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岁之遥》花庶

47、兰因絮果

　　房间六个床位都有人，除去沐思棠和两个大陆来的女生，剩下三个都是金发外国人。那三个外国女生彼此认识，基本同进同出，说的不是英语，沐思棠一句都听不懂，不知是哪国语言。她们的作息很西式，半夜三更回来，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起。

　　几块饼干一杯咖啡就是外国友人的早餐，如果下午一点吃的那顿叫早餐的话。

　　沐思棠上午一直躺在上铺插着耳机看iPad，饿了就吃前一天从711买的零食，等休息的差不多了，出门去铜锣湾。

　　看到梦幻的蒂凡尼门店，她很想进去近距离欣赏，但怕被店员歧视，从门口张望几眼，便继续往前走。

　　走到腰快疼断之际偶遇宜家，想到明天还要去迪士尼，不敢逗留太久，快进快出，傍晚时分到达金紫荆广场。坐在长椅上不到半小时，蚊子快把脚踝吃了，四周高楼开始亮起灯，她走到旁边码头，乘天星小轮回“家”。

　　一个人来迪士尼玩的，都是缺少童年的孩子。

　　小矿车激流勇进过山车丛林历险，每一个项目，都是沐思棠对自己童年的补偿。哪怕顶着炎炎冬日，哪怕已经汗流浃背，哪怕周围都是成双成对的情侣或三五成群的好友或拖家带口的血亲，也挡不住她一个人到处奔波排队。

　　这个紧凑小巧精致的游乐场，她迟到了十年。

　　熬过在青年旅舍的最后一晚，生日这天，沐思棠坐地铁离开香港，来到深圳，即此次旅行的最后一站。

　　临走前，在香港地铁站的地下通道甜品店，她刷完八达通里的余额，买了双料朱古力muffin和其他蛋糕点心，边走边吃边祝自己生日快乐。

　　深圳住宿条件略好，是太空舱。放下行李，沐思棠收到赵子荔发来的信息。

　　-生日快乐。

　　-谢谢。

　　中午在酒店楼下吃完肠粉，乘地铁到莲花山。公园显眼处支棱着一张演奏会宣传海报，时间就在今晚，钢琴演奏者郎朗和深圳交响乐团合作表演。

　　沐思棠从莲花山公园入口处的市民中心，走到会展中心，仰望平安国际金融中心，绕一大圈，到了晚上，又回到莲花山。

　　演奏会属于草地音乐节的其中一场表演，有票的观众坐在内场，围栏外站了不少像沐思棠这样来凑热闹的。舞台实在离得太远，只能靠大屏幕闪现的几个镜头远观郎朗，音响效果倒是不错，乐声响彻夜空。

　　最后一天中午坐深航经济舱回家，直飞耗时四小时。

　　像经历了一场半个月的军训，除去吃喝地铁公交等小额支付，全程共花费约四千。一个人玩比较省钱省时间，有钱人才拖家带口。

　　一回来，赵子荔就约沐思棠见面。

　　-出来玩～

　　-不想去。

　　过了几天，沐思棠又收到邀约。

　　-去不去游泳？

　　-不去了。

　　有些女生，仗着自己长得漂亮，肆意玩弄男生，男生也甘愿当舔狗。

　　这些男生真的犯贱吗？被人欺负很好受吗？除非受虐狂，真的有男生会喜欢自己被玩弄吗？谁不是爹生娘养的，为什么要当舔狗，智商为零脑子被狗吃了吗？

　　女生心安理得地作践别人，奉行社会达尔文主义，没有同理心，视感同身受为白莲花。

　　沐思棠不清楚这些男生的想法，更不理解赵子荔对玩弄男生这件事的无所谓态度。

　　在沐思棠心中，赵子荔曾经是女神般的存在，是头顶光环全身发光背后有翅膀的人。

　　初一时，沐思棠“暗恋”许久，鼓足勇气主动靠近赵子荔，走入她的生活，也带她走入自己的生活。少女最单纯快乐的时光中，她们彼此陪伴形影不离，感情真挚天真烂漫，从未想过爱会消失。

　　进入高中，分班等同于“异地恋”。沐思棠主动找赵子荔，赵子荔却迅速与其他人“陷入爱河”。两人整整三年没再说过一句话，哪怕是打个招呼，偶尔遇见时形同陌路，仿佛初中三年的记忆同时从她俩脑海中消失了。失落失意失望孤独伤心难过，负面情绪包裹了沐思棠，失去赵子荔让她心里空了一大块。

