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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次郎太刀X艺伎名伶 ...


  •   那是一道色彩浓郁、绘着繁多铁线莲的屏风,艳丽的金鱼栩栩如生,薄纱似的鱼尾轻摆,便在紫色的花与绿色的叶自由中穿梭。

      假设那是真正的播种下且成长着的铁线莲,即使它盛开且色彩艳丽,但在风月阁,却终究会瞬间沉寂凋零而去。

      为何如此悲哀?

      因为现世就是梦境。

      浮艳的屏风带着张牙舞爪的怪与美,却又说不来的和谐,夜的烛火照不亮满屏的光与影、以及炫目之后的爱与死。

      只拥有绚烂却短暂生命的金鱼在浓郁的紫色中绽放、游弋,颓废与悲伤的气息潜藏于艳丽的外表下,这画面炫丽的脆弱,梦幻迷离的色彩,给人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还带有一丝欲望的情感在里面。

      这种可怜又可爱的物哀之美,让人看了莫名心生惋惜。

      一切都显得奢华妖艳,但又有一种极致奢华之后的破败和落寞之感。

      或许现在想这些,还太早。

      手持金玉烟杆的花魁盛装出席,迈着窈窈窕窕的金鱼步款款绕过屏风,她云鬓斜插着一枝带着嫩叶的淡蓝紫色的迷迭香,画着浓妆的眉梢眼角皆是魅惑,一举一动尽是风情。

      跟在花魁身后提灯的两名少女被勒令留在原地等待,一边交头接耳的小声谈论花魁今天的妆容,一边用羡慕的眼神是不是看交叠出两人身影的屏风一眼。

      屏风后的花魁似乎并不觉得自己戴这种小巧玲珑的花有什么不对,成熟女人的魅力和清纯少女的天真在她身上完美体现,最是让人沉湎。

      那种撩人的美感,是她身上几十斤重、层层包裹住曼妙身姿的华服所不能掩盖的。

      即将登台起舞的花魁唇边挂着漫不经心却又胜券在握的妩媚笑容,悠闲的走到已经熟练掌握梳妆技巧的美人身侧,看着铜镜里艳光四射的美人,觉得对方身上缺少了什么,可爱的歪了歪头。

      花魁白皙得近乎透明可以看到皮肤下面淡青色脉络的左手随手拔下云鬓上的那串浅紫色的花,斜插在美人戴着华贵首饰的发髻旁,一次感觉没弄好,又灵活的把碧绿的花梗抽/出来,再次斜插进去。

      “人家刚挽好的头发乱掉了哟——”

      用词已经很女性化、前月还是一位清俊开朗的男性付丧神的美人拉长尾音撒娇一般的抱怨,眼睑上一抹妩媚的胭脂红,美得凛然,身为男子,却意外的有做花魁的天赋。

      特别是他那被用传统的液状白色颜料均匀涂抹、使白色一直漫延到美丽脸庞的后颈,让他看起来和别地花魁一样,犹如雕饰华美的人偶一般。

      他所穿着的和服的衣领却开得很大,并且特意向后倾斜,让艺伎的脖颈全部外露。

      尽管花魁的服装被归类为和服,但事实上却与传统的和服有一定的区别,传统的和服后领很高,通常能把女人的脖颈遮盖得严严实实,而妓子......

      “呵。”

      花魁不含任何意味的低头轻笑一声,云鬓间的金步摇微微的颤动,她左手中的金玉烟杆微低一点,就够到了短案上的那一星烛火。

      烟草被点燃,丝丝缕缕的烟雾出现在烟斗上方,慢慢变得浓郁。

      而花魁装扮的付丧神看着那袅娜的烟,金色的眼眸慢慢的染上了烟的朦胧。

      她抽烟的样子一如既往的优雅,美丽却也伤感,对于其他地方的花魁来说,她们坚强的外表下可能包藏着一颗脆弱的心,她们不能从烟这种工具里得到什么,而当眼前这个女子抽烟时,却可以让人感觉到她是在享受这个过程。

      她面无表情的抽烟时,你能体会到她的深邃;闭着眼抽烟时,你可以分享她的陶醉;蹙着眉抽烟时,你能感觉到她的故事;而边抽边聊还不时笑笑的,你更能感受到她的优雅中透出的愉悦,像是一个惹人探究的秘宝。

      抽烟所带来的对一位女子的过往、野心、欲望和性情的无端猜度的想像可以到达极至。

      这些日子,他在风月阁看到了很多东西,也经历了很多事情。

      都是眼前的女子一点点教会他的。

      “喂,暮雪,你能不能少抽一点烟?”

