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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三日月宗近X唐国画师 ...


  •   庭院里湛蓝的天空澄澈如洗,万里无云,广阔看不到边际,洁净得连偶尔掠过蓝天的飞鸟都不能留下痕迹。

      偏僻而神秘的屋檐下的一角,有结了丝网的蜘蛛耐心地等待着猎物上门,蓄满毒液的獠牙蠢蠢欲动。

      庭院里在凋零的紫藤花间飞舞的蝴蝶无意间撞上了透明的蛛网,不甘被吃掉的蝴蝶拼命扇动着粘在蛛网上的美丽翅膀,却无力逃脱。

      盘在蛛网正中的蜘蛛被蛛网的振动吸引,像被困住的猎物走来,用肉眼不可见的丝线将蝴蝶束缚,然后露出獠牙注入毒液,将自投罗网的猎物吃干抹净。

      身着蓝色狩衣的男子手中拿着一封已经拆开阅读过的信,对于角落里发生的这弱肉强食的一幕一无所觉。

      他将信放在一夜未熄的蜡烛上方点燃,明艳的火苗一下子窜上了白色的信纸,很快吞噬了纸张的一角。

      男子湛蓝犹如黎明天空的眼眸倒映着明灭的火光,目睹这白色的信纸化为黑色的灰烬,仿佛海面上的一点微弱的渔火摇曳,很快便熄灭了,沉入深海不起一丝波澜。

      没有他的允许,怎么能擅自离开呢,姬君。

      妄想只留下区区一封信就逃跑吗?

      信纸上的火焰快要燃烧到了白皙的手指,眸中弯月如刀的男子放开手,任那团依稀看得出纸张原型的灰烬跌落桌案上破碎,被不知名的风吹散。

      他转身向门外走去,却意外的在门口看到了一个人。

      “你要去哪里?”

      身子骨早已不如壮年时强健的老者手中拿着一幅装裱好正待挂起的画,正巧经过这里,他的精神依旧抖擞,站在门口,看向付丧神的目光仿佛洞悉一切,带着考量。

      “...我要去找她。”

      三日月垂眸避开老者如炬的目光,低声道,眼帘下湛蓝的眸子如冷江浸月。

      对待锻造出他、如父亲一般存在的刀匠不敢有丝毫隐瞒。

      况且,他只想留下她罢了,这又有什么错呢。

      “孩子,没有人能永远陪伴在你身边,我不能,那位姬君也不能。”

      一眼看出还年轻的付丧神心中所想的三条宗近仿佛从对方身上看到了少年时候固执的自己,个人经历最后的事实也证明这点固执根本毫无意义,于是他语重心长的说到。

      “她一开始就不属于这里,以那位姬君的志向和才能也不甘于局限在这里,你留不住她的。”

      回想起那双不是寻常人能有的金色眼瞳,和那画中表达出的意境,三条宗近忍不住叹息。

      情爱,怎么能使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停留。

      “父亲......”

      就算留不住,他也想去试一试。

      三日月低下头,无意间看到了老者手中的画上的画师落款,眸色微暗。

      试都不试就放弃,那还是他吗?

      “唉,如果你真的那么想要留住她,那就去试一试吧。”

      看着他固执的模样,三条宗近摇头叹息,不再多做阻拦。

      有些事,只有自己经历了才会知道其中滋味,别人的经验永远是别人的。

      “多谢父亲。”

      三日月深深地向这位可敬的老者鞠躬,然后保持着弯腰的姿势退出了屋门。

      庭院里的紫藤花落了一地,昨晚一场细密的春雨,使藤蔓翠绿的叶子都开始无精打采,恹恹的拉拢着。

      他通过长长的走廊转向绕到被仆人清理得很干净无异味的马棚,原先伺养着两匹唐国进口的骏马的马棚里现在果然只剩下了一匹浑身漆黑、只有四蹄为雪白的精壮千里马,正懒洋洋的咀嚼着草料。

      三日月走上前解开拴住马儿的缰绳,因伴侣被人牵走一匹马在马棚里而显得形单影只的踏雪连乌亮的鬃毛都暗淡了不少,它咽下草料,伸出舌头轻轻舔舐他掌心早已准备好的盐粒,表示接受了他的贿赂。

      “踏雪呀,今天就拜托你帮忙找到那位姬君了哟。”

