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灰》白墨苏

50、遗世（十三）

　　遗世（十三）
　　季寻和邬云华本以为翟雨时的房间在翟清渠附近，谁想到是南辕北辙，一个在最东边，一个在最西边，房间依旧没上锁，翟暮云轻轻一推就将房门推开了。
　　季寻道：“这几间房子都是不上锁的吗？”
　　翟暮云道：“也不是，只是爸爸出事儿之后二哥就说要搬回来住几天，廖伯便找人给他收拾好了房间，没想到他还没回来，就出事了。”
　　“对于翟雨时的事故，您怎么看？您之前说他不可能弑父，大翟先生也不可能是他杀的，那他呢，他会自杀吗？”
　　“我不知道。大妈去世之后，二哥对这家的每个人都抱有成见，觉得是我们害死了大妈，尤其是大妈死的那段时间，之后我们没什么太多的牵扯，我们上次联系，还是他知道我和致途要结婚的时候，他坚决反对我嫁给致途，还在婚礼之前打电话威胁我，说我敢结婚，就不是翟家的人了，我当时以为他和爸爸一样说的都是一时间的气话，所以还是结了，没想到他们是真的，爸爸从哪之后也没再联系过我，二哥也一样，这次爸爸被杀，我赶回来，我们再见，我本来想去缓和这段关系，可是我和致途结婚的事情，好像是吧二哥伤透了，他没原谅我。”
　　翟暮云想着她回来那天，青云庄外下着雨，整个大宅被群山包裹，真的犹如山中的一片墓一般诡异，她被致途从机场接回，下车的时候，翟家人都已经穿上了白色的丧服，虽然回来之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看到眼前那一幕，她还是差点摔倒，致途将她扶住，他本来要将她扶进大宅里的，却被她拒绝了，她一个人往大宅去的时候，不经意在回廊下众多的白色中看到了一抹亮黄色，那是翟雨时标志性的黄发，翟雨时从十七八岁就开始染头发而且一直都是这样的黄头发，因为这个翟建忠不止一次和他吵架，但是他依旧这么坚持着，记得一年过年两人吵得最严重第一次，翟雨时说：让我把头发染回来，行啊，你让我妈起死回生，被说把头发染回来了，我把这头给你，我都乐意。
　　那次家宴不欢而散，但是翟雨时候依旧我行我素，这些年就像是故意在抗议一样，一直都在染黄色的头发。
　　而那天翟暮云被在阴霾的大宅中，像是一簇微弱的火光一样的黄色吸引过去的时候，正呆呆看着远处的翟雨时听到脚步抬起头，那已经是他们多久没再见了，两年又或者三年了，翟暮云就像小时候要试探他是否高兴，才敢靠近一样，她拿着黑色的大伞，站在距离翟雨时一米之外的雨中。
　　那天虽然看到了翟暮云，翟雨时却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还是翟暮云小心翼翼叫他：“二哥。”
　　对着雨吸烟的翟雨时才道：“我不是你二哥，翟家也没你这样的女儿。”
　　如果说翟建忠的死已经压的翟暮云不能喘息，那么翟雨时的话对她来说无疑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不知道为什么，向来在翟雨时跟前唯唯诺诺的她，突然气愤地道：“为什么，你们要这么对我，我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有错吗？”
　　那日两人之间不仅隔着雨幕，还隔着一层烟，就在翟暮云觉得自己越发看不清翟雨时，想要上前的时候，她突然听到翟雨时说：“你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没错，但是为什么不找一个也喜欢你的人呢。”
　　翟暮云一直觉得在翟家亲情是最淡的，而翟雨时也是最讨厌她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早上，她分明在翟雨时的口气重听出了伤心，他知道她在委曲求全，他之所以冷漠，刻薄，并非天生对她的厌恶，而是他不想看着她跳进火坑里。
　　那一刻，翟暮云什么都说不出了。
　　翟暮云回来之后，只和翟雨时说过那一次话，那之后他们再见，翟雨时已经躺在了重症监护室里。
　　想到不久之前发生的那一切，翟暮云道：“我也不知道我的感觉对不对，在我的意识里，二哥不会自杀，但是我能感觉到那时候他很伤心。”
　　季寻和邬云华没有再多问，而是看起了翟雨时的房间，和翟清渠的房间不同，翟雨时的房间简单到，一眼就能看透这个人喜欢什么，乐器和音乐杂志以及古典的黑胶唱片摆的四处都是，墙上还挂着被裱起来的乐队主唱的亲笔签名。
