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灰》白墨苏

90、尘世（三）

　　尘世（三）
　　那年直至年三十，顾意都没在联系季寻，而季寻这边接待了张敬斋、陆臣等领导的探病之后，终于在年前如愿出院。之后他一直没去市局，邬云华则三天两头往季家跑，跑的乔垣都开始抱怨道：“你为什么不回你自己家。”
　　邬云华一边吃着乔垣煮的面，一边十分坦然地道：“没人做饭。”
　　乔垣被气得说不出话，在这条街也没什么朋友，又不想跟隔壁蔡婆家的小孙女牵扯上什么关系，最后直接跑去跟猪玩了。
　　乔垣离开，邬云华回头看看坐在沙发上，犹如一个老太太一样，给乔垣缝校服的季寻道：“这孩子越来越像个孩子了。”
　　“有些人越来越不像个人了。”
　　邬云华随着季寻那话，抽了抽唇角，他放下面完，看着季寻道：“你随便说，给饭吃的是大爷，我不生气。”
　　邬云华说完，也不走，就坐在椅子上看着季寻，好不容易给乔垣那校服褂子缝上名字的季寻放下针线才问他：“有案子。”
　　邬云华这次没藏着掖着，他道：“不是悬案，就是这案子发生在这时候，有点感慨。”
　　“嗯？”
　　“是个配阴婚的，男的是在工地上被砸死的，三十二，没结婚，按照他们老家的规矩，说什么不结婚不能入祖坟，而且以后也影响家里的风水，狗屁的风水，我们家这么多的单身的，也没妨碍那帮王八蛋赚钱啊。”邬云华一边感慨着，一边又道：“这户找了他们当地一个专门干这个的，提的要求有点高，说得找个年轻漂亮的，那男的在工地被砸死赔了二十五万，这户拿出十万配阴婚，之前男方父母见了几个已经死了的都不满意，这帮王八蛋，就盯上活人了，正好一个女大学生来这边找朋友，直接让这帮人骗村子里给杀了，那男的父母一看那女孩是被勒死的，尸体干干净净就同意了，我们找到他们家那祖坟的时候，姑娘穿着红衣和那尸体绑在一起，红布绑的结结实实，说是这样，下辈子才不会分开。那女孩妈妈从女孩失踪，每天都来市局问我们进展，我们知道女孩死了，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她妈说。你说这叫什么事儿，为了一个死人，杀了一个活人。”
　　季寻经历过的事情比邬云华能想到的深的太多了，他把乔圆的校服折好从沙发上起来的，走到门口，看着正在院子里逗猪的乔垣，道：“这种有目的，反而不可怕，可怕的是……”
　　邬云华随着季寻那话，蹙起眉头道：“是什么？”
　　蹲在门栏上的季寻随着邬云华的话，从远处收回视线看向一旁挡住月光的邬云华道：“可怕的是什么都不为的。”
　　两人正说着，邬云华还没反应过来，季寻家的门就被敲开了，之前给季寻送过鸡汤，送过粥，从乔垣被季寻收养之后，更是又送菜，又送饭的隔壁蔡婆推门道：“乔垣，你季爸爸在家吧。”
　　季寻随着老太太的声音，立即从门栏上站起来，他一扫在邬云华跟前没气力的样子，十分精神抖擞地走到门口道：“蔡婆，我在，怎么了？”
　　蔡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家子，爸爸姓季，儿子要姓乔，但是作为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她本能觉得两个人过，怎么也比一个人过好，毕竟相互之间还有个照应，虽然季寻也不算一个人过，他这里隔三差五，不是这个寸头的大高个儿来，就是那个身形消瘦，总是穿的干干净净的人来。蔡婆对季寻客人多这事儿，并没什么意见，毕竟年轻人好交朋友是好事情，就是有点发愁，怎么来的都是小伙子，就没个姑娘。
　　蔡婆被季寻迎进院子，老太太看了看靠在门板上的大高个儿道：“有客人？”
　　季寻对邻居的态度比对邬云华和顾意之流可好太多了，他道：“您不用管他，乔垣去给你蔡奶奶倒杯茶。”
