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血域》九衣

68、第四十八章

　　旅程可谓风平浪静，尤纳斯觉得很无聊。他不知道，其实队伍并不是没有遇上危险，只是大家处理的及时，没有让他发现。他也并未察觉，跟他相谈甚欢的这两个少年其实不是什么迷路了的倒霉鬼，而是他的父亲为他找来的保镖。终于，他们到达了雷斯米亚的首都。对尤纳斯来说，他王子的身份也是不能曝光的，但他实在是舍不得跟这两个朋友分开，侍卫们并没有催促他们下车，这让他很高兴，他觉得他的侍卫们有良心，他并不知道他们是因为莱特利和修若的身份才不敢撵人的。尤纳斯独自烦恼着，他不知道要怎么跟他的朋友们说他不能再跟他们同行了，他知道，只要他们一下车，这辈子就很难相见了，他舍不得，想跟朋友们多待一会儿，但他必须做出抉择。尤纳斯左右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做，这时，修若和莱特利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尤纳斯，我们要走了。”莱特利开门见山。
　　“唉？”尤纳斯的心里说不出是悲伤还是高兴，只好呆呆的问，“现在吗？”
　　“是的。”莱特利叹了口气。虽然是为了任务来到这里，但尤纳斯一路上的表现确实赢得了他们的好感，他们也想跟他多待一会儿，但是没办法，他们必须离开。“虽然我的家长都很开明，但我这回离家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点儿，我怕再晚回去家里该担心了。”莱特利说着早已想好的谎话，他心里也不是很好受，虽然双方都隐瞒了身份，但这无损于他们的友谊，孩子之间不讲求这个。
　　“是吗？”尤纳斯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也没办法。”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感受，现在他的确不用再绞尽脑汁的想礼貌的把他们请下车的理由了，但他并不觉得高兴，他甚至有些生气——他们怎么能这么轻易的就提出要离开他呢！
　　“尤纳斯，我们同样重视你。”修若看穿了他的想法。尤纳斯脸一红，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他刚刚的确是在想——说不定只是我单方面的把他们当做朋友，他们并不在乎我。修若的这句话把他心里的疙瘩一下子解开了。
　　“这次分别，我们恐怕再也见不到面了。”尤纳斯阴郁的说。不同国籍不说，他还是王子，即使在同一个国家，身份地位不一样的人也是很难深入交往的。一想到这一点，他就觉得很沮丧。
　　莱特利和修若也沉默了，他们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他们知道尤纳斯是墨兹的王子——任务通知上写的清清楚楚，虽然他们不在乎什么身份地位——他们觉得王子比普通人更可怜，值得同情，但他们知道，在斯科拉空岛下面的世界，身份地位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虽然他们两个的身份足以自由出入任何一个王宫，但他们不能那么做，好不容易才隐瞒住没有让尤纳斯得知他们梅因的身份，如果他们以梅因魔法师的身份去找他，不就全曝光了。他们可不敢确定尤纳斯知道他们在骗他时会不会生气。
　　他们在想这些的时候并没有想到，刚刚尤纳斯也在怀疑他们的心意。三人都很清楚自己内心的感觉，但他们不敢确定对方的心。他们其实很在乎对方，但就是因为太在乎，所以才担心对方心里自己的地位。莱特利和修若知道，到墨兹王宫找尤纳斯是很不现实的，别的不说，要是墨兹利用他们跟尤纳斯的关系求他们办事，就是一件麻烦。他们不能答应——他们清楚自己有多大的本事，墨兹（这里专指墨兹高层）也知道，如果他们答应了墨兹可能的要求，哪怕不是带有侵略意图的要求，整个大陆的格局都会改变。但他们又不能拒绝——如果他们拒绝了，尤纳斯在宫里就再也抬不起头了。所以他们不能去找他，除非他们是以普通人的身份去，但普通人是进不了王宫的，而且他们也没有在众多狡诈的政治家眼皮子底下藏住自己身份的自信。
　　“但我们永远忘不了你。”修若说，“你永远都在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左胸。
　　“你也永远都在这里。”莱特利也指了指自己的左胸。
　　“你们也一样。”尤纳斯笑了。他的手也按上了自己的胸口。在这个小小的车厢里，三个孩子单手抚胸，好像在举行什么仪式，事实上也的确如此，这是他们友谊的仪式。
　　一番依依不舍之后，他们还是分别了。在那之后，他们再没见过面。
　　尤纳斯后来继承了王位，牢狱般的童年生活在他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他不想后代们像当时的他一样痛苦——虽然他现在还没有后代，他认为那样的严加管教对孩子——特别是王位继承人只能起到反作用。他的顺利成长是个特例，因为他遇到了两个好朋友，让他灰色的童年增添了一点儿色彩。因为这样的记忆，他把从外大陆归来的莉卡咪宠得上了天。宫廷礼仪太麻烦，懂点儿就得了，不用认真学；大人之间的尔虞我诈跟孩子有什么关系，谁敢教小公主这些满门抄斩伺候；斯科拉空岛寄来了邀请信？去！干嘛不去！什么？国家没有继承人了？笑话！王我年轻着呢，等哪天我纳了后，自己生一个不就得了！不要摧残未来的大魔导师！谁说不让小公主去加斯克鲁伊的？给我贬回家种地去！