      三日月亲和力十足的抚摸踏雪的马头,对马儿说到,那通人性的马儿转过身去表示拒绝,用屁股对着他,长长的马尾巴左右扫动,明显的收了贿赂却不想办事。

      “唉,本来还想说疾风也和姬君在一起呢。”

      三日月故作遗憾的说。

      踏雪耳朵动了动,听到这句话整匹马都转了过来,讨好似的低头在他蓝色的狩衣上蹭了蹭,然后主动曲起四蹄俯下高大的马身方便对方上马。

      “哈哈哈,那就拜托踏雪追上那阵风了。”

      三日月笑到,看着踏雪为了尽早见到伴侣而狗腿的样子,纵身上马,坐稳之后安抚似的摸了摸马儿被仆人护理得柔顺的乌黑鬃毛。

      踏雪打了一个响鼻似在催促,不耐的原地踏了几步,待背上的付丧神一拉动缰绳,就急不可耐的闻着伴侣的气味向目的地飞奔而去。

      在马儿前行时过耳的风声之中,付丧神宽大的蓝色衣袖猎猎,思绪万千。

      必须在天女上岸之前,拿走她的羽衣才行啊。

      此时的三日月这般想到。

      ——————————————————————————————————————

      波澜壮阔的海岸上,巨浪拍打着金黄的泥沙,几艘唐风的大船停在码头边,有储运货物的工人来来往往,挥汗如雨。

      有一女子站在船帆巨大、显示出贵人身份的船只上,凭栏望着陆地。

      她身着淡雅的紫色齐胸襦裙,右手托着腮,左手的食指与拇指之间拈着一朵恹恹的紫藤花,无意识的捏着花梗旋转,眼神放空,像是透过花在想什么人。

      “小师妹。”

      “师兄。”

      呆呆的望着陆地上的紫衣女子听到有人在唤她,从思绪中脱离出来,回眸一看,见是已故父亲的学生皆随行使,眉眼一弯,大方的应到。

      “师妹似乎有什么心事?”

      一身儒生装扮的青年男子走到她身边,关切的用汉话问道,白净无须的脸上带着温文尔雅的微笑。

      “...只是有点近乡情怯罢了。”

      紫衣女子沉默了一会儿才回以汉话,笑着说,然后郑重的将花朵藏入随身携带的香囊中,似乎再也不会打开。

      “小师妹,你看那边为什么会有一匹唐国的马朝这边跑过来?”

      青年男子看出其中另有隐情,但还是体贴的没有再问,正当要说什么的时候,突然顿住了,看着陆地上的某处,好奇的问。

      “什么?”

      女子心中隐约浮现出了一个答案,顺着他的视线朝陆地上看去,却看到的不只有马儿,还有马背上的蓝色狩衣的付丧神。

      “想必是疾风的伴侣来找它了,也不知道它是怎么来的,我下去看看。”

      紫衣女子明显不想多说什么,敷衍似的交代了一声后就匆匆下船。

      青年男子张了张嘴,没有叫住她,而是默默把准备多时的钦慕的话咽了下去。

      只想着来日方长,以后再说也不迟。

      “紫萝。”

      从马背上下来的三日月牵着踏雪朝她走来,轻唤着他不知从哪里知道的她的姓名,用的是不太熟练的汉话。

      他刚一放手,脱了缰的踏雪就自己跑到正在岸边吃草的疾风身边,寂寞难耐的与之亲热的交颈,不打扰两人的重逢。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紫衣的女子贝齿轻咬下唇,有些紧张不安,没问他何处得知她的姓名。

      “我对马儿说,带我去找你的另一半吧,于是踏雪找到了疾风,我找到了你。”

      蓝色的发丝被海风吹动的三日月微笑着说,他衣决翩翩,眸中装载着画师娇小的身影,仿佛干枯的水井被月光填满。

      “表明心意的话,果然还是当面说比较好吧。”

      暗指她留书离去对他来说等同于不告而别的行为。

      三日月注视着他对面紧张的绞手指的画师,温柔却暗含指责的说,却只字不提她留下的信件中有关离别解释的话语。

      “对不起......”

      对此也有几分心虚的画师意料之中的向他道歉。

      她只是怕,怕一见到他的人,她就走不了了。

      “我心悦姬君,姬君也是心悦于我的吧,还是说姬君信上所说的话,是在哄骗我?”