　　“这是克里斯·康奈尔的亲笔签名？是真的？”
　　翟暮云点头道：“是真的，这是大哥在二哥二十岁生日那天送给他的，我还记得二哥收到这礼物袋时候也质疑了是不是真的，知道是真的，他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一直欢呼着，我也是那天才知道，这种签名很值钱，而且可遇不可求，二哥自己找这位歌手的签名也找了很久，没想到会被大哥先找到。”
　　“看来两人的关系应该很好了，翟小姐，翟雨时二十岁的时候，小翟先生多大？”
　　“他们差了四岁。那年大哥应该是二十四岁。
　　“应该已经毕业了吧。”
　　翟暮云想了想道：“应该刚回国。”
　　翟清渠回国那年，就是他自导自演绑架案，又因为绑架案和顾意牵扯上的那年。
　　季寻和邬云华虽然都察觉到了这点，但是两人一致都没有再多问，季寻将视线挪到房间的角落，角落里摆着一个画板，上面是一副没有完成的画像，画的应该是一个女人，但是没有脸，所以看不出画的是谁。
　　“二少爷喜欢画画？”
　　“嗯，大妈以前就是学美术的，后来嫁给爸爸才不再画画。”
　　“小翟先生也喜欢吗？”
　　翟清渠摇头道：“这个我不知道，我没见大哥画过，之前就是听家里的人说，大妈只是教了二哥画，说是二哥以后不用继承公司，可以过自己的日子。”
　　季寻点了点头道：“您刚说翟夫人去世，最伤心的是二少爷？”
　　“对，我不是亲生的，大哥生性又有些冷漠，真正和大妈关系好，一直在大妈身边的，反而是最不着调的二哥。”
　　翟暮云似乎是想到了回来那日翟雨时说的真心为她好的话，所以说起翟雨时的时候，她口气明显轻松了不少。
　　季寻点了点头，而从刚就从季寻身边离开，开始看起这房间构造的邬云华突然拿起桌上一张照片问翟暮云：“这是谁的照片？”
　　那是一张很老的照片，照片上是个很年轻的女孩子，似乎是拍照的人和她关系不错，又或者干脆就是她的心上人，她眼睛弯成月亮，对着镜头粲然一笑，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异常的开心美好。
　　“这应该是大妈年轻的时候吧。”
　　邬云华想到之前调查取证，梳理翟家人物关系时候看到的那位翟夫人的照片，虽然只是一张照片，但是看过照片的人几乎都能从翟夫人身上感觉到那种生人勿近的感觉。和这张照片上，完全就是邬云华理想型的开朗姑娘，完全就是判若两人。
　　翟暮云似乎感觉到了邬云华的诧异，她道：“廖伯之前说过，大妈年轻的时候是美院有名的校花，不仅漂亮还很浪漫，原本大妈一直追求自由，不想遵从家里的安排，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但是后来和爸爸见面之后，还是和爸爸结婚了。”
　　“翟夫人以前有恋人吗？”
　　翟暮云明白季寻问那话的意思，他是在怀疑翟家上一辈的混乱的感情是造成翟夫人自杀，又或者翟建忠被杀的原因，她道：“这个我真的不清楚。”
　　该看的都已经看过了，季寻道：“好，翟小姐，今天就到这里吧。时间也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翟暮云送二人下楼离开，似已经等待多时的廖伯上前道：“小姐，我去送吧。”
　　翟暮云原本是想亲自送邬云华和季寻的，但是廖伯已经开口，她点了点头道：“那就麻烦您了。”
　　廖伯送着邬云华离开，翟暮云转身上楼前，翟家的下人端着她刚放在厨房的果汁走来道：“小姐，果汁要给您送上楼吗？”
　　翟暮云看着那杯绿色的东西，顿觉肠胃一阵翻腾，她忍住要吐的感觉道：“倒掉吧。”
　　那日翟暮云回到楼上没一会儿，就有电话打了进来，翟暮云站在窗前，她一边看着楼下正在和廖伯交谈的两个警察，一边和电话那边的人说：“放心吧，该说的我都说了，不该说的我一句都没有多说。”
　　“暮云……”
　　那日的光很耀眼，翟暮云低头看了看自己已经有些微微隆起的肚子，她和电话那边的她追了八年，爱了八年，或许还会爱这一生的人道：“等家里的事情结束后，我们就离婚吧。”
　　翟暮云那话说的很淡很淡，就如同这些年，她叫他吃饭，叫他多穿暖和的衣服一样淡，淡的就好像一切都没变，可是方致途却明白，他们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