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灰》白墨苏

55、遗世（十八）

　　遗世（十七）
　　季寻回到大堂的时候，邬云华正在和翟家人交涉，这些翟家人基本都参与过警方在之前对他们的或是询问，或是调查，所以一个个对于警察都没什么好感，季寻见状担心被殃及，直接挪到一旁，坐在了一直在角落里玩电脑的邵霖身边。
　　邵霖也没想到他会主动过来，刚要切换成讨好的模式，季寻就道：“算了，不累吗？”
　　“嗯……。”
　　“刚刚说的黑人手机的事情，还算数吗？”
　　“当然。”
　　“那黑一个人的手机要多少钱？”
　　“那要看黑谁的。”
　　季寻抬了抬下颚，邵霖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他看的人是顾意。邵霖没想到季寻会找他黑他顶头上司的手机，他道：“你确定？”
　　“我想知道，在我离开之后，他联系过谁。我需要知道对方的电话，需要先付费吗？”
　　“别人需要，你的话，加我为好友，这次免费。”
　　邵霖直接将手机递过来，季寻一副宁可花钱解决，也不想染上麻烦的样子，可是翟家的遗嘱马上就要宣读了，如果宣读完了，这事儿也就没什么意义了，权衡利弊之后，季寻将手机拿回来，添加了邵霖为好友，邵霖在他确定好友之后，搜了一眼他手机的信息栏，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只有我一个好友？”
　　“嗯，因为我根本不用，三分钟，把电话发给我，不然把你踢出去。”
　　“擦……”
　　季寻说完离开，邵霖不知怎么着双手已经不受控制在键盘上敲击起来，他一边敲着，嘴角一边不自觉翘了起来，他突然觉得，未来和这个人的纠缠，要比他想的更有意思。
　　季寻回到翟雨时病房门口的时候，顾意也走了过来，与他同行的还有廖径山。
　　因为是遗嘱的受益人之一，所以廖伯出现的时候，一身得体的西装，少了在青云庄的谦卑内敛，竟然有了几分主人的感觉。
　　许是因为那一罐茶的原因，季寻与廖伯之间的关系亲近不少，他道：“翟先生的遗嘱已经公布了吗？”
　　“律师就在隔壁，时间定的是六点钟。”
　　“方便我们进去吗？”
　　廖伯比了个请的手势，三人进入翟雨时的病房。毕竟也是翟家出资的医院，所以翟雨时的病房十分高档。分为里外两间，里面的病房被玻璃隔断隔开，透过玻璃可以看到浑身插满各种管子的翟清渠。此时已经从秘密通道来到病房的翟清渠、翟暮云和方致途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与他们在一起的还有几个集团的高层骨干，以及几位翟家的主要亲戚。翟家的人除了翟清渠对于警方的介入表现出假意的欢迎之外，剩下的人都是一副戒备的样子。
　　翟家原本对外宣读遗嘱的时间是下午四点钟，但是因为各种原因延迟到了六点钟，所以在场诸位都给人一种焦躁不安的感觉。翟建忠找来的拟定遗嘱的律师在国内的富人圈子里都很有名气的许律师，翟家决定公布遗嘱之后，邬云华联系了邬臻臻了解这律师的情况，邬臻臻当即表明经此人手的遗嘱从未有过差错，虽然价格高，但是在上流社会中间的口碑很好，翟建忠能找这个人作为遗嘱的宣读人，可见对于这份遗嘱的重视性。
　　当然挂掉电话之前，邬臻臻不忘嘱咐邬云华，有风吹草动一定要及时通知她，她七八个职业经理人都在等着，是买进翟家股票，还是赶紧抛出去。那时候看着季寻和顾意一前一后从露台上回来。邬云华道：“抛了吧。”
　　“啊啊啊。为什么啊？”
　　邬云华当然没时间给邬臻臻解释，因为他自己还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直觉告诉他，翟家这份遗嘱要如此匆忙公布，这绝不正常。
