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花红》宋君

5、第四节 定风波

　　对方的回答，将谷静气得够呛，她胸口急促地起伏，从口中喷出一口鲜血后，面如金纸地倒了下去。
　　“师姐！”程一帆抢手扶住谷静，眼见伊人气息奄奄，于是伸手抵在她的后心，想输一股真气为她疗伤，却听见身后的黑斗篷道：“你师姐身中毒镖，倘若你运气助她，只会令毒血运行地更快，这会要了她的命的。”
　　程一帆闻言，停住了动作，放下师姐，猛回头问道：“解药在哪里？”
　　那人苦笑道：“我哪里有解药。”
　　程一帆出离的愤怒，他想，若非自己亲眼所见，师姐亲口指证，说不定真的被这人的貌似无辜给欺骗。他并不是个冲动的人，此时却不免怒火中烧，倏地一剑刺了出去。
　　对方的反应却也出乎意料的快，并未见有什么动作，身子已往后急退，到了门前。月华从损坏的门板间照进来，落在他身后，泛着冷光，他的声音亦是冷冷的：“我不欲与你冲突，却不代表我不会动手。小伙子，在事情没有搞清楚之前，切莫逼人太甚！”
　　程一帆叫道：“我师姐亲口说你害她，还有什么好赖的？”提剑紧追不舍。
　　那人终于动手，出手极快。程一帆不过眨了下眼，便已见到一条黑影迎面袭来。他举剑迎战，然而剑到中途，他突然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那种感觉，似乎起自指尖，瞬间传遍全身，尚未进入大脑，身体已做出了本能的反应，他瞬间改变了剑招，手势从刺变为挑，与此同时，他的身体跃过黑影，迅速向前蹿去。
　　剑尖所触及的物体的是轻飘飘的，程一帆并不觉得奇怪，此刻，他心下已经明了，先前看到的黑影，不过是对方身上的一件斗篷而已。至于自己为何能够先知先觉？事后程一帆回想起来，当他准备迎战那黑影时，之所以会突然产生那种奇怪的感觉，不过是因为他完全没有感觉到杀气。
　　“好一招金蝉脱壳！”程一帆心想，头也不回，径直跳到门外，朝外面那个白影追去。
　　“休要跑！”程一帆叫道。只见前面那人，除去了黑斗篷，里面穿的是一件浅色的丝袍，宽大的袖口飘扬，那人仿佛御风而行。
　　程一帆疾步追去，却不想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对方轻功了得，令他自叹弗如。眼见凶手就要逃脱追捕，程一帆心急如焚却终究苦于力不从心。
　　正当他绝望得想要放弃了的时候，斜地里突然蹿出一个人来，锦袍高帽，帽边的两条缎带迎风飘扬，如同胜利的旗帜，不是林若逋是谁？
　　林若逋的轻功是极好的，当他向前奔跑的时候，令人不由想起一头雄壮的豹子，几个起落之间，他便截在了凶手的前面。
　　“尊驾请留步。”程一帆听见林若逋充满威严的声音远远响起，心中一定，然而不出片刻，又听见林若逋奇怪地“咦”了一声，叫道：“怎么是你？”
　　“林总捕，久违了。”对方道，朝林若逋拱了拱手。
　　程一帆想：原来两人是认得的，一面快步跑到林若逋身边，气喘吁吁地指证道：“林大哥，这……这个人用……毒镖伤了我师姐！”
　　“哦？”林若逋却似乎有些不信，用怀疑的眼神看了看两人，除了轻“哦”一声，却不表态。
　　“林总捕，”那人乘机解释道，“我见到那位姑娘之时，她便已经受伤了，我将她救至此处，正要帮她取出毒镖，这位兄弟便闯了进来，此事是误会。”
　　“胡说！”程一帆叫道，“倘若事情真如你所说的那样，为何我师姐会说是你害她？”
　　那人淡淡地道：“或许令师姐身受重伤神志不清也未可知。”
　　程一帆心道：你放屁！却终究没有说出来，他转向林若逋，道：“林大哥……”目光殷切，急欲林若逋出言主持公道。
　　林若逋道：“两位说的都有道理，却又都是片面之词……事实的真相只有一个，我一定会弄清楚的，而在此之前，”他侧脸对程一帆道，“我们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也不能……”说着，他慢悠悠地转向那人，“也不能放过一个坏人。”
　　那人道：“此话妙极，林总捕你实在是个讲道理的人。”
　　“楚公子，”林若逋呵呵笑道：“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我想楚公子也是个明白事理的人，毕竟案发时你是在现场，就算是协助调查，你也得跟我去捕厅衙门一趟吧。”
　　“那是自然的。”那被称作楚公子的人道：“此事在下的确脱不了干系。不过明日便是慕容盟主的大日子，在下肩负重担，因此，请宽限我一日，等我办妥手中的事务后定会给林总捕一个交代。”
　　林若逋想了想，道：“既然楚公子都这样说了，我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呢。”
　　“林大哥，”程一帆闻言惊叫道，“你要放他走？”
　　林若逋道：“只是暂时的，我想以楚公子的人品，说过的话定是算话的。”
　　程一帆挑眉道：“他？”忍不住鄙夷地哼一声，闭口不说话。
　　林若逋自然知道程一帆并不相信那楚公子，于是拿话堵他：“一帆，你难道不相信林大哥么？”
　　程一帆无言以对，林若逋又道：“你师姐身受重伤，你快去替她疗伤吧。”
　　程一帆道：“好。”说完便大步离开，带着一股冲冲的怒气。
　　林若逋看着程一帆离去的背影，微微一笑，心想：毕竟还是孩子。
　　“请吧，楚公子。”他侧过身，让开了路。