　　“不用不用，我待不了太久。”蔡婆说着，提起脚边的菜篮子道：“明天就过年了，这是我做的一点小零嘴，给你们添道菜。”
　　季寻看看那一袋子吃得道：“您真太客气了，这些够我们吃好久了。”
　　蔡婆说着又道：“里面还有居委会办活动，坤坤爷爷写的对子，你们过年也贴上，新年新气象。”
　　季寻道：“行行，没您，我们三个都不知道年怎么过。”
　　邬云华对于季寻随口把他捎带上这事儿，还挺满意的，站在一边也没插话，还是蔡婆送了菜和对子之后还没有要走的打算，季寻道：“您还有事儿？”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蔡婆，我和乔垣多亏您照顾，我不在家，也都是您管他饭，所以您有事儿就说，我们能做的，一定做到。”
　　蔡婆随着季寻那话，当即扬起弥勒一样的笑脸道：“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你是警察吧。”
　　季寻点头，道：“嗯，您家里有什么事儿吗？争房子争地这种我们可管不了。”
　　“不是这些事儿。”蔡婆看看邬云华，又看看站在一旁的乔垣道：“是我有个侄女，今年三十，在第一医院当护士，一直想找个警察，我跟她说了你的情况，她挺满意的，她明天正好来看我，不然你们两个约约，成不成的，先处处。”
　　季寻千算万算，没想到蔡婆上门是来说对象的，站在正屋门口的邬云华随着老太太那话，直接就笑了，而一旁乔垣一听说是给季寻说对象的，小脸当即拉了下来。季寻回头白了直接笑出声的邬云华一眼，邬云华当即在嘴上比了个拉锁的手势，季寻这才回头对着蔡婆道：“您侄女是未婚是吧？今年正好三十？”
　　蔡婆点头道：“对，未婚，长得不丑，挺文静的。”
　　蔡婆正介绍着，季寻就把邬云华拉过来道：“那您看他怎么样，他今年三十一，未婚，市局刑侦科一把手，家庭条件也好，关键没孩子。”
　　蔡婆随着季寻那话，看看反复看了邬云华之后道：“他？倒也不是不行，就是这小伙子挑不挑，我侄女有点胖。”
　　邬云华这边刚要表示自己挑极了，九十斤朝上的都不见，季寻就先一步道：“不挑，女孩胖点多富态啊。”
　　蔡婆那侄女本来就有点介意季寻是带孩子的，是蔡婆磨破了嘴皮子，她那侄女才同意见一见，但是蔡婆后来也想了想，要是她侄女不乐意，把两人凑在一起，以后结婚过不好，还得怪她，可是她手里也没有现成的当警察的，只能先安排季寻上。现在突然多了个备选，蔡婆又看了邬云华一眼，虽然小伙子是平头，但是长得周周正正的，她道：“那不然就他？”
　　“没问题，明天哪儿，几点，他肯定准点过去，不会让您侄女等着的。”
　　季寻这边恨不得邬云华，明天就嫁了，邬云华也不能干往坑里跳，他一扫之前给蔡婆的那种愣头青的感觉，对着老太太道：“蔡婆，我觉得吧，男的还是得大一点，这样会照顾女孩。您说呢？”
　　蔡婆道：“我觉得也是。”
　　季寻以为邬云华要把这事儿推回给他，直接用手肘戳了邬云华一下，邬云华侧身一躲，话音一转道：“我有个哥哥，当然不是季寻啊，大龄单身，现在官至厅级，而且长得比我文静，比我脾气好，关键他是干行政的，比我这种跑一线的安全多了，您也不想那天，您侄女给您打电话，说丈夫殉职了吧。”
　　蔡婆随着邬云华那话，连着呸呸呸了两声道：“大过年的，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你刚说的是那个，也是总来这儿那个，爱穿着白衬衣，挺挺拔拔的那个？”
　　经常来季寻这里的，只有邬云华和顾意，他道：“对，在江安也有房子，现在月薪怎么也有一万以上了，出门还有配车。您看那样子，也知道比我脾气好。”
　　蔡婆想了想，颇为疑惑问道：“他条件这么好，怎么一直没找对象？”
