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念成书》诀字

4、生邪

　　隗予之的一声‘小师父’吓了莫与书一跳，连忙抓着他的手，问怎么了。
　　“小师父……”隗廿望着莫与书的手，慢慢的抬起来了头，怯怯地看了一眼莫与书光洁的额头，然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到底怎么了？”莫与书被弄得莫名其妙。
　　“我梦到小师父额头上长了个眼睛，可吓人了！”隗廿边说边伸手在莫与书的额头上搓了搓。
　　莫与书的额头被隗廿硬生生的搓红了，莫与书又好气又好笑地拍掉了隗廿的手，说：“你这是什么志怪奇谈看多了吧？神叨叨的。”
　　“倒、倒是没有。”隗予之挠了挠头，嘀咕着：“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不太聪明，字都认不全。我是……真的梦到了。”
　　“别想了，我好得很，快起来，准备干活了。”莫与书正准备起身，但在隗廿哦了一声后，他忽然转身将隗廿一把摁在了床上，问：“你刚刚是说……做梦？”
　　隗廿被莫与书摁得生疼，龇牙咧嘴地说：“小师父，你怎么反应比我还慢。”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知道以前做没做过，但刚刚做梦梦得可清晰了。”隗廿一脸骄傲的说着。
　　因为小师父曾告诉他，每当一件你从未做过的事情发生在你的身上时，就代表你长大了一点儿。
　　莫与书深深地望了隗廿一眼，没有再多问，只是叫他赶紧起来，亥时快到了。

　　亥时一到，陆府上上下下二十来号人全都聚到了后院看着莫与书‘开坛施法’，就连陆卿卿也苍白着小脸非要给莫与书来‘加油助阵’。
　　待安排妥当后，莫与书嘱咐他们一定要在暗处藏好。
　　另一面悄悄提醒隗廿说：“就按照你第二次弄得完成。”
　　“第二次，我不就来了一次吗？”隗予之一脸懵，怎么今个儿小师父怪怪的。
　　莫与书立刻改口说：“我的意思是这是你第二次弄鬼火人形，弄好一点，别搞砸了。”
　　“小师父，你我都是坑骗老手了，怎么今天这么不信任我。”隗廿被质疑后立马反驳道。
　　莫与书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乖祖宗，你可小点儿声吧。”
　　隗廿哼了一声别过脑袋。
　　莫与书理了理衣襟走到了法坛前，纵伏羲卦浮于面前缓缓升至头顶，直到停止后发出铮铮之声。这场景那是寻常人家能看到，陆府一众人早已看的目瞪口呆，谁也没有注意隗予之的小动作。
　　幽绿色的鬼火突然从天而降，在莫与书的身边忽明忽暗，好像在挣扎着变得更大，逐渐能看出是一个人形，一团糊的面容也生出了狰狞的模样。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只见法坛前摆着的三杯鸡血像沸腾了一样，朝着空中汇聚凝结成了一柄的赤红短剑。莫与书腾空而起，一枚纸符从他的袖中飞出直接附在了短剑上。
　　幽绿的鬼火开始聚集，在一刹那间发出一声巨大的轰鸣，形成一团巨大的火团朝着莫与书飞来。
　　一旁躲着的陆老爷可是亲身经历过这一幕，顿时吓得失声大喊：“来了！他来了！”
　　就在陆老爷的大喊声中，赤红短剑穿破了鬼火，立刻鬼火被穿出一个巨大的空洞，红色的鸡血像一张大网一般快速从内向外包住了鬼火，并且一点点收紧后缩成了一枚通红的血珠子回到了莫与书的手中。
　　一切又恢复了安宁。
