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桃》盛夏阑珊

29、疫病

　　三人一路快马加鞭往随州去。
　　之前这段路他们走的官道走了九日，考虑到霁珞尘身中剧毒不易长途跋涉，途中难免多做了停留，而且护卫的队伍有很庞大。然而这一次却不同，他们只有三个人，轻装上阵，也没有太多顾虑的，只管撒开了赶路。

　　这次他们仅仅用了七日便赶到了随州。
　　但是苏慕卿也计算过了，单程最快要七天，往返便是半月，也就是说他们只有半月的时间来寻找傅尧了。

　　然而，茫茫人海，傅尧是生是死都不知道，更不知道他会不会被他帮黑衣人关了起来，一点线索都没有，怎么找呢。

　　随州城里，三个人先找了一间客栈安顿下来，再从长计议。
　　夜枫点了三碗面，这一路风餐饮露，三个人都没正经的吃过一顿像样的餐食。

　　面端上来，苏慕卿却没有什么胃口，用筷子拨拉着碗里的面，就是不往嘴里送。
　　看苏慕卿一脸愁容，夜枫一边吃面一边说道：“我已经通知了随州城里我们的暗桩，有什么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我的。”

　　苏慕卿眼睛一亮，对啊，他怎么没想到，夜枫在收集情报这方面可是无人能及的。
　　于是他心情瞬间大好，拿起筷子吃起面来，一边吃还一边招呼店里的伙计：“再上两盘小菜。”

　　这几天他可饿坏了，心念所及，不知道他们家公子有没有好好吃饭呢。
　　正想着，门外走进来一个算命先生打扮的人。

　　“算命，算命。”说着朝着他们三个人走了过来：“公子，算命吗，不灵不要钱。”
　　苏慕卿白他一眼：“灵了也不给钱。”
　　他以为是个到处招摇撞骗的神棍。
　　谁知道，夜枫却让他坐了下来。

　　“先生请坐，不妨给我算算。”夜枫说道。
　　“公子要算什么？”算命先生问道。
　　“寻人。”夜枫回答。

　　只见那算命先生拿出几枚铜钱起了一个卦象：“子午卯酉在路旁，寅申巳亥归于土，辰戌丑未身未动，来人可在坤上寻。”
　　“多谢先生。”
　　说完夜枫给了他一两银子便让他离开了。

　　“我们往西南方向去找。”夜枫说道。
　　苏慕卿反应过来，那个算命的就是玉隐山庄在随州布下的暗桩。
　　五行数法他听不太懂，只知道在八卦中坤的确代表西南方。

　　他心想：回去一定要让霁珞尘好生教教他这个。

　　三人吃过了饭便一路往西南方向去。

　　他们一路从随州的东北方而来，东北方是随州最繁荣的地方，那里商铺林立，酒肆客栈遍布，还有很多赌坊和青楼之类的地方。
　　然而西南边便是些农田村舍，是大多数穷苦人会住的地方。

　　他们一路走来，乡村道路两旁皆是沿路乞讨要饭的，路边还有不少已经饿死或者是病死的人，简直可以用饿殍遍野来形容。

　　叶倾羽之前说过随州正在闹瘟疫，难道这些人都是从疫村里跑出来的？死了这么多的百姓，朝廷难道没有派人来吗？

　　苏慕卿走到一个老婆婆跟前，她的眼睛似乎是盲的。
　　“老婆婆，你们是从哪里来的？”苏慕卿俯身问道。

　　他坐在路边，听到有人问话不由得抬起头来，一双眼睛白茫茫一片。
　　“我们都是从善德村逃出来的，那里发了瘟疫死了好多人。”老婆婆说着还咳嗽了几声。

　　苏慕卿蹙眉：“就你们一个村子吗？”
　　“周围几个村子离的都不远，全都遭了殃。”老婆婆回答道。

　　苏慕卿道：“那朝廷没有派医官来治，也没有拨治疫病的钱粮吗？”
　　“没有，哪里有人来管我们这些住在乡野里的穷苦人呢！”老婆婆说着抹了一把泪。

　　苏慕卿看到如此之多从疫村逃出来的人颇为担忧，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染病，如果其中有一个染病便会一传十，十传百。

