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花红》宋君

4、第三节 生死劫

　　陆振羽一口气跑到了郊外，对着空旷的四野，大声叫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默默的爱着师妹，关心她，照顾她，保护她，可她却不用同样的感情回应他的心意？
　　为什么，他身为大师兄，这些年为了师父出生入死，忠心耿耿，师父却还要弄出个程一帆来做他接掌衡山的竞争对手？程一帆是什么人？为衡山做过什么？不过仗着自己是程家堡的二少爷而已……可是，连师妹都帮着他。
　　师妹对自己无情，师父对自己不公，为什么他全心的付出总是得不到相应的回报？苍天呀，你无何对我陆振羽如此不公？！
　　四野寂静，苍天无语，那些为什么，只能靠陆振羽自己解答。

　　夜幕偷偷地降临，凉凉的夜风吹过树梢，吹冷了陆振羽热得发涨的脑袋，他猛然间清醒过来。
　　“我在做什么？”他问自己，“刚才那个像娘们似的怨天尤的人是我么？”
　　衡山派新生代中的翘楚陆振羽大侠，此时总算从自己悲伤的情绪中摆脱出来。遥望星空，星斗满天，似乎伸手就可以抓下一大把。陆振羽不由想起与师妹一起在衡山看星星时的情形，心里充满了甜蜜。
　　师妹之于陆振羽，是空气，是粮食。她快乐，他就快乐，她不悦，他的天空乌云密布。
　　他记得，师妹喜欢躺在夜空下等待流星的出现，夜空中每一朵划过的流星都能令她兴奋不已。
　　“师兄，快看，流星！快，快许愿。”每次，她都会这样拉着他的衣角欢呼，她与世上大部分天真的少女一样，相信对着流星许愿，自己的愿望便能成真。
　　陆振羽曾经对此说法不以为然，此时却希望天边能出现一颗流星。他这样想的时候，眼前竟然真的一亮，一道璀璨的光辉划破夜空苍穹，稍纵即逝，似流星般辉煌夺目，让人惊艳。
　　但是流星不会在天空中炸开。
　　陆振羽见到那亮光在空中散成无数个小亮点，如花绽放，而后化成一缕缕紫色的轻烟。他大叫一声“不妙”，发狠似地往那亮光消逝的方向奔去。
　　与此同时，在姑苏城中程一帆也见到了那道光，此时他正与林若逋话别，冷不丁间叫了一声“不妙”。
　　林若逋奇道：“发生了什么事？”
　　程一帆道：“方才那光……那是衡山派独有的求救讯号呀！烟呈紫色，是谷师姐出事了。”
　　林若逋道：“谷师姐？可是衡山女侠谷静？”
　　程一帆急道：“嗯。我得赶紧去看看。”
　　林若逋却拦住了他的去路，问道：“程兄弟，方才那信号明明从东面发出的，为什么你却往西面跑？”
　　程一帆道：“我的马尚在驿馆中，我得去取来才行呀。”
　　林若逋笑道：“不用如此麻烦，你随我来。”不由分说，拉着程一帆的手将他带进了前方的捕厅衙门。
　　“小李！”他唤过一名年轻的当值捕快，“快帮我准备两匹快马，另外再把邓捕头叫来。”
　　捕快小李领命而去，不一会儿，那邓捕头便到了。
　　“总头有何吩咐？”邓捕头是个面容严肃的中年人，与林若逋一般长着一双锐利的眼睛，只是在林若逋面前时，他总会恭敬地垂下眼帘。
　　“老邓，”林若逋安排道，“西南方向有人用信号弹求救，我们要立即前去查探，你通知兄弟们该干活了。”
　　“是！”邓捕头应道，二话不说，手扶着佩刀大踏步走了出去。
　　“林大哥，”程一帆略有些不安，道：“会不会大动干戈了些？”
　　“程兄弟，”林若逋道：“莫以为我是因为你的原因才出动手下人马的，维护一方治安本就是我们的职责，任何事都不能当成小事来处理。”

