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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同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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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身被紧紧地包裹着,四周都是水声,就像躺在子宫里一样温暖安全,慕瑾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
“怎么样了,是要醒了吗?”安娜在一旁急切地问道。
“先把身体擦干换上干净的衣裳,估计还要等一会。”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是。”
慕瑾只觉得身体一冷,接着似乎被盖上了什么,来不及思考,她就沉沉地睡下了。
“慕瑾,慕瑾......”一个声音就像阴魂不散一样飘荡在耳旁,慕瑾忍无可忍终于睁开了眼睛。
她看到了什么,尤里克胡子拉碴,头发凌乱,衣裳也满是褶皱,他半跪在床边,形销骨立。
尤里克看到她睁开眼睛,干枯的嘴唇动了动,眼神有一瞬间的茫然,然后一把把慕瑾拥入怀中:“慕瑾,你终于醒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出来的声音异常沙哑,慕瑾一怔。
“对了,你先把这个喝了。”尤里克赶紧起身从一旁的柜子上端了一杯黏糊糊的东西过来。
“这是什么?”
“我找到一个吉普赛的巫医,是她治好了你,她说你已经睡了两个月,醒过来要先喝这杯药。”
慕瑾端着那个琉璃杯,看着里面半透明的汁液,这个气味很熟悉,是芦荟,她眉头微挑,这是到这里两年,她见过的唯一一位不用粪便治病的巫医,缓缓的喝下,就像枯木逢春一般,身体也渐渐苏醒:“我睡了两个月?”
手不自觉地摸上了小腹,这个动作让尤里克眼睛一疼,他赶紧起身把杯子放下:“嗯。”
肚子平坦,慕瑾反而如释重负,她收回手:“安娜呢?”
“安娜跟着巫医在厨房煮药。”尤里克眼神挣扎,最后蹲到床边跟慕瑾说:“你现在所在的庄园离巴塞罗那有二十公里,这里有温泉,巫医说对你的身体有好处。我现在要回巴塞罗那,等晚上再回来陪你。”
“嗯,去吧。”心就像变成了荒原,慕瑾反而能够接受自己的命运,人也变得平静祥和。
尤里克却有些不放心:“我把维克多留下,庄园里其他的人都不能进来。”
“嗯,知道了。”慕瑾应着,脸上似乎还带着笑。
尤里克心情愉悦,简直是一步三回头:“好。”
慕瑾醒了,沉睡了两个月的时间,她的身体就像被重塑了一般,没有任何的不适,脸色红润,头发茂盛,竟然还长了点肉。
所以当安娜领着那个吉普赛的巫医过来时,慕瑾好奇极了,只见那个巫医是个三十岁的女人,皮肤白皙,穿着一件白色亚麻长袍,头发高高地梳了起来,露出修长的脖颈,站在那里就像一棵松一样,无端让人生出信赖:“是您救了我?”
克洛伊没有说话,盯着慕瑾看了看,然后扫向桌上的放着的那块手表,语焉不详:“现在在西哥特流行的舞台剧听说是你排的?”
慕瑾不知道一个巫医为什么要问这,她看向安娜:“怎么回事?”
安娜一脸欣慰地走上前:“小姐晚上就知道了。”
克洛伊淡淡地扫了安娜一眼:“你出去。”
“嗯?”不管是慕瑾或者安娜都十分震惊,巫医这是干什么。
安娜十分警惕地看着她,虽然她救了慕瑾,但是这样还是显得十分无礼。
慕瑾不知为何有些紧张,一个是因为她刚刚问自己的问题,一个是她异于常人的治疗手法,不知不觉手心沁出了汗珠:“安娜,你先出去。”
“小姐。”后面的话安娜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是眼里的担忧根本藏不住,她怕这个巫医对慕瑾不善。
“好了,出去吧,我与她说几句话。”
“是。”慕瑾都这样说了,安娜只能出了门。
克洛伊站在慕瑾的面前看了良久,两人都没有说话,似乎在审视对方,看着那双眼睛,慕瑾竟然有些紧张。
“你的手表不是防水的,我帮你解了下来。”克洛伊突然说,她说的普通话。
慕瑾的脑中突然就像绽放了一朵烟花,惊得她三魂六魄尽散,克洛伊明明是一张欧洲人的脸,可是却说着普通话,这怎么能让她不惊讶。
“你是从中国来的吗?哪个朝代?”慕瑾的脑袋已经停止了思考,但是问话已经脱口而出。
“嗯。”克洛伊看着慕瑾十分好奇:“你是整个身体都过来了吗?还带了东西?”