　　许律师年过五旬，带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一上来给人的不是刻板的感觉，而是律师少有的亲和感。
　　许律师将装有遗嘱的黑色箱子端正摆在桌上道：“本人许中和，现以翟建忠先生唯一遗嘱律师的名义，宣布宣读翟建忠先生生前所立遗嘱。众人可有异议。”
　　房间里无人说话，许律师将存放遗嘱的皮箱打开，箱子里放着一份文件，文件上贴这封条上面的蜡封盖着印戳，虽然远，但是季寻还是看见遗嘱的订立时间是一年前，一年对于上流的财阀家族来说，可以发生太多的事情了。
　　将遗嘱打开之前，许律师道：“在宣读遗嘱之前，我先宣布宣读遗嘱的既定条件，应翟先生要求，宣读遗嘱时，三位子女必须到场，其次是照顾他多年的廖径山先生必须到场。除此之外的闲杂人等，一律退场。”
　　翟家的各路亲戚和集团高管一听自己要遭到驱逐，当即展现出了不满，但是见律师的表情不容置疑，又有警方的人在这里，几人吵骂两句，才不情不愿离开，那些人离开之后，翟家的人和律师都看向了顾意等人，这次没等邬云华胡搅蛮缠，顾意就道：“这是刑事案件，翟家如果希望遗嘱转为证据的话，我们可以在遗嘱宣读之前，将这份遗嘱带走。”
　　顾意的话虽然说得轻飘飘的，但是翟家一众都从中听到了这位顾厅的意思，直白点就是要么他们留下，要么谁都别看。如果这时候只有市局的人在，翟家可能还会抗衡一下，但是说出这些话的是顾意，意义就不一样了。翟建忠在世的时候就和他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又或者说那种关系，不是翟建忠想要维持，而是他必须要维持的。
　　“许律师，三位警官是案件负责人，应该不在爸爸所说的闲杂人等中，毕竟爸爸也不会想到他会被毒杀，所以还请宣读吧。”
　　“好，那现在我将开启这份遗嘱。”
　　许律师将蜡封对准众人，将遗嘱打开，他很轻巧取出，那张薄薄的，却关乎着整个翟家乃是青云集团命运的纸，然而随着那张纸取出，许律师却没有当即宣读，他将有字那一面对准自己道，再次展示遗嘱不会作假之后，才道：“下面，我将宣读翟建忠先生所立遗嘱，中和事务所将对这份遗嘱的真实性，有效性负责。”
　　众人点头，许中和又道：“遗嘱的细节和条文我们已经为各位准备了副本，在遗嘱宣读完毕之后，会下发给大家。下面我将宣读翟建忠先生所立遗嘱。翟建忠先生将名下财产分为两部分，其私产将由三位子女均等继承，其所持有股份与青云集团经营相关的全部遗产归他生前所设立的青云集团基金会与廖径山先生共同持有，并由集团法务部在集团内部设立监管机构，而集团经营者也将由该机构公平选出。其次是必须保证青云集团的正常运转，干扰集团运转的所有的继承人，将被剥夺继承权。青云集团每年还要拿出集团盈利的百分之五来发展集团旗下的慈善事业，继续资助贫困孩童的学习以及深造问题。翟建忠先生因生前对于妻子之死深感遗憾，特将其收藏的名画珠宝等转增给妻子的亲属以作留念。遗嘱最后，翟先生将翟家大宅青云庄无偿赠与其至交好友，亲朋知己廖径山先生，大宅日常维护费用将由集团基金会负责。在日后的集团运营上，如集团内部出现严重分歧，在集团利益受到威胁的情况下，以廖径山先生的决策，为最终决策。遗嘱最最后，翟先生希望翟家兄妹，可以在未来互帮互助，携手前行。”
　　邬云华听完那份遗嘱觉得翟雨时如果不是在昏迷，估计这时候早就跳起来了，毕竟这份遗嘱听着像是翟家人雨露均沾，人人有份，其实最大的受益人并非翟家人，而是廖径山。
　　“所以，爸爸没把公司，交给大哥来继承吗？以廖伯的决策为最终决策，所以爸爸把公司交给了廖伯吗？”
