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岁之遥》花庶

52、梦游星辰大海吟留别

　　每年国庆前，单位都会举办幺蛾子活动，多是知识竞赛、跳舞比赛一类，旨在加强团队凝聚力，活跃单位气氛。本着自愿参加的原则，有才能的人应该主动，但如果奖励的诱惑足够大，比如带薪放假半个月，那沐思棠就算一无是处，也会争取争取。至于发个奖状，给一两百现金或者鸡肋小家电之类，她实在是没兴趣。

　　今年是诗朗诵比赛，所里计划共派出四个人组队参赛，两男两女，沐思棠被选中。稿子由团委的人准备，选手不用背，上去声情并茂地念完就行，看似没什么难度。

　　准备阶段，团委书记将朗诵团队叫到三楼会议室，分发材料，给个人分段落。他们的诗并非原创，网上有很多朗诵模版，书记找了一个范例给他们演示了一下，让他们模仿着练。

　　除了团委成员作为后勤保障，还有其他同事时不时来看热闹，给他们把关。

　　沐思棠喜欢的朗诵风格，是像戴望舒的《雨巷》那样，忧愁，哀怨，又彷徨，冷漠，凄清，又惆怅。但这次比赛以爱国为主题，需要慷慨激昂，意气风发，热血沸腾，所以画风变成了怒吼，呐喊，撕心裂肺……

　　喊得沐思棠嗓子疼，天天润喉糖金嗓子不离身，最后得了二等奖。奖品是单人床上用品三件套，配色是灰色和粉色，非纯棉，应该是淘宝廉价款。

　　颁完奖，领导们还在评委席聊天联络感情，沐思棠拿出手机，给汪旭发微信。

　　-国庆我去威海玩。

　　-！！！！玩几天？

　　-三号早上到，九号晚上走。

　　-欢迎欢迎，你和谁一起来？

　　-我一个人。

　　发完沐思棠忽然觉得有点凄凉。

　　洛奕研究生毕业后，也去威海找过汪旭，她是和周沛一起去的。

　　汪旭读本科时与周沛是室友，本科毕业后考了s大的研究生，研究生毕业后回到老家威海工作。洛奕暗恋周沛良久，为了走近周沛，顺带着跟汪旭的关系也搞得很好。汪旭与周沛都是班里篮球队和足球队的主力，差不多的身高，一样性感的身材，周沛皮肤白些，汪旭皮肤黑些，洛奕拉着林皛和沐思棠，没少看他俩的比赛。

