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灰》白墨苏

10、叙世（九）

　　叙世（九）

　　老王眼见自己那根烟快被烧没了，突然听新来的质疑他，顿时有点急躁道：“什么可能？”
　　邬云华看着老王那急赤白脸的样子，道：“坐下，就照你这个抽法，不等退休就得弄个殉职？”
　　“赖谁？案子一发，不是三小时要结果，就是俩小时，要报告，我多长时间都没回家了，孩子见我都要叫叔了。”
　　老王这边委屈的都快嘤嘤了，邬云华看他那戏精上身的样子，道：“我记得我办公室好像还有条和天下，也不知道谁送的。”
　　老王一听这话，瞬间便把自己那暴躁的小脾气往回压了压，但是专业度被质疑的不满，还是牢牢挂在了他那三十八寸的大脸上，他拉开椅子坐在季寻跟前道；“说吧，什么可能。”
　　季寻并没在意老王的充满杀气的眼神，用笔敲了敲手里的笔记本，抬起头。随着季寻抬起头，办公室一众才发现，这个一直缩在角落里，仿佛空气一样的新人，有种说不出的气场，明明是燥热的天气，办公室的温度估计都得直奔四十度了，可是一众看到他的时候，都感觉到了一股子莫名其妙的冷意。
　　季寻也没站起来，照旧坐在原位道：“刚您说这个牌子的箱子只有一个尺寸，姑且将它按照能装一个成人的最大尺寸二十八寸计算，一般正常二十八寸的行李箱的宽度为四十七厘米，高度一般是二十七到三十左右，而现场的下水道水泥管是承插式小口径的水泥管。内直径宽为六十厘米，因为下水道管是圆形的，要考虑箱子的厚度，我尝试画了一下，二十八寸的箱子由于厚度原因，是无法塞到下水管内的，所以不排除凶手之所以带走行李箱，并非不想一起处理，而是处理的过程中发现无法和尸体一起处理，才将尸体和行李箱分开。”
　　老王原本还憋着劲儿怼一怼这个公然挑衅他权威的新人，但是季寻这一番话却让他脸面上有些挂不住，他上前从季寻手里拿过他画的那份草图，反复看了两边，道：“这能证明什么？证明凶手是因为发现自己没办法把行李箱塞进去，才把行李箱带走的。这跟我刚那分析，他把行李箱带走处理或者自己留下继续使用有什么区别？”
　　季寻并没在意老王挑衅的语气，他道：“区别在于，他把行李箱带走，还有另一种可能。”
　　邬云华开口道：“什么可能。”
　　“或许是为了下一次再来运送尸体。”
　　季寻这话让张敬斋都抬起了头，他想到刚在办公室季寻说的话，凶手把尸体放在下水道里，并不是抛尸，而是打算暂存，但是因为不确定性因素，所以尸体被提前发现了。这个说法结合法医这边给出的处理尸体的可能是未成年人的推测，张敬斋突然觉得，这事儿也并非没有这种可能。可是这案子的嫌疑人是出于什么目的，楞要将女尸处理成三十年前的样子？
　　会议室迟迟没人表态，还是邬云华坐直身体看向季寻道：“你的意思是，下水道不是凶手原本想要抛尸的地方？”
　　“大概率是这种可能。死者死亡时间是在三四天左右，尸体被遗弃的时间大概是昨晚。我查了这两天江安的天气预报，连着两夜都是大到暴雨，这对想要抛尸的凶手来说简直就是天赐良机，但是在抛尸的过程中，他们发现，大雨给了他们最好的隐蔽，同时也带来了很大的麻烦，他们根本无法按照计划将尸体运走。在这种情况下，凶手通常会考虑将尸体带回去，可是或许对他们来说带回去太麻烦了，所以他们决定先将尸体藏起来，等到何时的时机再做处理。”
　　老王一听季寻的分析越来越没谱，他道：“嫌疑人既然能把尸体运过来，为啥运回去就麻烦了？”
　　季寻刚要解释，难得深沉一把的邬云华道：“死者背后的伤，墙上的擦痕都能证明，他们搬运的过程极不容易。如果是我好不容易把一个东西搬到楼下，马上就要放到车上了，这时候我发现我没带车钥匙，我也不会再把东西搬到楼上的，我会先把东西放在原地，自己回去拿钥匙。但是尸体和东西不一样，东西能随处放，尸体却不行，嫌疑人一定要找一个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
　　邬云华说着的，常景道：“可是一般人不会想到把人藏在下水道吧？周边找个隐蔽的地方不好吗？”
　　邬云华将面前的现场的地图丢给常景道；“你找找在这附近除了下水道，还能藏哪儿？”