　　尤纳斯的决定让大臣们惶惶不可终日，他们觉得这样的教育会宠坏小公主，让她变得刁蛮任性不谙世事，但他们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莉卡咪一天天长大，她举止优雅知书达礼比任何一个严格教育出来的公主还有公主的风度。大臣们对王佩服得五体投地，决定回家后也这么教育自己的孩子。
　　莉卡咪很快进了雏窟，她在魔法方面的资质跟她妈妈一样好，每次放假回来，她都会缠着尤纳斯跟她讲学校里的事。莫里斯、莱夏，还有莱夏的哥哥和莱夏哥哥的朋友。怕尤纳斯搞不明白谁对谁，莉卡咪从来不说他们的名字，都是以他们跟莱夏之间的关系代替。所以尤纳斯一直不知道莉卡咪嘴里的“莱夏的哥哥和莱夏的哥哥的朋友”就是莱特利和修若。后来莱特利和修若当了教授，莉卡咪的称呼就改成了程拉尤米教授和奥斯安教授，因为不知道朋友们的姓氏，所以虽然这回莉卡咪没再用代号，尤纳斯还是不知道外甥女口中的话语就是他一直想知道的两个朋友的消息，这种情况一直维持到……
　　“王？”
　　莫里斯惊讶的看着微服（其实没这么夸张，他只是没穿宫装而已）私访的尤纳斯。别误会，他不是惊讶尤纳斯的到来，他惊讶的是……
　　“王，您这回还真沉得住气。”
　　按往常的经验，他跟莉卡咪出门不到十分钟，尤纳斯就会神奇的出现在他们面前。这一次他们走了一个小时尤纳斯都没追来，莫里斯还以为莉卡咪把自家舅舅药倒了呢，没想到这家伙还是来了。
　　“你是怎么对付他的？”莫里斯小声问莉卡咪。
　　“我骗他扭过头去，然后就偷偷溜出来了。”莉卡咪小声回答。
　　“你没药他？”
　　“咬他？”莉卡咪不明白，“我干嘛咬他？”
　　“不是咬他是药他。”莫里斯解释，“药片的药。”
　　莉卡咪听懂了，她摇了摇头。
　　“没有，我们没喝茶，没法下药。”
　　莫里斯问她下没下药本来是开玩笑，莉卡咪的回答可把他吓了一跳。
　　“你真的想过这个方法？”莫里斯不可置信的问，“你有药吗？”
　　“找路儿要的。”莉卡咪跟别人说起伊路的时候总是一副姐姐的口气，“他擅长这个。”
　　莫里斯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伊路的治疗师等级是圣医，这个莫里斯知道。但他还真不知道，伊路的特长是做药。
　　“不要在那里说悄悄话。”尤纳斯不高兴了。
　　“王，俢格里夏你来过好几次了，还要跟我们参观啊？”莫里斯无奈的问。
　　尤纳斯认为一个好的家长不应该干涉孩子的社交，但他又实在是不放心莫里斯（这一点儿莫里斯一直觉得很委屈——难道长得好也是他的错？），所以他给自己定下了十分之一陪同制度：在墨兹期间（他们在斯科拉空岛时尤纳斯管不着），莫里斯跟莉卡咪的约会十次中他要陪同一次。也就是说，两人单独在一起的前九次他都不管，但第十次他就要跑去干扰（他不会把莉卡咪囚禁在家里，他觉得那样不好），然后是第二十次，第三十次……放假只有两个月（大概时间）的时间，就算每天见面，也不过六十多次，更何况两人不可能每天见面，尤纳斯干扰不了多少次，所以莫里斯和莉卡咪对他这样的行为并不反感，相反，他们觉得这样的尤纳斯非常好玩，两人记下见面的次数，一到第九次，他们就会好好的商定一下下次的行程——他们把每个“十”当做带尤纳斯出去玩的日子。有些景点有游玩最佳时间，他们就定下最合适的日期，然后根据日期制定两人前九次见面的进度。
　　不过这一次的干扰并不是“十”。他们这一次的回来纯属意外，不在“十分之一陪同制度”的计划之内。
　　“作为一国之主，视察国民教育情况理所当然。”尤纳斯理直气壮的说，“更何况还有猫猫说的那件事，我正好来看看。”
　　猫猫是莉卡咪的昵称，最先开始这么叫她的是莉卡咪的妈妈。艾蒂亚发现，莉卡咪伸懒腰的样子像极了疏懒的小猫咪，于是就这么叫开了。尤纳斯觉得这个名称实在是太贴切了——莉卡咪轻灵敏捷的动作也像极了猫。
　　“强词夺理。”莫里斯小声嘀咕，莉卡咪在一旁偷偷的笑——她的这个舅舅就像一个长不大的大孩子，总是得让人哄着。
　　斯其和斯曼怀着几分激动的心情看着全无王者风范的尤纳斯——他们在报纸上见过他，莫里斯的称呼也证实了他们的猜想。能这样近距离的看到万民敬仰的王，也不能怪他们掩饰不住自己强劲的心跳。
　　卡斯帕和赛西饶有兴味的打量着墨兹的一国之君——他居然这么年轻，跟传言说的完全不同（鬼知道信息时代怎么会出现完全错误的传言）。虽然他们常年游走于大陆各地，但君主到底并不常见（又不是大白菜），好不容易看到一个，当然要抓住机会看个够本。
　　莱特利和修若的表情最诡异——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居然见到了尤纳斯，这个曾相处过半个月的小王子现在已经是一国之君了，他们也从加斯克鲁伊的学生升级到了老师，所有的一切都昭示着现在跟过去的不同，他们不确定尤纳斯是否还记得他们，所以他们没有说话，以不变应万变。
　　“舅舅，今天参观俢格里夏的不是我们是客人，我们是‘陪游’的。”莉卡咪上前抱住尤纳斯的胳膊。
　　“客人？”尤纳斯的视线越过两个孩子向凉亭看去，他看到了莱特利和修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