　　-需要做攻略吗？

　　沐思棠习惯出游前做攻略，但这次有老同学在，不知他能否全程陪同。

　　汪旭自信无比回复她：

　　-不用计划，带你飞！

　　沐思棠心里有了底，但还是大概看了看攻略，万一汪旭临时有事撇下自己走了，岂不傻眼？！

　　国庆放假后，沐思棠乘坐动车飞机火车三种交通工具，横跨祖国西东，终于在三号朝迎威海。

　　汪旭果然有事，六号才能回威海，他打算让同学来火车站接她，沐思棠婉言拒绝，理由是，自己社交恐惧，一个人比较自在。

　　订好的酒店式公寓离火车南站很近，离北站很远，之所以选择在北站下车，是因为她想坐着公交车去酒店，顺便游览沿途城市风光。

　　从北站出来，沐思棠瞬间被阵阵妖风吹傻……

　　这海边的风，怎么这么不友好？！！

　　但她对住的地方很满意。公寓刚装修完不久，家具电器崭崭新，过道的小厨房还配了台小冰箱。放下东西，她出门考察周围地形顺便吃午饭。

　　附近有几个购物中心，规模不小，韩国料理居多，不知国庆是不是威海旅游淡季，很多店都关着门不营业，且除了外卖小哥，看不见几个食客。

　　转了一大圈，沐思棠纠结到底吃什么，最终走进一家韩式料理店，要了碗炸酱面。黑色炸酱糊满面条，进食过程非常胶着，味道有点甜，吃半碗就有些腻，她没吃完便回了公寓。

　　室外太冷，街道上冷冷清清，她不想逛，房间也不暖和，只好躲在被窝里追剧。城市不大，她想去的景点不多，要待七天呢，足够她逛的。

　　晚上出去觅食，隔壁喜洋洋商厦四楼有美食城，里面人还挺多。沐思棠看见回转火锅，过去找地儿坐了。菌汤小火锅和香油麻酱料碗，是她吃火锅的固定搭配，清淡到甚至有些寡淡，但她喜欢。她饭量小，最适合吃这种一串只有一块儿菜的回转火锅，荤素搭配营养丰富还不浪费。

　　吃完出来时街边路灯都亮起来了，人行道上有很多农民摆摊卖无花果，绿皮的。她以前只吃过紫皮无花果，绿色的还是头一回见。问了下价格，不贵，那就先买五块钱的尝尝。

　　紫皮无花果可以带皮吃，绿皮的也可以吗？拿回房间洗干净，她连皮一起吃，瓤很清甜，皮有点涩口，看来应该剥皮吃。

　　半夜沐思棠被冻醒，缩在被子里直打哆嗦，翻来覆去睡不着，忽然看见电视上方墙角有个长方体……

　　她猛地反应过来，那是空调啊！

　　一骨碌翻坐起来，找到遥控器，打开调到最高温度最大风速，静候片刻，温暖开始渐渐袭遍全身，困意总算姗姗来迟……

　　早上看外面天很蓝，想着应该比昨天暖和点了，她套上压缩羽绒服，出门往海边方向走。

　　手机在手，不必担心走丢，路就那么几条，不看地图到处走才显得随心所欲，说不定还会有意外的发现。果然，经过一个别墅小区，再转进一条岔路走几分钟，一个小型早市出现在她眼前。

　　早市占据一段马路，尽头连着海岸，除了卖蔬菜水果，大部分都是海产品，鱼虾蛤蜊蛏子，沐思棠像在逛海洋世界，在海货摊前流连忘返……

　　从早市出来，她买了几块钱的无花果，提着袋子沿滨海大道一直往北走，就到了海上公园。公园三面环海，海风从四面八方吹来，沐思棠不幸又被吹成傻逼，帽子和头发糊住整张脸，眼睛都睁不开，不用人带，都能飞起来……

　　怕被吹进海里去，她不敢多逗留。逃离海岸，有了楼房的遮挡，风势有所减弱。原路返回公寓，等到傍晚，她再次出门沿滨海大道，向北走到悦海公园。

　　中秋之夜，本是合家欢聚的佳节，爸妈和朋友自驾去了山西看大院古城，沐思棠一个人在威海看海看月亮，虽然没有倍思亲，她还是拍下一张有海有月亮的照片，发到家庭群里，配文：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隔天徒步威海公园，走完全程累得她够呛。大海、树林、绿地、雕塑、山石、建筑，看得时间长了，在眼中渐渐模糊，只剩一个念头，就是走到什么时候才算完。晚上回来剥无花果皮，剥太多指甲疼，吃美食也要付出代价。

　　六号上午，汪旭终于来找沐思棠。

　　电梯门打开，太久没见，两人都有些尴尬。

　　沐思棠将他领进公寓，汪旭放下双肩包，走到窗户边，转过身，背后的阳光刺的沐思棠有些睁不开眼，那一刻她觉得他简直光芒万丈，而自己风尘仆仆、灰头土脸，瞬间暗淡了下去。

　　跟大学时比起来，汪旭胖了点儿，准确的说，是壮了点儿，他穿着白色短袖体恤，合身的版型勾勒出完美的肌肉线条，浑身散发着雄性荷尔蒙的味道。

　　沐思棠不敢看太久，赶紧撇过头看向别处。

　　汪旭适时开口问道：“你想玩什么？”