　　虽然依照现场的样子，真的是没什么地方可藏尸的，但是常景还是道：“即便没地方藏，下水道也不会是一般人的第一首选吧。毕竟谁知道下水道里面什么构造啊，要是随便塞进去，手手脚脚留在外面，岂不是更麻烦？”
　　“所以那是嫌疑人熟悉的地方。”
　　季寻和邬云华异口同声，会议室的气氛莫名有些尴尬，大家见两人不说话，想了想顺着刚刚的推论往下猜：“如果是熟悉下水道的人，要么是住在附近的，要么是下水道工人，可是这指向性太明显了吧。”
　　这也是季寻想不通的，处理尸体的手法那样熟练，但是抛尸的方法却漏洞百出，是这案子本身就有天生的瑕疵，还是他忽略了什么呢？
　　季寻迟迟没回答邬云华的话，邬云华等了一会儿确定他是不会回答了，他道：“现在现有的线索大家都了解了，常景你和万有良去调查一下最近的失踪人口，看有没有符合死者特征的，死者可能从事不良职业，查不到真实身份的可能性极大，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有段，明天我要知道她是谁，哪儿来的，多大了。”
　　“明白。”
　　“东陵区来人没有？”
　　邬云华说完，之前被齐建成派来配合调查的小警员蹭一下站了起来，邬云华一看对方，就能瞧出对方不是警校的优秀毕业生，就是部队里下来的，那小身板儿直挺挺的，就跟一颗小杨树似的，跟会议室这一众做的都跟葛优瘫一样的几个一对比，显得格外出众。
　　邬云华看着对方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他叫什么，还是陈伟方低声提醒他：“于连京。”
　　“于连京，案子是你们辖区发生的，你们齐队派你来干什么，你也明白，我让刘南渡跟你一起回东区，调查案发地三公里以内，所有下水道工人，有没有人在案发的时候形迹可疑。再次确认一下，案发时，是否有目击者。以及最近在案发地附近有没有什么常住人口，有什么非正常的反应。一个细节都不许错过了。”
　　“明白。”
　　“许琅朗你和连亦去调查一下，pvc防雨材料和行李箱的事情，看江安有没有销售点，联系一下厂家，如果厂家没线索，就拿着照片去案发地，问问看谁用过这样的行李箱。
　　“明白。”
　　邬云华吩咐完了，会也开的差不多了，他刚要一众散会，常景再次欠欠举起手道：“邬队，这范围有点大，师弟有活儿没有，没有的话，跟我们一起吧，多跑跑外勤，还能多涨涨经验呢。”
　　这屋里能被常景叫“师弟”的也只有季寻了，季寻随着他那话抬起头，显然常景那话也把他惊到了，他原本的一脸冷漠，生生换成了一脸懵。
　　就在一众等着邬云华说点什么，好散会之后去各忙各，常景期盼着有个小师弟能指派的时候，邬云华一直看着季寻，他等着他投来哪怕是试探的求助的目光，邬云华都能马上开口回绝这件事儿，显然季寻没要求他的意思，虽然刚常景突然提出这件事儿的时候，他也很懵，但是想到自己是以新人的身份入职的，太过刻意拒绝，反而会显得不自然，所以他决定接受这事儿，正好他也想去一趟现场。
　　季寻很自然接受了这件事儿，邬云华却不接受了，他从季寻那张看不出心思，却在瞬息万变的脸上，看出他的妥协。邬云华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季寻顺心，他就不顺心，所以面对常景期盼的眼神，他道：“他不行，他得跟我，你从六组再调两人。”
　　常景本来还想邬云华想这么久，是要把师弟拍给他，顺道再说说注意事项，没想到邬云华一开口把他这请求直接给拒绝了。
　　常景原本还想再说点什么，就见邬云华的冷眼扫了过来，他当即蔫蔫道：“好吧。”
　　“散会。都给我麻利儿的。”
　　会议结束，一众鸟作兽散，陈伟方本来还想人都走了，跟邬云华说点事情，这边还没开口，在办公室值班的小警员就跑到了会议室，陈伟方本来要小警员直接说，小警员却把他拉到了门口。
　　会议室外的走廊里，那张马克思画像下，陈伟方听到小警员口中说出来的名字，声音高八度道：“你说谁来了？”
　　“顾意，顾厅，就在楼道等着呢。”
　　陈伟方一听是顾意来了，顿时觉得自己没剩下几根头发的脑袋一片冰冷，他回过神，连忙小跑着往办公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