      听见花魁努力压制住的咳嗽声,付丧神忍不住出言劝到。

      有客人粗鲁催促的声音传入后台,在准备演出的这间房子里,整理妆容的游女们都已就位,唯有这场戏的主演还未出场。

      花魁眉眼微冷,没有说话,她手持着刚点燃烟草的烟杆,像是没听到似的小心的轻吸一口,嫣然的唇优雅的勾起,将凑近的烟嘴含住,妖娆的朱红色口脂有意无意的印在上面,她的手放在桌案上,食指指尖轻轻敲打着桌面,透露出内心深处的情绪。

      “啊...那个我知道这是你的工作啦,但是请多少顾及自己的身体吧。”

      付丧神无意识的用手指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自己的脸颊,有点可爱。

      这段日子,他们都越来越少的谈起他们最初唯一的共同话题、大太刀付丧神那位薄情的主人了。

      “如果这次演出,你愿意代替妾身上场献舞一支,妾身就是戒了这烟,也可以。”

      有节奏的敲打着桌面的手指停下,花魁移开了一直放在付丧神身上的视线,将烟嘴移开,唇边又浮起漫不经心的笑,这次却似乎是在掩饰些什么。

      她从小被老鸨作为天赋出众的艺伎养大,从十岁就开始学艺,学习的内容繁多,过程有常人想呀不到的艰苦,文化、礼仪、语言、装饰、诗书、琴瑟...直到鞠躬、斟酒等,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有严格的要求,处处体现高贵和稳重,直到她十六岁左右才正式担任了艺伎。

      她学舞,学了六年,而光是积累经验,就又用了十年,才能跳出举世无双的舞蹈,所以有很多达官贵人慕风月之花一舞倾城的名号而来,并非谁都能代替她。

      所以她的话只能当玩笑来理解。

      “好呀。”

      付丧神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他不知道这场演出多么重要容不得他胡闹吗?

      风月之花教出来的学生不可能不知道。

      “哎呀,这可真是...疯狂。”

      最后两个字从她弯起的红唇里溢出。

      唇角慢慢勾起的瞬间,她金色的眸光敛转,带着一点狡黠,一点豁达,半分似懂非懂,剩余一分是对付丧神心思的了然于胸。

      花魁望着烟斗里一直没有抽快要熄灭了的烟草,和烟斗里烟草已燃烧成灰烬的部分,再看看空气里漂浮的丝丝缕缕的烟雾,似乎是在静静的思量,但内心却已经有了答案。

      “那你就去吧,妾身在台下看着你。”

      她最终在这场以沉默的形式体现出来的争锋中妥协。

      花魁熟练的用修长的手指将烟杆倒过来抖了抖,那烟灰便直接掉在了桌案上,随着呼吸进出肺腑的仍是空气里残留的迷惑人心的烟雾,就好像把人的忧伤与烦恼都随着烟雾带走了,看上去很风度、潇洒,但却是说不出来的寂寞,然尽管是很寂寞的,但她的心里却首次感到了平静。

      她是喜欢烟的,迷惑看客也迷惑自己。

      每当心中有某种伤感或不快的时候,烟和酒一样能让她很快从中脱离出来,心烦的时候、无聊的时候,所有的不快,都随烟飘散。

      就象是在酒精中麻醉是一个道理。

      有的艺伎是烟头上明明灭灭的火花,有的艺伎则是它白色的躯体,还有的艺伎已经成了烟的残骸,静躺在桌案上、任人为所欲为、失去自我的烟灰。

      风月之花暮雪手里的烟,则是燃烧着她自己,这一点很少有人会知道。

      她曾一个人呆在风月阁最高层的楼房上,看烟斗里的烟雾缭绕着上升,变成湛蓝天幕里缥缈的云气,一看就是一整天。

      当她点燃烟草的那一刻,她也点燃了自己。

      点着的是烟,燃着的是生命。

      烟越来越短,越来越缥缈。

      渐渐地被时间沉淀成灰烬。

      但那个时候,付丧神从楼下不住投来的担忧的目光,以及随时准备在楼下接人的动作,拉住了她。

      神明环住了即将堕落的信徒的腰,使她再不能沉入沼泽。

      示意身材高大却匀称纤细的付丧神弯腰,花魁伸手替他理了理发髻,目送着他的首次登场。

      迈着妖娆的金鱼步离开、身着与花魁一样服饰的付丧神,每走一步,都像是踏在她的心上,一步一生莲。

      “暮雪,你还不登台呀?啧啧,当红的花魁和我们这些普通的游女就是不一样。”

      今年已经三十三岁没资格出席盛宴的游女霜红见年轻貌美的花魁也来到看台的最远处,终于找到机会出言讽刺。

      她还在对之前暮雪丢酒盏吓她的事情耿耿于怀。

      “哟,是浅叶呀。”

      花魁闻言侧头一笑,却不是对出言挑衅她的霜红笑,而且在对霜红身后的人笑。

      “哎你这赔钱货!我不是叫你去厨房帮忙别到这里来吗?!到时候随随便便被一位客人拉去伺候了我看你到哪里哭去!”