“是的,除了手表,还有衣服和药品,只是现在都弄丢了。你能救人,你上辈子是医生吗?中医还是西医?”
克洛伊淡淡地吐出了一句:“中西医结合。”
慕瑾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一把抓住克洛伊:“天啊,太好了,我实在受不了这里的治疗方式。”
克洛伊似乎不适应这样的亲密接触,挣脱了慕瑾的手:“你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很多药材都缺,只能用其他的药材代替,疗效会慢一些。”
“没事没事,只要是你配的药我就吃。”
“药我已经留下了,也教了你的仆人如何熬药,明天我就要离开了。”克洛伊眼神淡漠。
“为什么?你不想留下来?”慕瑾一怔。
“不想,我在这里呆了四十年,走遍了名川大山,就是为了寻找药材,救你只是顺手而已。”克洛伊自始至终都十分冷静。
慕瑾却有些激动:“可是,可是我们是同类,不是应该和同类呆在一起吗?”
“你应该放下心中的执念,既来之则安之,你我都知道这辈子回不去了,为什么不让自己接纳这里。上辈子我是医生,一生都在研究麻沸散,到死都没有成果,现在我带着记忆又活了一辈子,这里是我生命的延续,这里的人都是我的同类。”克洛伊心脏十分强大。
“真的回不去吗?”
“就算回去,现在也不是国泰民安的好时期,如果放下心中的芥蒂,你在这里肯定比回去好。”
克洛伊没有和慕瑾说太多的话就离开了,她的话冷淡理智,却让慕瑾醍醐灌顶。
虽然她不会留下,但是却让慕瑾心中有了一丝温暖,这个世间有一个人和自己说着同样的语言。
晚上,尤里克回来的时候,慕瑾竟然见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科内莉娅夫人、罗密欧、西米娅,西塞罗。”
“维比娅!”
熟人相见,自然少不了一番叙旧,尤里克倒是善解人意地把餐厅留给了他们,自己让人把晚餐送到了卧房。
“西米娅,西塞罗,你们还好吗?”
科内莉娅夫人依旧风韵犹存:“你可不要叫西米娅了,现在她是剧团的朱丽叶,已是名声大振。”
“真的吗?”慕瑾一脸惊喜:“那,那格奈娅夫人同意吗?”
西米娅眼神一暗:“西哥特人冲进家里时,母亲慌不择路从楼上摔了下来。”
格奈娅夫人摔破了脑袋,血流了一地,当时西米娅和西塞罗在君士坦丁堡,其他人慌着跑路,没有人管她。
“对不起。”慕瑾也有些难过,虽然和格奈娅夫人不对付,但总不至于希望她死。
西米娅抬起头羞赧一笑:“不过幸好我们在君士坦丁堡,有科内莉娅夫人护着我们,我们才没有被伤害。”
科内莉娅夫人却十分愧疚地走到慕瑾的面前一礼:“实在抱歉,当时尤里克陛下进了城,第一件事就是找你,我们想隐瞒你的踪迹,但是尤里克陛下说找不到你就要屠城。我和维吉尔大人就站了出来,舞台剧和衣裳的事情都是我告诉陛下的。”
用自己的消息换得众人的平安,的确是最好的选择,慕瑾当然不会怪她:“那你们现在都四处登台表演吗?”