　　如此重大的事既没有人来管，也没有人上报朝廷，这地方的父母官都在干些什么！
　　苏慕卿不由得怒火中烧：难道穷苦人的命就不是命吗？

　　“你们过来看看。”聂欢蹲在一个大些的石头旁对两个人喊道，语气中有惊喜。
　　两个人走过去，只见石头上有一个类似于云朵的记号。
　　“这个是我们山庄用于传递消息的记号。”聂欢想着苏慕卿不知道，特意解释给他说：“应该是风潜留下的。”

　　“这么说风潜应该就在这附近。”夜枫说道。
　　“我们再往前走走，看看还有没有。”苏慕卿说着一路往前走去。

　　沿途往西南的方向一路找寻过去，陆陆续续发现了同样的记号。
　　苏慕卿心想：如果风潜就在这附近的话，是不是意味着傅尧也在呢，毕竟当日他们是一起离开的。

　　记号一直到一个村子附近便消失了。
　　三个人往村口走去，村口的破旧的牌坊上赫然写着：善的村。

　　这里就是老婆婆说的疫村？

　　他准备往里面走去，却被聂欢一把拉住。
　　“这里是疫村，你确定要进去？”

　　苏慕卿一脸当然的点了点头：“万一风潜也在里面呢？”
　　总不能因为害怕感染瘟疫就见死不救了吧。

　　“走吧。”夜枫说了一句，然后走在了最前面。

　　之前因为出门查探，苏慕卿和风潜莫离走的比较近，对于聂欢和夜枫的为人和秉性他知之甚少，但是经过这近十日的相处，苏慕卿似乎更喜欢夜枫的脾性，和他也更投契一些，他总觉得聂欢有些时候不太会变通，说难听些就是有些不近人情。。

　　那路边的情况比起村子里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这村子里随处可见尸体，就如草芥一般随意的堆放在街道上。
　　整个村子哀嚎声不绝，乌烟瘴气，空气里传来一阵阵恶臭，应该是尸身腐烂的味道。

　　三个人用帕子绑在脑后遮住口鼻，一路往更深处走去。
　　村子的深处搭着一个说小不小的草棚，草棚里面躺着几十个病人，一旁的泥炉上青烟袅袅，似是在煎着药。

　　有一个人也用白巾遮面面从屋子里走出来，忙着将药罐中的要倒出来，喂给那些病人喝。
　　苏慕卿离得有些远，再加上眼前有些烟雾，他看的不真切，但是从身形上看，这人怎么那么像叶倾羽。

　　他走进几步，几近走到那人跟前，那人也抬眸看他，透过一双眼睛，他能确定，就是那个臭郎中。

　　“你怎么在这？”苏慕卿开口问道。
　　叶倾羽看到他似乎并不惊讶，他之前说过，希望他再见到他是打消自己心中对他的疑虑，难道说他料到他会回来？

　　“我自然是治病救人，倒是你呢，来这里干嘛？”叶倾羽轻声笑了一下说道。
　　“我是来找人的。”苏慕卿回答道。

　　叶倾羽望着他片刻：“你要找的人应该就在屋里。”说完他有意的看了一眼屋子里面。
　　难道他知道他要找谁？

　　苏慕卿将信将疑的走进屋子，里面只有一张木板床，而床上躺着的正是风潜。
　　他还真的知道！

　　叶倾羽跟着走了进来，看着苏慕卿一脸吃惊的神色道：“前几日我听说这个村子疫病严重便来救治，当时在村子里发现了他，他当时已经染了病，而且情况很不好。”

　　苏慕卿向他投去感激的目光，刚想说什么。
　　“说谢就不必了，行医者本该济世，救世人于危难。”叶倾羽一本正经的说道。

　　苏慕卿还真不习惯他这一本正经的模样。
　　“那他现在好了吗？”苏慕卿问道。

　　叶倾羽笑笑：“我是郎中又不是神仙，费了好大力才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见苏慕卿又想道谢，叶倾羽急忙说：“我给他喝了药，晚一点他会醒来，有什么要问的到时候便问。”

