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灰》白墨苏

38、遗世（一）

　　帘子那边的翟清渠没回答邬云华的话，道：“我说我一年没见老爷子了，你信吗？”
　　邬云华靠在翟家那价值不菲佣金丝绒布包裹的廊柱上，想了想道：“你这么一说，我也得有一年多没见我们家老爷子了。”
　　翟清渠换衣服很快，褪去那件花花绿绿的睡衣，身着一身黑西装的他，也是一表人才的样子，从更衣间走出来的他看着邬云华道：“要么，我喜欢你呢。我还没见到尸体，要一块去看看吗？”
　　翟清渠一扫刚刚在人前的哭哭啼啼，死了爸爸的样子，在恢复了私下的冷静，而让邬云华觉得有些诧异的是，听这位翟少爷的口气，家里养了多年的狗死了，都比他爸爸死了，让他伤心。
　　邬云华点头，二人没有回到聚满翟家各种亲属的大厅，而是从偏厅的小楼梯上了二楼。
　　翟家的二楼装潢比一楼整体色泽都偏暗一些，邬云华早年来翟家做客，翟清渠就说过，二楼是翟建忠住的地方，所以整体装潢都按照他的喜好来，据说全国最大的一张上千万的黄花梨木大床就在翟建忠的卧房里。
　　案发现场不再卧室，而是在靠近卧室的书房，此时书房门口已经被拉上了警戒带，随着邬云华的出现，现场来勘验的警员点头的点头，打招呼的打招呼，邬云华只是点了点头，示意他们该干嘛干嘛。
　　二人走到现场时，梁浅正带着苏小棠对死者进行初步尸检，而老王则撅着屁股从地板上夹起一小块皮肤碎屑仍在证物袋子里。邬云华对这些手下的基本调查工作还是十分放心的，他收回视线，看起了案发现场。廖建忠的书房和正常的成功人士的书房装潢基本相似，摆着巨大的红木书桌和各种名著。不同的是，书房的角落里摆着一张病人床，床边是一排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医疗仪器，此时那些本该监控着病人的仪器，已经全部停止运转。而原本该躺在床上的翟建忠倒在地上，此时他和邬云华记忆中伟岸的形象截然不同，他身形消瘦、头发稀疏，双腿和手上是大片皮肤病留下的痕迹。虽然死者身上没有任何伤痕，但是半躺在地上，还卡着自己喉咙的死状，多少有些凄惨。而且死者的鼻子和眼角都挂着少量的血痕，眼睛还半睁着，一副恶病质的样子。
　　邬云华看了一圈，正要收回视线，就见案发现场出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他当即皱起眉头道：“怎么哪儿都有你？”
　　对方不是别人，正是顾意，翟清渠对于邬云华认识顾意还有些好奇，转而一想两人都是警察，便道：“对了，你们都是警察。那就不用我介绍了吧。”
　　“还是介绍一下吧。”顾意看了看邬云华道：“我怕一会儿被邬队请出现场。”
　　“知道要被请出去，你还进来？”
　　邬云华语气咄咄逼人，翟清渠见状挡在二人之间道：“云华，顾意是我请来的。我爸爸死的太突然了，而且……。”
　　翟清渠看看满屋子搜证和正在尸检的警察道：“而且，我不太相信警察。”
　　“他也是个警察啊。”
　　翟清渠看看顾意道：“他不一样，他是我相信的为数不多的警察之一。”
　　邬云华本来还想说，那也不可以，这是凶案，顾意没权干涉并参与江安市局的调查，没等他开口，顾意道：“这案子省厅马上就会下通知，由于案件涉及本省知名人物，所以将由我出面代省厅督办江安市局侦办此案。”
　　江安市局一众听顾意如此说，当即一愣，十几颗脑袋齐刷刷看向邬云华，鉴于邬云华和顾意这些年的不对付，顾意督办，对于邬云华来说，无疑是上级给他找了个监工的婆婆，还是那种不断挑“儿媳妇”刺的恶婆婆。
　　邬云华没当众让顾意难看，扭头看向翟清渠道：“你为什么相信他。”他本来还想说一句，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可是还是给忍回去了。
　　现场终归还有翟建忠的尸体在，翟清渠带着二人走到走廊，才对邬云华解释道：“我和你说过，我之前曾被绑架的事情吧。”
　　翟清渠被绑架的事情，当年知道的人不多，邬云华是其中之一，那时候还不是警察的他，因为和翟清渠私交甚好，被警方调查，那次绑架绑匪提出一千万美院的赎金，这在当时翟家那个层面的家族来说，也是不小的数字。翟家当时按照绑匪要求准备好了现金，然而没等到交赎，翟清渠就被救了回来。
　　邬云华没说话，翟清渠道：“当年救我出来的，就是顾警官。”
　　这边随着顾意“新身份”的曝光，呈现出了三足鼎立的状态，就在三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多少有些异样的时候，翟清渠身后突然响起一声轻巧的男声，他道：“说起绑架的话，三十年前，你父亲也被绑架过吧。”
　　三人寻声回头，就见站在翟清渠身后的正是季寻，秋天已经过去，江安进入冬季，虽然是南方城市，但江安冬天的湿冷比北方的干冷更甚，尤其是有雨的时候，阴风伴着湿冷的雨水之气，直接往人的骨头缝里面钻，夏天的时候季寻还不觉得什么，但是一入冬，长期卧床的后遗症一个个冒了出来。所以在邬云华还是一身皮衣，顾意也是一身不张扬的秋装的时候，季寻已经披上了一件淡灰色的羊毛外套，脖颈处系了一条红围巾，似乎是来的路上下了雨，他的发丝间有些湿，整个人站在灯光昏暗的走廊里，却不显得油腻，反而散发着清冽的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