　　沐思棠一愣：“额……有什么好玩的？”

　　看吧，还说不用计划带我飞，去哪玩不该由你这个东道主来安排吗，上来就给我这措手不及的一问，我哪知道？

　　“那去刘公岛吧？”汪旭问她意见。

　　“好！”她能有什么意见，你说去哪儿就去哪儿呗，巴不得有人替她做主。

　　出租车上，汪旭迅速交代自己的近况并分享洛奕和周沛的八卦。

　　“洛奕和周沛订婚了！”

　　“什么时候的事？”沐思棠惊异道。

　　“刚订没多久，她没跟你说吗？”

　　“没。”没跟我说给你说了，看来你俩联系挺频繁啊！不过也能理解，毕竟自己本科毕业就滚回了老家，你俩还一起在s大读了三年研究生呢！

　　沐思棠没什么八卦，她跟老同学联系少，汪旭不断打破沉默，她接不上话，捧不了哏，交流开始向尬聊方向发展。还好车开到码头，两人排队买票上船，暂时无需找话题。

　　刘公岛是中日甲午战争的主战场，也是北洋海军的诞生地，沐思棠对战争、对历史、对军事都不感兴趣，依然傻乎乎跟着汪旭逛甲午战争博物馆。汪旭一本正经驻足认真观看馆内各种介绍，沐思棠这个历史不及格的人，站在旁边一脸懵逼装着样子。

　　馆内灯光昏暗，且不许大声喧哗，看不见双方的尴尬，也掩饰了彼此早已无话可说的事实。

　　上岛时天空阴云密布，从博物馆出来，雨已经淅淅沥沥下起来了。汪旭没带伞，两人只有沐思棠随身携带的一把小伞。

　　“先吃饭吧，吃完饭坐索道上山。”

　　“好，吃什么？”

　　“正新鸡排？”汪旭往路边一指问道。

　　“我不想吃肉……嗯……吃面吧？”沐思棠向餐厅方向张望着，看到有家面馆。

　　“行，走吧。”

　　要了两碗乌冬面，二人正吃着，忽然汪旭手机响了，洛奕发来语音请求。

　　汪旭按下接收，两人聊得热火朝天，过了会儿，他把手机递给沐思棠，说：“洛奕要跟你说。”

　　尬聊几句后，沐思棠就挂了电话。她和洛奕做了四年室友，聊天质量还比不上汪旭和洛奕聊得热络。

　　吃完面，雨势没太大变化，汪旭嫌沐思棠伞太小，撇下她冲进雨中，无头苍蝇般四处找索道售票处。沐思棠赶紧跟过去拉住他，提醒道：“我们去问一下工作人员。”

　　一位穿制服的保安大叔听完他们的诉求，手往东面一指，说：“那边！”

　　索道缆车下方，半山上种着很多植物，样子稀奇古怪，沐思棠趴在窗边，看得目不转睛。山上有炮台和瞭望台，没什么意思。按照路标提示，往山下走一段，有个动物园，养着梅花鹿和熊猫，看完回到索道站，乘缆车下山，山下博览园里有鲸馆，珍藏有抹香鲸标本。

　　逛完鲸馆，岛上在没什么可看，两人乘船返回，去市区吃海底捞。

　　海底捞以好到夸张程度的服务态度出名，x市没有加盟店，沐思棠没吃过，汪旭听说她没吃过海底捞，立马精神头上来了。

　　“走走走，我带你去吃，那地儿我熟，跟朋友同事经常去。”

　　沐思棠不想吃辣，也不想吃肉，锅底只点了清水锅和番茄锅，菜只点素菜，汪旭看不下去，嫌弃道：“你这怎么吃？不吃肉不吃辣能叫吃火锅吗？”说着点了一盘肥羊一盘肥肉，又自己去调料台调了碗香辣料碗。沐思棠辜负汪旭的热情，一如既往调了香油麻酱料碗，汪旭看了皱着眉直摇头……

