，到了这种与分筋断骨无异的缠足阶段，小脚女子走路都是一大难题了。

　　裹小脚导致残废的女子比比皆是，和这个时代裹小脚的姑娘一比，美人鱼上岸都不算苦了。至少美人鱼还能走，而小脚女子能忍刀尖行走之苦，都未必能走。

　　即便没有彻底残疾，因为痛，不能走，不敢走，腿就会萎缩，进一步丧失行走能力。不能走，身体又怎么好得了？加上这个时代女性早婚早育，debuff叠满，女性普遍短命。

　　不过，苏如歌倒是没有裹小脚【注2】，她纯粹就是庶人出身，磕头这业务不似富察皇后和高贵妃这般娴熟。若是直接干架的话，高贵妃未必是她的对手。

　　可惜，身为后宫嫔妃，亲自上阵干架的机会是没有了。

　　苏如歌前世曾读过一个乾隆朝的事迹，说的是皇帝有个爱妃【注3】打死了人。皇帝很生气，说自古以来，后宫刑罚逼得宫人自裁的不少，但宫妃直接使人殴打致死的，还是第一次听说。皇帝很生气，降了爱妃的位份，罚了一百两。

　　看明白没？身为后妃，逼人自杀么事，但直接打死人是要受罚的。罚什么呢？罚一百两（爱妃的位份在风头过去后又升回来了，就不算了吧）！

　　谢天谢地，那位喜欢打人的爱妃现在还没出生！

　　如今这波潜邸女子中，苏如歌倒是没发现哪个喜欢打杀人或者逼死人的。当然也可能是潜邸时，位卑不敢作妖的缘故。只能说到目前为止，皇后和诸妃表现出来都是温柔贤淑的一面，并无残暴之举。

　　赶了一日的路，磕了一轮头，晚上休息，苏如歌是倒头就睡。次日起来，免不得再磕一轮头，然后回宫。回宫后，也不能立即回去休息，而是要跟着皇后去慈宁宫向皇太后作“工作汇报”。

　　皇太后对于自己的大小儿媳妇如何祭拜自己的前主母，并没有什么兴趣。因此这个汇报过程并不冗长，嫔妃们更多是旁观太后和皇后婆慈媳孝。

　　皇后是大行皇帝亲自挑选的儿媳妇，大行皇帝对这个儿媳妇和嫡孙永琏一向看重。皇太后凡是向大行皇帝看齐，大行皇帝看重的儿媳妇，那她也必须看重。大行皇帝喜欢的孙子，那她也必须喜欢。

　　因此崇庆皇太后和富察皇后这对皇家婆媳之间并没有一般婆媳常见的龃龉。当然就是有，也不会让外人知道。

　　在皇太后和皇后交谈时，高贵妃偶尔能插两句话，其余嫔妃从那妃以下，扮演好花瓶角色就好了。不过相较于高贵妃，皇太后倒是更喜欢那妃和苏如歌，偶尔也会带两人一两句。

　　那妃并不是后世许多人误解的那样与孝敬宪皇后同族，孝敬宪皇后乌拉那拉氏出身满洲正黄旗，而那妃则属于满洲镶蓝旗的辉发那拉氏，皇太后对那妃的看重仅次于富察皇后。

　　苏如歌能够得到皇太后的亲眼，自然是因三阿哥的缘故啦！

　　苏如歌入重华宫多年，但因只是王府侍妾，并没有见过太后。诏封前一日，苏如歌才奉命带上三阿哥跟着皇后拜见过皇太后。

　　第一回见面，苏如歌就感觉到了皇太后对她的善意，虽然这个善意是因孙子而生。

　　多子多福是流传数千年的传统观念，爱新觉罗氏这种有皇位要继承的更不会例外，皇太后喜欢二阿哥不表示不喜欢更多的孙子。

　　儿肖母，三个月大的三阿哥完美的继承母亲美貌，白白嫩嫩长得十分可爱。头一回相见，三阿哥便一跃成为了皇太后第二喜欢的孙子——虽然太后拢共也就三个亲孙子。可见长得好看，自古以来都是极占优势的事情。

　　苏如歌生得美貌，却不是那种带有侵略性的美。若她的美要加上什么形容词，应该是清纯和亲和，这是一种很难让人生出恶感的美丽。有儿子开的好头，苏如歌便很容易得到了太后的亲眼。

　　待与皇后的婆慈媳孝将告一段落，皇太后又问及二阿哥和三格格，最后笑着叮嘱苏如歌下回请安带三阿哥一起来，便结束了此番出宫致祭的工作汇报。

　　出了慈宁宫，皇后回长春宫，高贵妃则领着余下嫔妃回重华宫。

　　一朝天子一朝臣，但搬家总需要时间。眼下尚在孝期，不好大动干戈。除了皇太后搬进了慈宁宫，皇帝在先帝移灵后迁居养心殿，唯皇后搬进了原本空着的长春宫。然也只是人住进去，尚未将行李搬过去。