　　莫与书走下法坛，陆府的人也都围了上来，夸是神仙降临。就在大伙欢呼的时候，突然听见丫鬟苒苒惊喊道：“小姐！”
　　只见陆卿卿的脖子上围了数不清的吞梦萤火，在苒苒大叫的时候，萤火们突然发力将陆卿卿拖拽在地，并以飞快的速度将她一路拖行。
　　莫与书飞身赶往，伸手出想拽住陆卿卿，却被萤火们将陆卿卿拉向了天空。陆卿卿的脸因为无法喘息而逐渐发紫，而莫与书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吞梦萤火带着陆卿卿落地后，将她拽到了一棵李子树下。
　　陆夫人突然下令，“还不快去救小姐。”家丁们得了令一个个佯装上前，但却都不敢靠近。
　　吞梦萤火从陆卿卿的脖子上聚集性的飞向头发，拽起头发后猛地向土壤里扎去。这诡异的一幕，让莫与书也怔住了，他知道吞梦萤火生来脆弱，这种自杀式的行为，前所未见。
　　他立觉危险，下意识将身旁的隗廿护在了身后。
　　陆卿卿的喉咙得了空气，立刻呼喊了起来：“三娘救我！”
　　陆夫人再一次下令，家丁们纷纷上前，正准备施救时，土地倏然间炸裂，李树的根系带着吞梦萤火的光芒拍飞了上前的家丁。而那边吞梦萤火还再向土壤里拽着陆卿卿。
　　陆卿卿哭喊着，陆夫人开始向莫与书求救。
　　“仙师，您快想想办法救救小女吧。”陆夫人说着扑通跪到了莫与书的脚下。
　　这场面倒是不怎么多见，按照现在他的灵修行骗还成，真的解决这种棘手的问题恐怕不行。
　　他倒是想拉着自己的小徒弟赶紧溜之大吉，但又见陆夫人已经死死地抱住了自己的腿，这闲事儿估计是摊上了。
　　莫与书寻思着，只打开一小会儿‘开关’应该无妨吧。
　　隗予之一直觉得自己的小师父在跟前一定会很安全，他握着小师父手的时候，感觉有种威慑感的东西在从他的身体里渗出。隗予之抬眼对上了莫与书的眼睛，发现自他的太阳穴处一道白色的线开始慢慢分裂成一张不规则的网，渐渐汇到眼角融入瞳孔。
　　“小师父？”隗予之不免担心起来，他从未见过他这样。
　　莫与书双指间夹着符咒，短暂的掐诀后，符咒由一个张瞬间幻化出了数张圈成了一个巨大的圈，环住了邪祟蠢蠢欲动的区域。
　　“镇！”莫与书一声令下，符咒像利剑一样直插土壤。不安与躁动被瞬间平息，吞梦萤火也停止了动作。
　　莫与书缓缓侧身看着被下人们扶着的陆夫人，冷声问道：“陆夫人，这树下埋得是何人？”
　　陆夫人一时语塞，陆老爷更是一脸懵，只听那边陆小姐哇得一声哭了起来。
　　“看来，陆小姐是知道些什么？”莫与书眉头一皱，刚想走上前，便被隗予之拉住了，说到：“小师父，土地在动。”隗廿声音刚落，围绕着李树的地面龟裂开来，地下的树根托起了土块，拼命地颤抖着，待土全部抖落干净时，一块块森森的白骨暴露了出来。
　　陆府的人被吓得连连后退，陆小姐拽着自己头发挣扎躺在那里，娇俏的小脸已经被吓得惨白。
　　莫与书扫视了一遍，除了头颅骨，其余的骨头已经全部显现了，如果能够拼起来，大概是个被碎尸埋在这里的十二、三岁小姑娘。
　　突然，一个老家丁指着一段腿骨喊道：“是大小姐啊，那是菡儿小姐的脚链。”
　　“不！不要找我！”陆夫人双眼凸出，拼命地用手想将眼球塞回眼眶内，弄得满手是血。
　　陆老爷推开众人向前，扑通跪在了地上喊道：“我的菡儿啊！是谁害了你？”
　　回答陆老爷的是李子树上浮出的面容，俨然这棵树已经沾染了死者的怨气，且与之形成了共生的状态。
　　“卿卿妹妹，你可想我啊？”妖鬼的声音尖细，刺得耳朵生疼。而被拖拽在地上已久的陆卿卿已经疯了一般挠着自己的头发，嘴里念念叨叨着：“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遇到他，我也活不了！我入不得地狱，你也休想入得轮回！”妖鬼望了一眼仙灵之气运转周身的莫与书，又低头看着陆卿卿，一字一句皆是从牙缝中说出。