　　晚上汪旭送沐思棠回到公寓，并没有马上离开，他像沐思棠一样脱下鞋，然后换上一次性拖鞋，沐思棠盘腿坐到床头，他走过来整个人趴在了床上。

　　沐思棠打开电视，按到新闻频道，女主持人嘴巴不停一张一合，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看着屏幕，就像是在隔着玻璃鱼缸看里面的金鱼。旁边汪旭趴着一动不动，一边哼唧“累死了腿疼脚掌疼”，一边拿着手机玩吃鸡。

　　空气中有一种张力，气氛暧昧。沐思棠怕这种张力会被打破，吓得一动不敢动，好让事情不向她控制不了的方向发展。

　　两人各干各的事，没怎么说话，到了九点多，沐思棠开口下逐客令：“我该睡了。”

　　汪旭沉默几秒，起身，说：“行，那我回去了。”

　　于是这一夜，什么都没有发生。

　　当年上学时总说，有些事现在不做，永远都不会做了。打着青春无悔的旗号，沐思棠也冲动过几回，为的是日后不后悔。

　　当时做的那些事，现在想起来，有时候还是后悔了。

　　可见有些事，做或者不做，都会后悔。

　　很久之后，沐思棠才知道，那种空气中的张力，叫性张力。

　　第二天，沐思棠去s大威海校区找汪旭，他家在学校那边。

　　两人逛完校园，又去学校里的海边沙滩上看海，出来沿着环海公路走了一圈，最后来到一片健身器材旁。

　　汪旭坐在健身器材上，训斥沐思棠：“你这些年，都没什么变化，样貌没变，心态也没变，干什么都缓慢松弛。不像我，张弛有度……”

　　的却，一切并没有像沐思棠希望的那样越来越好，而她，对自己，对这个世界，只会越来越失望。

　　见沐思棠还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汪旭又语重心长地建议道：“你应该找个男朋友教你骑自行车巴拉巴拉……”

　　沐思棠：……

　　“你的生活方式，就适合在家带孩子！”

　　沐思棠：嚯，直接给我定性了！！我还一直自以为是永远向着远方独行的浪子呢……

　　俗话说，距离产生美，相见不如怀念，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这天快聊不下去了。沐思棠安慰自己，度假的时候，就要追求度日如年的感觉吧，所以尬聊就尬聊吧……

　　与汪旭道别后，沐思棠坐公交返回住处。明天汪旭就走了，他陪她两天，已足够仁至义尽。
　　最后一天独自穿过幸福门，沐思棠看到很多韩国人在幸福公园拍照。汪旭说，韩国富人阶级一到周末，喜欢专程飞到威海打高尔夫。除了韩式料理，超市和便利店里韩国进口的零食化妆品药品也很多。

　　除了韩国大妈，还有些小伙子小姑娘手中拿着海景房宣传单，向过往游客推销房产，沐思棠绕过他们，走到岸边，发现海堤上生长的生物形状很像脸上的粉刺痘痘，旁边一群人站在海堤上一个劲儿地捉小螃蟹，她看了半天，然后转身去市区买见面礼。

　　在人际交往中，她不肯吃亏，自然也不肯亏欠。这两天吃饭游玩，都是汪旭买的单，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能空手来呢？该补一份见面礼！

　　汪旭再三推脱不用送，沐思棠先斩后奏，说已经买了，自己嫌重没法带走，他只好收下。

　　买了瓶香槟，买了支口红，沐思棠打包好，放在汪旭认识的s大门卫处。口红是给汪旭姐姐的，给他妈妈也行，给他不知有无的心上人也可，送出去的东西，处置权在别人手里。

　　九号晚上返程，沐思棠通过火车卧铺和飞机辗转回家，全程除吃饭公交开销外，共花费三千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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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梦幻泡影，自欺欺人，置而不问，长梦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