      他故作委屈,一双含着明月的蓝眸也黯淡,令看的人明知他在假装,却仍然忍不住为让这双美丽的眼眸流露出这样伤感的情绪而感到愧疚。

      “是的,我心悦你。”

      听到他的话,画师反倒平静了下来,也不顾女子的矜持了,小声的承认,未施脂粉的脸颊一片绯红。

      “但是三日月,我想家了。”

      她轻轻的说。

      想念生养了她的唐国。

      想念家乡的江南烟雨、阳春三月;想念扬州的素湍瑞潭、回清倒影;想念塞北的雪景常在、梨花盛开。

      这些对家乡的思念,都非情爱能够相比。

      “就不能为我留下吗?”

      三日月直到此时,也未曾有过想要将她神隐的想法,只想知道她心中所想。

      “我...想看遍世间美景,承于画上。”

      她坚定的摇头,委婉的表达自己的意愿。

      三日月一时语塞。

      “...现在前往唐国的船还未起航,姬君愿意再陪陪我么?”

      知道她心意已决,但仍想要试一试,果不其然失败了的三日月打破了两人之间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忍不住抓紧她不让她走,却又想要放她走。

      便只能想方设法的,让她多留在自己身边一会儿。

      “...好。”

      似被他眸中过于柔情的新月蛊惑,原本计划悄悄离去的画师神差鬼使的答应了,反应过来时却也没有多少懊恼,只是摇了摇头,轻笑着问。

      “那么,我以山水入你眉间,你可愿入画?”

      便为他作最后一幅画,留个纪念吧。

      结果这一画,就画到了晚上。

      夜色朦胧,明月高悬,不知不觉已然入夜。

      露草沾湿了跪坐在筵席上正对着画布动作的画师铺陈开来的紫色的裙摆被月光镀上了一层银辉,在碧绿的筵席上,像是一朵紫色的藤萝绽放在绿叶中。

      这场景,与他们初次见时的画面相比,只少了那团簇的樱花,增添了离别。

      因是突发奇想,画师的画具并没有带那么齐全,只随身携带了一支笔,墨和画布都是找旁人借的。

      画师凝视着眼前自己在心里描摹过千遍万遍、甚至她闭着眼睛都能画出来的端丽容颜,只觉得初见时的他很远,现在的他很近,仿佛她只要伸手就能触碰到这弯风华绝代、上天赐给人间的明月。

      什么样子的他最美呢?

      她想。

      哦,想到了。

      “刀是武器,请挥刀吧。”

      他挥刀的姿态,一定很美。

      她想画下他挥刀时的样子。

      三日月闻言微怔,但还是依照画师的要求,优雅的拔出了腰间的太刀,为了她能看清楚自己拔刀时的姿势,特意放慢了动作。

      月光下凌厉不可直视其锋芒的弯刀出鞘,光洁如镜的刀身映着男子绝美的盛世容颜,他的一举一动间都带着平安贵族才有那个精力和闲暇去培养的风雅。

      身着蓝色狩衣的男子如天空高悬的明月俯视人间,眸中深藏的傲慢宛如神谪。

      这时才令画师恍然惊觉,他本来就是神明。

      注满画师情感的一笔一划落于画布之上,他风华绝代的身影渐渐浮现。

      直到点点江枫渔火忽明,她才提笔落款,字体一如往昔般大气磅礴,却又多了点什么,少了点什么。

      “呐,送给你,我该走了。”

      月光凄冷,她的笑容明媚,递过来一副卷好的画。

      “紫萝。”

      三日月又用汉话唤画师的姓名,动人心弦的声音带着挽留。

      他湛蓝眼眸如深邃的夜空般浩瀚,而心慕之人却伴随着明月走远,没有一次回头,似乎一点也不为此伤心难过。

      或许只有画师自己知道,背对着他的面孔,早已泪流满面。

      他为挽留她而来,已是最大的一场意外。

      “哈哈哈,这样也好!”

      三日月一直注视着画师状似洒脱的背影,突然间放声大笑,然后这般说到。

      踏雪带着疾风不知何时走到了他的身边,安慰似的左右蹭了蹭他蓝色的狩衣。

      三日月唇边噙着笑意,眸中带着洒脱,仿佛连里面若有若无的晶莹都要溢出来。

      他纵身骑/上踏雪,与那人相反的方向离去。

      也被主人放开了缰绳的疾风跟在踏雪身侧奔跑,他们离江岸越来越远。

      凄冷的月光下,两道格外清脆的马蹄声,和一位付丧神。

      仿佛要将所有的离别抛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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