　　翟暮云最先打破了病房里的寂静，也直接把这份冗长的遗嘱给概括了。已经被推选为集团代理总裁的翟清渠没想到，他的总裁生涯不到一周就要结束了，原本他在众人跟前展现出的不恋权势的一面，顷刻间被不满所取代。众目睽睽，翟清渠抬起头，视线直接落在了许中和身上，然而他没说话，方致途先开口质疑了，他质疑的不是遗嘱的真实性，而是遗嘱的先后顺序。
　　“许律师，这好像不是翟先生的最后一份遗嘱吧。”
　　众所周知，富人层面的遗嘱，因为涉及的东西的太多，范围太广，所以基本没有一次成型的遗嘱，每份遗嘱不改个十来遍，好像都不能称之为富贵人家，像是翟家这种的，估计打翟建忠坐稳翟家这位置开始，这遗嘱应该不知道被改了多少版本了，但是无论遗嘱被改了多少次，根据国家继承法规定，都以最后一份遗嘱，为最终的遗嘱，所以方致途质疑这份遗嘱的时间，其实也就是在质疑这份遗嘱的有效性，如果这份遗嘱不是最终遗嘱，而真正的最终遗嘱遗失又或者莫名失踪，那翟家这权利的移交，可就有一场好戏看了。
　　屋子里的人都心知肚明，却没人开口，还是许中和面对方致途的质疑道：“的确，在这份遗嘱之后，翟先生还立了一份新的遗嘱，不过在翟先生出事儿三天前，那份新遗嘱已经由他本人致电我律所之后，被取消了，所以法律上，这一份遗嘱才是翟建忠先生最后的遗嘱。”
　　“你开什么玩笑，爸爸去世三天前？他怎么可能给你打电话。”
　　翟清渠的反驳脱口而出，声音响彻整间病房，他的怒气和冲动，就仿佛之前那个清隽俊秀的翟家大少爷不过是这些年他演出来的而已，而此时此刻，这个被这份莫名其妙的遗嘱激怒的他，才是真的他。
　　方致途比翟清渠显然是冷静多了，他上前拦住翟清渠道：“清渠因为翟先生的死，这几日精神都很紧张，大家见谅。不过许先生，您开这样的玩笑就有些过分了，众所周知，翟先生生前，身体已经出了状况，他致电您撤销遗嘱的话，有什么见证人吗？”
　　“见证人是我。”
　　说话但是得到了最多利益，却一直没开腔的廖径山，他从众人之后走出来，却并未向方致途解释什么，而是对着许中和道：“许律师，翟先生应该很信任您，按理来说，上一份遗嘱是什么内容，在公布之前，应该不会有人知道，但是很明显，这里是有知情人的。”
　　廖径山的话不仅仅没站在翟家这边，还直指许中和将上一份遗嘱的内容泄露了出去。许律师也是常年和这些世家打交道，他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但是上一份遗嘱之所以被泄露，他也是有难言的苦衷，他也没想躲过去，所以面对廖径山的质问，许中和道：“廖先生，在来宣读这份旧遗嘱之前，我的律所已经解除了和青云集团所有的业务往来，我知道这并不能补偿我在业务上失职，所以这份遗嘱，将是我职业生涯中，最后一份与律师相关的工作了。如果廖先生觉得这些还不够，我将倾其所有，以弥补翟家来的损失……。
　　许中和说到这里，廖径山抬手打断他道：“那就不必了，毕竟也是翟家有错在先，但是贵公子被绑架，许律师就不顾职业操守，从这点看，青云集团的确无法在和贵事务所进行业务往来了。”
　　“这是自然。”
　　其实许中和从那天接到翟建忠撤销遗嘱的电话，就对翟家的事情有了一番猜测，原本他还觉得自己那番猜测太疯狂，可是今天再见廖径山之后，他确定，他猜的没错，这些年真正和他的律所联系，反复修改遗嘱的根本不是死了的翟建忠，而是这位廖先生，而他也根本不是什么廖先生，他才是翟建忠。
　　遗嘱已经宣读完毕，许中和也为自己的不顾职业操守的事情付出了代价，廖径山道：“余下的事儿，就是翟家的家事了，许律师应该还是不参加的好。”
　　“好。”
　　许中和将遗嘱放在桌上，看都没在看满屋的人，后退几步，带着助理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