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灰》白墨苏

74、浮世（十）

　　浮世（十）

　　江安落下冬雨的下午，一间昏暗的小黑屋里，向泱将热水注入到泡面中，因为叉子刚刚已经被他不小心掰断，没有东西叉面条盖子的他，环视四周，最终从地上拿起一块板砖，压在了泡面上。
　　冬天，没有暖气的小黑屋里，异常寒冷，向泱把面泡上之后，吸了吸鼻子，重新回到了床上他将刚刚放下，还带着温度的被子披上，再次看起了没有看完的电影，不知道是因为失血太多，还是这里的环境太差，他的动作从始至终都是缓慢的。
　　向泱很喜欢看悬疑片，这个下午选的也是悬疑片，那片子是一个美国小说家的作品改编的，讲述了一个疯狂的女粉丝，意外遇见了自己最为崇拜的作家，在照顾出车祸作家的时候，女粉丝发现，作家让她喜欢的女主角，难产而死，疯狂的女粉丝无法接受这个结局，她要小说家亲手将自己的小说焚毁之后，重写续集。很多人看这个故事的时候，都惊愕于那个女粉丝的疯狂，然而向泱却很喜欢那个女人，那已经不是一个彻底的书迷那个简单，她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变态，向泱喜欢她为了留下作家，狠狠将作家的小腿砸断的情节，没有商量也不想妥协，我不满意，所以你要留在这里给我写。
　　向泱第一次看这部电影，还是很多年前，那时候许多人家虽然已经有了电脑和电视，却很少能看到国外的片子，但是那时候他爷爷为了让他学习英语，所以搞了很多国外的片子给他看。那些片子不仅锻炼了向泱的英语能力，还拓展了他的视野，让他明白，这世上有许多事情，是没办法用正常的方式去解决的，能解决那些事情的办法，只能是暴力。
　　向泱想到这里，电脑弹出提示音，有人给他发来了消息。
　　“警察去了网吧。”
　　向泱抬手看了看表，指针已经指向上午九点多，他给发来消息的人回复道：“比想象中要晚了点。”
　　“其实不晚，他们早上就已经来了，只是调查到现在才离开。”
　　“他们说了什么吗？”
　　对方回消息的速度很快：“没什么，就是离开的时候把那两瓶血全都带走了，而且网吧也被封掉了。”
　　“血查来查去都是一个结果，现场又没监控，网吧有没有登记，所以不用担心。”
　　向泱如此说，对方却道：“可是我刚刚离开的时候，听到来现场调查的一个男警员在路口站了很久，我走到时候听到他把其中一个男警察和一个女警察叫过去，让他们查查网吧门口停的那几辆车，昨晚是不是都停在这里。他查车干什么？”
　　向泱看到朋友发来说有警员查车的消息，先是一愣，转而笑起来道：“应该是查行车记录仪。”
　　“啊？那会不会拍到什么，如果拍到了什么，我们是不是就完了。”
　　“不会的。行车记录仪之所以叫行车记录仪，就是在行车的过程中才会有记录，一般停车的时候是不会被记录上的，不过也有意外。”
　　对方看到意外，更加紧张道：“什么意外？”
　　“就是有些行车记录仪，开车和停车时候都会是开启的状态，如果是开启的车一定会录下一些东西的。”
　　对方再度变得焦虑起来，不断问向泱：“我们会不会被发现，被发现了怎么办？”
　　“被发现？怎么会被发现？我们就是自己个正常去网吧玩游戏的高中生和社会青年，谁看到我们带着血呢吗？我们之所以来网吧，是来刷夜的，之所以后半夜离开，是因为游戏打的不开心，所以提前走了，你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吗？”
　　向泱历来都是诡辩的高手，对方被他这么一说，竟然发现这么看的话，这件事儿真的没什么问题，可是他心底还是有些微微的不安，他有些破罐子破摔地道：“就这样吧，反正已经开始了。”
　　“是呀，既来之则安之吧。”
　　向泱安抚完对方，才想起自己的泡面还没吃，他快速跑下床，他将盖子掀开，里面的泡面都已经胀开了，面看上去十分的没食欲。但是回头看看身后的那些空着的矿泉水瓶的他还是决定吃一些，毕竟距离下次投放血瓶的时间，没有几天了。
　　就在向泱为了放血机械性进食的时候，季寻、邬云华和顾意一起找到了南京路所属的辖区派出所，一个街道派出所，根本没想到一时之间会有三位领导驾临，刚到办公室换了拖鞋的副所长，知道是省厅的顾副主任和市局的邬云华邬副队来了，是一边提着鞋，一边从办公室里跑出来的。
　　“顾厅、邬队，您们这是为南京路的案子来的？”
　　邬云华在南京路的案子发生的时候，接触过这位所长，这人和原来的所长，也就是力荐韩斌去市局上班的那位所长，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前者心怀正义，业务能力极强。后者看上去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喜欢投机倒把的投机分子，邬云华看着对方，虽然内心有点厌弃，表面上却显得十分淡然道：“是也不是。”
　　邬云华说着从包里一张照片递给所长道：“这人您认识吗？”
　　虽然只是个辖区派出所，但是协警也有几十个，副所长，乍一看只觉得那人眼熟，却想不起来是谁，还是跟着副所长一起来的，所里主管宣传的警员眯着眼睛端详了一会儿照片上的人道：“这不是韩斌吗？他怎么了？”
　　“没什么，他现在在所里吗？能请他出来一下吗？”
　　宣传干事道：“请谁？韩斌吗？他没在我们这里？”
　　一直看着一旁宣传栏，原本想要略过这种不必要的客气和应酬的季寻随着邬云华的话回头道：“那在哪儿？”