　　林若逋手下的兄弟均是专业的办案人员，且通力合作分工明确，程一帆跟着他们，觉得自己成了最没有的人。一行人一路搜寻，走了几里，渐渐地靠近城门，林若逋询问城墙守卫，被告知，一个时辰前确实有这么一道光，似乎是从城外的墓地里发出来的。
　　林若逋遂带领众人出城，来到墓地前，只见松柏森森，树影婆娑，冷月照着一个个隆起的黄土堆，墓前的青石碑，泛出冰样的寒光——明月夜，短松冈，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墓地的四周，分外肃静，虫不鸣鸟不叫，仿佛一切都失去了生气。然而就在远处东南角，有一缕灯光闪耀，光芒虽弱，却洋溢着生命的气息，叫人倍感温暖。林若逋认出那是守墓人木屋里的油灯，便问道：“如今的守墓人是谁？”
　　一旁的邓捕头答道:“叫张跛子，是个鳏夫。”
　　林若逋道：“去把他叫出来。”
　　正当邓捕头答应的时候，人群中有人大叫道：“且慢！”循声看去，只见一名中年捕快跑出来禀报道：“林总头，邓捕头，事有蹊跷，那张跛子前日摔断了他那一条好腿，此时正躺在莫愁医馆的病床上叫唤呢。”
　　“此话当真？”邓捕头急问道。
　　那捕头道：“千真万确。那张跛子是属下家兄弟亲自送过去的，今天午后属下还去探望过他，伤得很严重，根本无法行走。”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扭头去看那灯光——既然在屋里点灯的不可能是张跛子，那么，会是谁？
　　林若逋果断地下令道：“邓捕头，你先带一名轻身功夫好的兄弟潜过去看看。”
　　“林大哥，我去。”程一帆自动请缨。
　　林若逋略一思索，道：“也好，你便跟着邓捕头一起吧。”
　　这边，邓捕头已经挑好了人选，三人在夜色掩护下悄悄靠近那间亮灯的房子，潜至窗前，舔开窗户纸向内看去，但见一灯昏暗如豆，屋内有两个人，其中一人背窗而坐，身披黑色的斗篷，因此只能看到一个黑色的背影；另一位是名女子，躺在墙角的一块木板上，衣衫破烂，身上满是血迹，一张巴掌大的脸从凌乱的发丝中露出来，苍白得可怕。
　　程一帆的视线从她脸上扫过又落在黑斗篷的背影上，那人不知道是男是女，只见他对着灯，肩臂抖动，不知道在搞什么。他向邓捕头使了个眼色，询问是否要采取行动，邓捕头摆摆手，示意先观察一阵子再说，程一帆便复又转回头去盯那黑斗篷的梢，他觉得此人藏头缩尾，必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人。
　　不多时，只见对方停下动作，抬起头，然后站起来，侧身朝躺在墙角的女子走去，一把锋利的匕首在他手上闪着寒光。
　　他想干什么？程一帆心中一惊。然而此番惊魂未定，他又发现了一件更为惊人的事情，因为猛然间他突然意识到，那名看起来毫无活气的女子竟然就是他的师姐谷静！
　　如果要找理由，程一帆可以找出一堆，比如说，失血令师姐的面色大异，而乱发挡住了她大半张脸，还有她的衣着，也与原先的不一样……但不管怎么说，巴巴寻找的人就在眼前而自己却视而不见，这个错误令程一帆十分懊丧。
　　不过现在绝不是懊丧的时候。
　　眼见凶手手上的凶器离师姐越来越近，程一帆心中大急。他紧扣着手中的飞蝗石，当对方手中的匕首扬起的时候，他终于按捺不住，手里的石子激射出去，打在匕首上“叮”地一声蹦出火花，与此同时，他奋力踢出一脚踹破门，闯进木屋，往前一扑，拦在了师姐身前：“站住，不准往前了！”他大声喝道。
　　黑斗篷一愣，却很快收敛好了表情，他低头瞧了一眼地上被打落在地的匕首，面对愤怒而戒备的程一帆，他解释道：“不要误会，我是要救这位姑娘。”他的声音有些低沉，是个男人的声音。
　　程一帆并未因此放松警惕，他握紧了佩剑，叫道：“退后！”
　　黑斗篷依言往后退了两步。
　　此时，邓捕头与另一名捕快也已经进了木屋，分别持刀戒备在两侧，远处一条火龙快速移动，那是林若逋大哥正带着人马赶来支援。程一帆松了口气，转头去瞧师姐，发现她被人制住了穴道。
　　他拍开了师姐的穴道，谷静悠悠醒来，痛苦不已。然而程一帆很快发现她的痛苦不仅仅来自身体上，她死死地盯着垂手而立的黑斗篷，恨声道：“你为什么要害我？”
　　“这位姑娘，”那名男子的脸藏在宽大的斗篷里，看不清表情，但是他的声音却已不复平静：“我们并不认识，你……你何出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