　　大一可以说是沐思棠人生中第一个至暗时刻，当她试探性地发过去“在吗？”两个字后，赵子荔回来了，耐心开导她，陪伴她走出低谷，一直到大学毕业，一直到她找到工作。

　　学生时代的结束和男友的背叛让赵子荔渐渐离沐思棠越来越近，沐思棠终于不用主动了，两人地位反转，赵子荔开始花钱花时间花心思一次次找沐思棠。

　　初识王晚枫，赵子荔迫不及待要沐思棠介绍给她认识。

　　一次约在KTV，王晚枫还带了个男生过来，所以是两男两女的搭配。游戏玩得很大胆，真心话大冒险只玩大冒险，提出的要求经常是，在场所有人中选一个人接吻。

　　那时赵子荔已经跟曹永昶在一起了，她不方便选两个男生，回回都选沐思棠。沐思棠时而选王晚枫，时而选赵子荔，对他二人，她都不好意思在别人注视下如此亲密。

　　灯光昏暗，烟雾弥漫，音乐声盖过讲话声，彼此交流要靠得很近，对着耳朵说。桌子上空啤酒瓶越来越多，赵子荔对沐思棠，从点到为止变成缠绵舌吻。赵子荔的舌尖掠过沐思棠唇缝，轻轻伸过来，撬开沐思棠的嘴。沐思棠微眯着眼，任由赵子荔胡作非为，偶尔回应，更多的是享受，享受赵子荔的温柔、吮吸和娴熟的接吻技巧……

　　第一次对赵子荔心存芥蒂，是因为那次丢包事件。

　　沐思棠向来心细，处处谨小慎微，无意识将包交给别人，赵子荔却如此粗心大意，丢三落四。虽然最后包找回来了，但想起当时的焦头烂额束手无策，她就是无法原谅。

　　感情是流动的，从一个人身上流动到另一个人身上，爱不会停驻在原地。

　　曾经两个女孩子会各自较劲，互相不服气对方，时刻关注对方的动态，那是因为心里还在乎着。而当沐思棠开始无所谓赵子荔的选择，不在意赵子荔的遭遇，她对赵子荔的爱，消逝了。

　　沐思棠从未想过自己的目的，没想过自己想从赵子荔身上得到什么。

　　理解？

　　关心？

　　陪伴？

　　总不能是性吧？

　　她对赵子荔的要求，一直有求必应。她知道赵子荔现实，从赵子荔对男人们的态度就能看出来。她知道赵子荔给她什么，不管她想不想要，最后必然要从她这里拿走什么，而她从没拒绝过。

　　或许因为赵子荔对男性的蔑视与践踏，或许因为赵子荔对男女之情的执迷不悟，或许迫于自己的眼界限制，赵子荔一步一步走下沐思棠心中的神坛，跌入滚滚红尘，陷于鸡毛蒜皮，沾染世俗浊气。

　　人与人的关系要寻求平衡，赵子荔长时间单方面的一厢情愿，让沐思棠压力很大。

　　沐思棠多次拒绝邀约，赵子荔急了！

　　下班时间一到，沐思棠像往常一样，乘电梯下来，走出单位大楼，眼前马路边赫然停放着赵子荔的车。副驾车窗开着，赵子荔偏转头，正在看沐思棠。

　　沐思棠脚步一顿，头皮一阵发麻，心想现在也没法装作没看见径自离开，便走到车前。

　　“上来！”赵子荔吩咐道。

　　沐思棠上车，系好安全带。

　　“去哪儿？”事发突然，沐思棠莫名其妙，内心埋怨赵子荔不打招呼，就到单位门口堵她。

　　“带你去个地方。”赵子荔没有多解释，沐思棠也懒得多问。

　　爱去哪儿去哪儿吧！随便你！总不至于把我卖了。

　　两人一路无话，车开进一个住宅小区地下停车场。

　　赵子荔停好车，沐思棠跟在她后面。走进电梯，赵子荔按了楼层。

　　究竟是什么地方？

　　私人会所？私房菜？桌游？美容美甲店？

　　应该不是曹永昶的家，他的房子在另一个小区，赵子荔带沐思棠去过。

　　也不可能是赵子荔的家，她哪有钱买房。

　　沐思棠心中充满疑惑，但始终没有开口问。

　　她想看赵子荔究竟在卖什么关子，葫芦里到底装的什么药。

　　走到一扇门前，赵子荔从包里拿出钥匙，打开了门。

　　进入房间，沐思棠一愣。

　　门口有鞋柜，玄关的大鱼缸中是几条红色热带鱼，右手侧是厨房，再往里走，客厅里沙发前摆着茶几和茶盘，茶盘上各种茶道器具一应俱全。阳台一侧是台电子钢琴，另一侧是网球包、单反和健身器材。