　　“没追到人？”见到程一帆一脸沮丧地回来，邓捕头问道。
　　“追到了，”程一帆气哄哄地说，“又叫林大哥给放了。”
　　邓捕头无所谓地笑笑，拍拍程一帆的箭，道：“不要生气，林头做事自然有他的道理的。对了，令师姐已经被送去医馆救治了。”
　　程一帆忐忑道：“她的伤……还有救么？”
　　邓捕头安慰道：“莫愁先生应该有解毒的法子的……”说话间，见林若逋过来，于是便招呼余下的兄弟收队返城，行至半道，遇到匆匆赶来的陆振羽，程一帆将发生的事与他说了，陆振羽大骇，急忙掉转马头，快马加鞭追将上去。
　　马奋四蹄，不多久便赶上前方护送的人马，陆振羽见到昏死在马车上的谷静，苍白无助得仿佛一个幻影，生命的迹象正从她身上慢慢消散。他的心中又痛又悔又恼，两行热泪猛然夺眶而出。
　　问世间情为何物？百转千回缠绵悱恻。
　　因谷静身受重伤，一行人走得不快，到达医馆时已经是后半夜，门却一敲便开了，应门的小童见到有伤者，二话没说便进去通报，不出片刻，莫愁大夫便从内堂走了出来。
　　老医生出来时穿戴齐整，连胡子也已理得一丝不乱，他的步伐轻快稳健，不急躁也不拖拉，给人一种很安心的感觉。他清癯的身影方出现在灯光之下陆振羽已快步迎了上去：“大夫，请你一定要救救她！”
　　莫大夫点了点头，俯下身子仔仔细细地查看病人的伤处，然后又伸手把脉，久久不语。
　　“怎样？”陆振羽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
　　莫大夫沉吟道：“这毒……有点复杂，却还是可以解的。”众人长舒一口气。却听得莫大夫又道：“不过要解毒得先取出毒镖。”
　　林若逋催道：“那快取呀。”
　　莫大夫摇头：“请恕老夫无能为力，”他苦笑道,“医者不能自医。我右手的痛风已越来越厉害了，如今整条手臂已抬不起来。”
　　众人这才发现他拿脉的手居然是左手。
　　“那怎么办？”陆振羽喊道，“难道没有别的大夫了么？”
　　“不巧的很，的确没有。”莫大夫道，“前半夜干将坊有场械斗，死伤数人，大夫们出去救治尚未回来。”
　　“唉……”这位老医生边说边叹了口气，道，“真不知你们这些江湖人，成天斗来斗去有什么意思。”
　　但是在场的人谁也没对老医生的感叹多加在意，陆振羽与程一帆担心的是谷静该怎么办，而林若逋却已经在召集人马赶往干将坊，去为械斗善后。
　　就在这时，前院突然响起一个女子说话的声音，莫大夫听见，面上一喜，道：“幸好这位姑奶奶回来了，也算你们的运气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