　　邬云华那嘴皮子虽然审犯人的时候不太利索，但是忽悠个老太太还是绰绰有余的，他道：“要么说是缘分呢，就想找个护士，一直就没遇见合适的，就开始忙事业了。人您见过，绝对比我优秀，您就说几点见吧，我一定让他准时到。”
　　蔡婆思量片刻，也觉得那人比邬云华合适点，毕竟看上去不凶，老太太道：“那就明天下午三点，就在距离这里不远的东街上面有个星星咖啡，我侄女穿一身格子裙子。”
　　邬云华道：“行行，我一定让他准时到。”
　　邬云华说完，蔡婆道：“那就说定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提前给你们拜个年。”
　　“您也过年好，”
　　邬云华把蔡婆送到门口，回来从蔡婆刚送来的小吃里面捏了一个丸子吃。
　　季寻见他那样子道：“你损不损。”
　　“你损不损。”
　　“你让他去的，你负责通知。”
　　“我负责通知，他肯定不去。”邬云华说着道：“反正要么顾意去，要么你去。要么让老太太大过年的被家里数落，你自己选。”
　　隔天过年，顾意让办公室的人都回去了，自己一个人加班的时候，季寻来电，问他去哪里过年。这还是从上次在医院见过之后，两人第一次联系，顾意也不知道是因为坦白了，他内心有了波动，还是他本能地在害怕，他所以为不可能回来的，却回来的人，不过是他的一场梦。
　　“自己。”
　　季寻道：“来我这里过吧，吃火锅，大家一起还热闹。”
　　随着季寻的话，顾意不再是那高冷骄傲的状态，他像一个听话的孩子一样，随着季寻的话轻轻“嗯”了一声，随即又柔声问了一句：“有需要我带的吗？”
　　电话那边的季寻想了想道：“羊肉，牛肉，蘑菇，白菜，菠菜，油麦菜……”
　　季寻在电话那边报了一通菜名之后，顾意道：“这些都有？”
　　“这些你都带过来吧。”
　　随着季寻那话，好脾气的顾意都有点想骂人，他也收起那副受气小媳妇的样子道：“你那里有什么？”
　　“锅。”
　　“……”顾意道：“我知道了，剩下的我来准备吧。”
　　季寻说着又道：“还有。”
　　顾意蹙眉道：“还有什么？”
　　季寻想了想，反正这事儿怎么也得跟顾意说，他道：“你也老大不小了，我给你介绍了个对象，是护士，今天下午距离我这里不远的东街上的星星咖啡，三点，对方穿格子裙子，你见了再回来。”
　　季寻连珠炮一样说完，直接把电话挂了，留下顾意拿着手机，呆站在办公室里，久久都没反应过来。
　　其实如果这是寻常的时候，季寻说这些，顾意或许直接就无视了，可是今天是过年，他记得他和那人过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年的时候，他问那个随着那小崽子的出现，已经能把饺子包成元宝形状，越来越像个家庭主妇的男人道：“莫叔不是说给你介绍了个女朋友，你为什么不去见。”
　　那人随着顾意的话，问他：“你想有个后妈？”
　　顾意斩钉截铁地道：“不想。”
　　“那你问什么？”
　　顾意也不知道那时候他为什么要问，也许是怕他结了婚之后，就不要他和那小崽子，也许是怕他因为他们，耽误了自己。那天顾意不再说话，大过年的不想一个孩子不开心的那人道：“婚姻缘分这事儿，我是没可能了，就指着你长大了。”
　　“嗯？”
　　那时候的他看着顾意道：“顾意我还是那句话，我不希望你过得太独。”
　　顾意想到往事，看了看手机，所以他还想着吗？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安排吗？任顾意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长袖善舞四处钻营，也不会想到，这场相亲完全是季寻和邬云华两货，推来推去，谁都不肯去见，才落到他头上的。

作者有话说

　　求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