　　沐思棠第一反应这是个男人的家。

　　“随便坐，不用换鞋。”赵子荔对沐思棠说道。

　　赵子荔熟练地开灯，开电视，显然，她对这个地方，非常熟悉。

　　借口上厕所，沐思棠注意到房子里有两间卧室。装修布置好一点的是主卧，次卧比较敷衍，除了床品难看，地上还堆放着一堆杂物。

　　卫生间洗手台上一水儿的高夫让沐思棠确定，这就是个男人的家。

　　是谁的家呢？

　　马桶旁一台洗衣机让沐思棠如挨一闷棍——

　　这台洗衣机，她在王晚枫的宿舍里看见过！

　　并且，王晚枫只用高夫！

　　当初介绍王晚枫给赵子荔认识，沐思棠让他俩互加了微信，因为之前赵子荔介绍曹永昶给沐思棠认识时，为了方便找人，也让沐思棠和曹永昶互加了微信。

　　找不到对方，就找对方的男朋友。

　　这是赵子荔的行为逻辑。

　　沐思棠与王晚枫在一起的时间太短，她知道王晚枫有房，但从没问过他的房子在哪儿，因为她从没想过要跟王晚枫发展长期稳定关系。

　　如果这是王晚枫的房，那为什么赵子荔有钥匙，还对这里这么熟悉？

　　从卫生间出来，赵子荔站在厨房门口，问沐思棠：“晚饭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都行！厨房有什么？”

　　“意面可以吗？”

　　“好啊！”

　　赵子荔在厨房忙活，俨然家里的女主人。沐思棠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大脑如堕烟海。

　　赵子荔还跟曹永昶在一起，感情稳定，见过双方父母，交了婚宴定金，装修好了婚房，结婚这件事就是箭在弦上，她怎么会有陌生男人家的钥匙，还对这个男人的家了如指掌？

　　“好了，吃吧！”赵子荔把一盘意面放到沐思棠面前的茶几上。

　　见只有一份意面，沐思棠问：“你不吃吗？”

　　“我不饿，不吃了。”

　　沐思棠安静吃面，什么都没问，以为赵子荔会说些什么，结果她什么都没说。

　　或许赵子荔在等着她问她——

　　这是谁的家？为什么你有钥匙？你们同居了？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曹永昶知道吗？快结婚了为什么还与别人有染？

　　但赵子荔等不到了，沐思棠不会问的！

　　当对一个人失去信任，怀疑其做了对不起自己的事，有必要求证吗？

　　沐思棠选择不求证！

　　求证无非两种结果——

　　一，对方否认，那么，无论对方怎么解释，自己都觉得是借口，无论拿出多么有力的证据，都觉得是对方提前准备好的。

　　二，对方承认，那就是证实了自己的猜想，自己就像个傻子，被别人蒙在鼓里，做了场大梦。

　　以前有过太多次，赵子荔说的话自相矛盾、言过其实、冠冕堂皇、胡编乱造，沐思棠没有揭穿，装作信以为真。她装了太久，忍了太久，不想继续忍了。有时候对别人知道的太多，难免失望厌恶，所以有句老话讲，距离产生美。

　　只不过这次，沐思棠决定把距离，拉到无限远……

　　-购物广场新开了家饭馆，曹永昶说很好吃，我们也去尝尝？

　　赵子荔再次邀约。

　　沐思棠没有回复。

　　很长一段时间后，赵子荔发来最后通牒。

　　-我不知道我怎么着你了，你一直不搭理我。如果是我的问题，你跟我说，我改。如果是你的原因，我希望你能跟我讲讲，看看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

　　看完信息，沐思棠删掉了聊天对话框。从此，她再也没有收到过赵子荔的信息，赵子荔的朋友圈，在她手机上变成了一条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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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元宵节是古代的情人节。
上元佳节，幸遇良人，天官赐福，百无禁忌。
还在看着某人，说明自己还喜欢着他。不知道将来会不会有一天，自己不再喜欢了，但此时此刻，还喜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