　　“求求你，我是你的妹妹啊，饶了我！”陆卿卿跪叩着头，眼泪和泥土抹花了她整张脸。
　　“是啊，你是我的妹妹！”妖鬼的声音陡然增大，“那就来陪我吧！”携着一股怪风将原本被卡在地上的陆卿卿抛向了空中，树根带着手骨向陆卿卿飞了过去，一把拧断了陆卿卿的脖子！
　　咔嚓的一声让所有的人愣在了原地，但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人反胃作呕！
　　树上的面容突张大口，一口吃掉了陆卿卿的脑袋，徒留半截身体等待树根带着各个断肢来撕扯。
　　莫与书一把揽过隗廿，用手袖遮住了他的眼睛，隗廿顺势用额头抵在了他的肩上，轻轻地问：“小师父，为什么不救陆卿卿。”
　　“错了就是错了，我救了她就是伤害了另一个人。”莫与书说着望向了那张明明很痛苦却还要以可怖形象示人的脸。
　　在一顿咀嚼声过后，树上的面容慢慢变成了两张脸。
　　莫与书张开了灵界执咒符化作镇魔镜，从巴掌大的镜子满满变作如一人高的巨大铜镜，镜中伸出一双黑色的巨手朝着李树的方向而去。
　　“道长等等。”是个清悦的少女声音。
　　只见符咒正中央站着一个努力将断肢碎魂拼凑的小姑娘，“道长大人、不……是神仙哥哥，小女名叫陆一菡，我想走之前能见见我的父亲。”
　　“你能显魂，是借了这李树的灵气？”莫与书问道，“你可知他用尽了自己所有的灵修，不惜与你一起化作妖鬼，也许他……”
　　“他已经走了。”少女的声音有些哽咽，“神仙哥哥，我知道我会魂魄俱散，我求能见一眼我的父亲，我有话要说。”
　　莫与书挥手将陆老爷的魂识拽入了灵界之中，陆老爷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的大女儿，也不畏惧她肢体零散，正欲上前拥她。
　　“爹，人鬼殊途，莫要上前。我……要走了，您别怪我。看在我们父女一场的情分上，女儿有事求求您。”陆一菡跪了下来。
　　“菡儿啊，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且让您的三夫人告诉您吧。我来不及了……爹，女儿只有一事相求，您可要答应我。”
　　“你说，你说，爹都应你。”
　　“那棵李树，莫要砍掉。他已魂飞魄散，女儿不想他跟我一样，连个全尸都无。”
　　“好！爹答应！”
　　陆一菡点了点头，浅浅的梨涡带着甜甜的笑意，走向了莫与书的身边，附在他的耳旁说：“我想我与他再无来生，所以我希望有人记得，我喜欢他。”说完，陆一菡的魂体漫漫散去，带着淡淡的李花香。
　　莫与书叹了口，轻轻地说了一个字‘收’。
　　灵界散开，莫与书身形一晃便倒在了隗廿的怀里。
　　“小师父！小师父你怎么了！”隗予之第一次见莫与书这么无征兆的倒下来。
　　“别喊，我就是累。”
　　“那你好好休息！”隗予之张开手臂环住了莫与书，周遭嘈杂的声音在莫与书的意识里越来越远。

　　——好好休息，我在。
　　——你梦到了什么？是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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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是不是觉得小师父挺A的（捂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