　　方才在慈宁宫，太后虽不曾冷落高贵妃，但明眼人都看得出那妃和苏如歌更得太后欢心。从慈宁宫出来，高贵妃的脸色就不甚好。回到重华宫，高贵妃更是招呼都没打，就带着丫鬟走了。

　　余下众人也是十分疲惫，那妃传达了解散的信号后，众人便一哄而散了。

　　回了自己屋中，苏如歌便叫人送了水和常服过来，梳洗换了常服，才去侧室看儿子。小家伙正睡得香，苏如歌将奶嬷嬷赶出了屋子，在儿子身侧躺下，守着儿子小憩了一回。

　　小朋友的奶香就像是上好的安眠香，苏如歌再睁眼已是天黑。

　　宫里只有早膳和晚膳，晚膳实际是午膳，真正的晚膳叫晚点，吃的是各色点心。苏如歌这样的后宫妃嫔，不能用正餐，但什么点心配什么汤倒是没人管，今儿的晚点是一盏燕窝粥和几块点心。

　　在宫中不管是皇帝还是妃嫔，膳食都有定例，另外花钱买，那也不是谁人都能买。毕竟，紫禁城的衣食住行是内务府垄断嘛！

　　晚清时，还发生过皇帝挨饿的事情。据说光绪和溥仪幼年就常挨饿，甚至饿出胃病那种。曾有个笑话，说光绪皇帝年幼时吃不饱饭，有一回饿狠了就去太监房里偷吃的，被发现了边吃边跑，最追上后剩下的还被夺走了。

　　皇帝当到这份上，听着就怪可怜！可见不仅后宫的嫔妃与嫔妃不同，皇帝与皇帝之间的待遇也是天差地别。

　　苏如歌用了点心，起身走动几步消食，连妙才与她悄声说起黄嫔快不行了。

　　苏如歌略有些意外，出宫前，苏如歌还去探望过黄嫔。那会儿黄嫔精神头已然不太好，可也不像要不行的模样。才两日功夫，怎么就要不行了？

　　惊讶之余，苏如歌却也没有太过意外。

　　这个时代就是如此，受制于医疗条件，人命十分脆弱。一场风寒、一次中暑都能轻易带走一条人命。苏如歌入府时，毓庆宫便有侍妾八九人。做为先帝最疼爱的儿子，府上时常进人，可算上过世的富察格格和后进府的皇后、那妃，有名有姓的也就是九人。

　　那些早早逝去的女子，因为走在皇帝登基前，又没有留下子嗣，连富察格格这样死后追封的殊荣都不会有。得到诏封的嫔妃能够留下一个姓氏，而她们就是宝亲王潜邸某年时已有侍妾若干人中的一员罢了。

　　黄嫔病在大行皇帝后，在许多人看来，依然是好运。

　　“明日且去看看吧！”苏如歌叹息了一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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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1】：正解是庶人忙于生计，不能用细致的礼仪去要求他们，而不是说对庶人不用讲礼。同理：君子远庖厨也不是说君子不能下厨做饭，而是说君子心怀仁慈不忍亲见杀生。
【注2】：缠足有个逐渐变态的过程，比如小至三寸、弓弯、裹成角黍形状等种种讲究推测是明末，但这是缠足也不是大部分人，尤其是需要劳作的百姓人家。清康熙朝北方流行缠足，南方未大范围涉及；至乾隆朝南方也开始流行女子裹脚；到咸丰年间，清代社会各阶层的女子，不论贫富贵贱，都纷纷缠足，甚至远在西北、西南的一些少数民族也染上了缠足习俗。女主是南方人，出生时家乡缠足还不是人人必备，她反抗后父母就没有给她缠足。缠足的发展基本和民族命运同步，说白了就是掌握国家命脉的男人越不行，对女性的压迫就越狠。
【注3】：即和珅的亲家惇妃。案发后，乾隆向众皇子和军机大臣通报此事说的是：昨惇妃将伊宫内使唤女子责处致毙，事属骇见，尔等想应闻知。前此妃嫔间有气性不好，痛殴婢女，致令情急轻生者，虽为主位之人，不宜过于狠虐，而死者究系窘迫自戕。然一经奏闻，无不量其情节惩治。从未有嫔妃将使女毒殴立毙之事。今惇妃此案若不从重办理，于情法未为平允，且不足使各位宫闱之人咸知微畏。
惇妃的从重处理就是降为嫔，赔受害者家属一百两。但实际恩宠依旧在顺妃、容妃之上，且两年多后过生日就重回妃位了。皇帝还以此案教导皇子和大臣向自己学习没有因爱徇私。
其后，惇妃宫里依旧不时发生宫女自戕，官女子未知原因受伤之类的事情。这位颇为残暴的惇妃入宫时的册文是“早膺德选，娴兰宫之礼教”可见册文上说的贤良淑德做不得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