　　“他是和市局签的约，原本可以一直留在市局的，但是今年夏天，我们辖区不是出了一起有精神病闯进学校要伤害孩子的事情吗，为了加强学校的安保，区局特意给我们调了一批协警过来，其中就有韩斌，不过前两天区局那边有别的安排，那批协警就被调回去了。对了，韩斌回去那天就是南京路那案子发生那天。”
　　越来越多的嫌疑点都聚集到了那个叫韩斌的协警身上，邬云华当即联系区局的熟人，询问韩斌的下落，想着马上去区局把人按住，先问了话再说。
　　“不再？”邬云华皱眉看看顾意和季寻，问那边的熟人道：“是就没有来，还是出勤了？”
　　对方也不是韩斌的主管领导，见邬云华着急，还特意找到办公室问韩斌的情况。
　　“办公室这边的记录，是家里出事儿，请了一天的假期。”
　　“他家在哪里？”
　　对方直接报了一个地址给邬云华，邬云华、季寻和顾意当即离开派出所，往韩斌家去。副所长看着那一行三人离开，问一旁的宣传干事道：“这是韩斌犯了事儿了？”
　　“看韩斌那样，不像是能犯事儿的，即便是犯事儿了，那得是多大的事情，把省厅都惊动了。”
　　副所长也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有什么事儿，感慨道：“闹不明白，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越是面上看上去乖巧的人，越是不简单。尤其是咬起人来，简直不要太狠。”
　　副所长说完，见办公室的一众都支着耳朵听他说韩斌的事情，副所长道：“这是你们好奇的吗？都该干嘛干嘛吧。”
　　派出所这边的风波暂时过去，开车带着顾意和季寻往韩斌家去的邬云华，生怕韩斌突然请假，是做好了畏罪潜逃的准备，他在一路超车赶往韩斌家的路上，还吩咐了距离韩斌家稍微近一些的常景和刘南渡，也开一辆车赶过去，务必要把韩斌堵住。
　　邬云华这边，因为发现韩斌和几个案子都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直接火力全开，而坐在后排的季寻和顾意却是十分沉默，车开了许久之后，一直望着窗外蒙蒙细雨的季寻还是决定说点什么，她道：“邬云华，你不觉得，这事儿太顺了吗？现场是韩斌发现的、他也去过失踪者的家里、现在又出现在了有失踪者血液的现场，一切的一切就好像，是早已被设计好的，只等他们按图索骥，找到韩斌。”
　　邬云华听着季寻那话，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他道：“是顺，但是心思这么缜密，把杀人当做一场游戏玩的人，会无缘无故把韩斌卷入其中吗？他们一定是有所联系的。”
　　邬云华的车停在韩斌家所在的那栋老公寓楼楼下的时候，常景和刘南渡还没到，邬云华直接按照地址，找到了三楼，此时三楼的防盗门开着，白色的木门则紧紧地关着，邬云华直接拍响木门，一会儿之后门里才传来脚步声，以及问询的声音。
　　“谁啊？”
　　“快递？”
　　“放门口吧。”
　　“得本人签收。”
　　“那你等会啊。”
　　邬云华不知道对方在门那边在忙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将门打开，邬云华瞥见来开门的是个中年人，并不是韩斌，他直接将对方推开，走进那栋房子，房子和之前韩斌住的那房子，格局一样，但是装潢却完全不同。
　　邬云华查看了靠厨房的小单间，又查看了两个卧室，其中一个卧室里面，还没起来的女主人，见一个陌生男人突然闯了进来，当即尖叫起来。男人见自己的媳妇被欺负，差点冲进去和邬云华拼命，直至邬云华拿出证件，证明自己是警察。
　　虽然被邬云华的身份震慑到了，中年男人还是道：“警察也不能擅闯民宅啊。”
　　“韩斌呢？”
　　中年男人不解的看向邬云华道：“什么韩斌。”
　　“住在这里的韩斌？”
　　季寻和顾意上楼的时候，也听到了邬云华的话，两人看了看屋子的布局，以及挂在墙上的婚纱照，基本已经可以确定，这并不是韩斌的家，而房主的话也证明了这一点。
　　“住在这里的就我们夫妻俩，根本就没有韩斌。”
　　没等扑空的邬云华再发脾气，季寻上前道：“你们在这里住了多久了。”
　　“从分房子就在这里住，得有十七年了。”
　　邬云华听到对方说十七年，恨不得一拳捶在墙上道：“那帮搞政审的，都干什么吃的，假地址都审不出来吗？”
　　搞政审的顾某人，随着邬云华那话，颇有点无事家中坐，锅从天上来的感觉，他道：“政审只是政治审查，确认地址，属于家访。正式警员入职才会同时进行政审和家访，但是协警只是合同工，流动性又大，所以通过政审就能入职。”
　　邬云华听顾意解释的头头是道道：“这是解释这个的时候吗？”
　　顾意也不客气，直接怼回去道：“这是常识。”
　　邬云华：“擦。”
　　季寻见两人又要吵起来，原本不想理会，可是两人越吵越弱智，季寻终于忍不了，吼道：“别吵了。”
　　两人被季寻这么一吼，才稍稍老实了一些，就听季寻拿着一张照片问中年夫妻：“这是谁。”
　　季寻拿着的那张照片，是这个家里不多的两个年轻人的合影，邬云华好奇季寻为什么会问照片里的人，凑上前，就见照片是两个男孩，其中一个赫然就是几人见过的韩斌。
　　中年男人看着季寻手里的照片，琢磨了一会儿道：“我还真不记得了。”
　　季寻又指另一个人道：“那这个呢？”
　　“这是我儿子，不过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