　　苏慕卿心中一惊：他连他接下来要干什么都知道？这个叶倾羽到底是什么人。
　　“这村子里的情况如何？”苏慕卿又问道。

　　叶倾羽叹气：“正如你所见，这疫病来势汹汹，仅仅靠我一个人可不行。”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苏慕卿。

　　“什么？”苏慕卿下意识问道。
　　“避秽丹。”叶倾羽打开倒出三颗：“吃了总比没吃的好。”

　　苏慕卿想着：这个假郎中不会毒死他吧。
　　虽说这样想着，却还是把避秽丹吞了下去，虽然对叶倾羽不很了解，但他隐约觉得他并不坏，
　　起码坏人是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在这里治病救人的。

　　这件事他要尽快上报朝廷，还要严惩这地方的官员。有句话叫做“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他既然做了这官，就不能放任这种恶行。

　　夜幕降临，风潜也终于清醒。
　　他睁眼看到苏慕卿和聂欢、夜枫三个人的时候，惊喜之色溢于言表。
　　夜枫将他扶起来坐好。

　　“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好一些。”苏慕卿问道。
　　风潜点了点：“还好遇上叶大夫，不然就见不到你们了。”
　　苏慕卿现在觉得，叶倾羽的医术似乎也没那么差劲。

　　“傅尧呢？”苏慕卿直接开口问道。

　　风潜的眼神暗了一下：“那日我们返回去时傅城主已经死了，我们也被他们抓住关起来了。前几日我才趁他们换班之际逃了出来，可是傅尧受伤很重，我没能救出他。”
　　对于没能救出傅尧这件事，风潜似乎觉得很愧疚。

　　“他被关在哪里？”苏慕卿又问道。
　　“城北郊外的一座宅子里。”风潜回忆道：“那里似乎是一个什么大官的外宅，里面有个戏台，密室就在那戏台下面。”

　　官员的外宅？难道说这朝廷的官员也是他们的人？那些黑衣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这好好在这治病，救人的事就交给我们三个了。”苏慕卿说着看了一眼聂欢和夜枫：“等救出傅尧，我们一起回青州。”
　　风潜点了点头，他一直觉得苏慕卿说话做事给人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趁着月黑风高，正是救人的好时机，况且这是刻不容缓的事，三个人入夜便前往了城北郊外。
　　正如风潜所言，城北郊外有一处大宅子。

　　他们在家里宅子不远处的树林里暗中观察，宅子的大门有两个把门的，周围还有几个暗哨。

　　这宅子果然有问题，哪有正经人家的宅子门口放这么多的暗哨的，总不会是怕在外面金屋藏娇被人发现不成！

　　几个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绕到宅子的后门。后门同样有人把手。

　　聂欢随手摘了旁边的几片子叶便抬手飞了出去，只见那几片叶子化身成一把把利刃，瞬间便把那几个人放倒了，而且速度极快，那些人都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

　　苏慕卿一脸歆羡的看向聂欢，真没想到他的暗器已经到了飞花摘叶的境界了。

　　聂欢并没有理会他的一脸崇敬的表情，轻声道：“我们翻进去。”
　　于是三个人从后门的围墙上翻进去，苏慕卿轻功不好，是被两个人架进去的。

　　他在想：为什么不让聂欢和夜枫两个人来就好。

　　此时已入夜，宅子里分外安静。
　　宅子很大，但是根据风潜的详细描述，他们很快便在后院里找到了那个戏台。
　　他们在戏台周围摸索了一阵，在戏台的一根立柱上找到了一处机关，轻轻扭动，戏台下果真有一个密室。

　　他们顺着台阶走下去，听见里面有人说话，应该是负责看守的守卫。
　　“这小子一动不动的不会死了吧。”一个守卫说道。
　　“堂主吩咐过不能让他死，给他喂点水去！”另一个人说道。

　　寻着声音偷偷望过去，那个浑身是血，垂着脑袋被十字绑着的人正是傅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