“拜占庭已经没有人看舞台剧了。”科内莉娅夫人眼神黯淡:“陛下把我们接到巴塞罗那,建了剧院,这两个月,每天都有表演。”
慕瑾自然十分欣慰:“这样很好。”
接下来是漫长的沉默,大家对另外一个人闭口不谈,奥卢斯大人已经完全收复了罗马的北部,现在和西哥特的海军在罗马南部胶着,就算知道拜占庭已经沦陷,奥卢斯大人也没有出兵回援,西哥特人在拜占庭耀武扬威,不管是贵族还是平民,就是生活都困难,谁还会去看舞台剧。
“对了,我想把《罗密欧和朱丽叶》换一个结局。”慕瑾突然说道。
“当然可以。”科内莉娅夫人欣然应允。
接下来大家就着舞台剧谈论了半天,而罗密欧坐在角落里不发一言,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沦为玩物的乞丐,穿一身华服坐在椅子上,眉目俊朗,就像是与生俱来的贵族公子一般。
“罗密欧,你是不是长高了?整个巴塞罗那的女人是不是都为你疯狂。”慕瑾笑着打趣,见到这些人,她的心情的确好了很多。
罗密欧淡淡地笑了笑,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为表礼貌微微倾身:“维比娅小姐,听说您生病了,现在好了吗?”
“好了,好了,已经全好了。”
“我听说是王后阿萨莉让您生病的,是吗?”罗密欧的声音如清风一样,配着那双纯净的双眼,他才十八岁,正当少年,实在让慕瑾这个老阿姨汗颜啊。
慕瑾一愣,随即摆了摆手:“不是,不是,你不要听外人的胡话。”
罗密欧笑着微微颔首,没有再说话了。
西塞罗现在专门负责剧本的事情,反倒是他和慕瑾说的话最多,大家一边聊天,一边喝酒,直到下半夜才散去。
慕瑾带着一身酒气回到了房间,她脚步虚浮,脸上带着浓重的笑意。
听到动静,尤里克直接迎了出去,一把抱住她,面带不悦地看向安娜:“她身体刚好,不能喝太多酒。”
安娜就要告罪,慕瑾却直接缠上尤里克,搂着他的脖子,声音娇俏:“你不要怪她了嘛,今天我高兴,尤里克,是你专门把他们请过来的吗?这就是你说的惊喜。谢谢你。”
灯光下,慕瑾因为喝了酒,眼里似乎藏下了湖光山色,尤里克从来不是正人君子,此刻美人在怀,自然心猿意马,也顾不上责备安娜,直接抱起慕瑾就进了卧室,他咽了咽口水:“雪莉酒好喝吗?”
慕瑾已经醉了,乖乖地点了点头:“好喝。”
她这副娇憨的模样让尤里克爱惨了,他喉结动了动,俯下身吻上她的唇,呢喃道:“让我也尝一尝。”
“唔!”慕瑾的嘴被堵了起来。
层层纱幔后面,两个身影纠缠在一起。
“陛下!”安娜端着药走了进来,丝毫不识趣:“克洛伊说了小姐睡前要吃药。”
尤里克已经沉醉在欲海中不能自拔,听到安娜的声音,整个人陡然清醒,看着身下的人,因为饮酒,面色酡红,似醉非醒,双目紧闭,黑色的头发在她两侧铺层开来,明明并非绝色,却让人甘愿沉沦。他披上睡袍,坐到床边把慕瑾抱在怀里:“把药拿过来吧。”
安娜就看着尤里克一勺一勺地喂慕瑾,慕瑾醉了,并不好好地喝药,他喂一勺,她就吐出来,后来尤里克嫌弃药太脏了,重新让安娜端了一碗过来,自己用嘴渡给慕瑾喝。
喝了一顿药,身下人倒无知无觉,反倒弄得尤里克气喘吁吁,果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但是她的病还没有完全好,尤里克只能颓败地躺到一旁,见慕瑾吃完药就呼呼大睡,心中不甘,俯身在她小巧的鼻子上咬了一口,嗯,鼻子很可爱,紧闭的双眼也可爱,还有嘴巴,当然,还有耳朵和下巴......
尤里克真的觉得自己疯了,可是,他知道这是因为身体控制不住的喜悦,他忘不了她躺在血水里就像死掉般的恐惧,那一刻觉得自己浑身都被撕扯着,骨骸、血管、肌肉,四分五裂。
现在她活着,会笑、会撒娇还会喝酒,这么活生生的她让他犹如珍宝失而复得,怎么亲都亲不够,怎么看也看不够。
尤里克就这样在床上折腾了一夜,等到天亮竟然还神清气爽地前往巴塞罗那处理政务,就算每天这样两头跑,他也是精神百倍的,他知道,自己的灵魂被救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