      霜红见此脸上嘲讽的表情瞬间就变了,换上一副刻薄的嘴脸转身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痛骂。

      然而她的女儿并没有来。

      “暮雪你骗我?!”

      自觉做了失礼的事情的霜红气得满脸通红,转过来怒气冲冲的质问。

      她当年也是风月阁的花魁,只是因为受到薄情郎的辜负,才守着一个“我会回来娶你为妻”的虚假承诺替人孕育子嗣,结果等她生下孩子,花季未了,青春不在,那人都没再出现过。

      她对没有继承自己长相的半分美艳反倒像极了那薄情郎的相貌那般平庸的女儿可谓爱恨皆有,可并不代表她不在乎自己唯一的女儿。

      “嗯,我就是在骗你。”

      花魁毫无羞愧之心的承认了,神色坦然。

      “你!你...”

      霜红气得说不出话来。

      风月阁怎么会有这样不知羞耻的花魁,骗了人还理直气壮!

      “你的女儿来了。”

      花魁故技重施般的说到。

      “呵呵,你当我傻吗?同一个谎话信两次?就算那死丫头来了又怎么样?!我霜红会在乎?”

      霜红端着一张嘲讽脸,不雅的翻了个白眼,她的形象早已在对方面前败光了,她才不在乎这点面子。

      “母亲...”

      一身简朴青衣的少女提着灯,听到这话一脸不可置信。

      “哎,浅叶,我不是...”

      霜红慌乱的解释还没说完,那少女已经伤心的离开了。

      “姐姐,一路走好。”

      花魁以袖掩唇,绣着团团簇簇的花卉的袖摆曳地,衬得她昳丽的面容越发明艳动人。

      初为艺伎者称为“舞伎(或舞子)”,而后才可以正式转为“艺伎”,艺伎生涯一般到三十岁岁就完结,在三十岁以后仍然继续当艺伎的话便降级,成为年轻貌美的名伎之陪衬,所以在年轻的艺伎中把前辈艺伎称为“姐姐(お姉さん)”。

      这当然不是什么好的称呼。

      越想越气的霜红一跺脚,转身就走。

      她那样的脾气和性格,居然能在风月阁活下去,也是奇迹。

      花魁轻浅一笑,谁比谁要好呢。

      艺伎是女性极致美的体现,是柔情与妩媚,端庄与佻达的结合,是神秘不可言的艺术。

      艺伎就如同一件尽善尽美的艺术品,被穷人远处观望,被富人近处把玩,从一人传至另一人手中,从一处抵达另一处房屋。

      她向舞榭歌台上看去,蓝色长发的付丧神两手持系着彩色丝带、花团锦簇的桧扇,被舞女簇拥着,翩翩起舞,一举一动皆是风雅。

      明明才学了一个月而已,却舞的如此鲜活动人,说是像她学舞,不如说是完完整整的复制了她示范时的动作,连一些小习惯也复制去了。

      说到熟练度和技巧,他是远远比不了习舞多年的花魁,但有一样,他超越在场所有游女,使倍感新鲜的看客们只是在舞蹈开头有些骚动,到后面完全沉溺在了这新颖的舞蹈之中。

      最古典的艺伎,就是由男性来担当的。

      然而,有人得意,就有人失意。

      周围同样精心准备了舞蹈的游女被衬得黯淡无光。

      欢声笑语中,隐藏着各自寂寥,就像是于春季盛开不过几日就凋零的樱花。

      于舞台中央翩翩起舞的那人眼波流转,朝花魁这边嫣然一笑,在暧昧的橘黄色灯光下,他眼角眉梢的一抹胭脂红分外明艳,这般的享受并喜爱舞蹈。

      【你总能细心察觉,安抚我的不悦

      但却神秘地隐藏自我

      你从不了解我内心的渴望

      我早知道有一天你会远走高飞】

      她在心里默念着某首和歌的歌词,想要回他一个笑容,可莫名的,那笑意就定格在唇边,化作了泪。

      舞台上,一直精准的按照游女拨弄三味弦的乐声和鼓点踩着节奏的那人脚步轻盈曼妙的转过来再次面向她时,舞着桧扇的手微不可见的错了一拍。

      花魁回了他一个干净明媚的笑容。

      【喂,

      要不要我用猫被驯养后的眼神,

      喵一声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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