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叛》玩童

21、二十一

　　没过多久，程瀚文就知道何言之前在问些什么了。
　　那天程瀚文在业禾的录音室里工作，坐在身边的赵星鹏一遍遍操作控台播放旋律，他们身后的台子上则是堆满了酒瓶和食物，显示出通宵后的惨状。
　　“贝斯的声音太轻了。”
　　赵星鹏快速根据程瀚文的要求改进后，继续操作播放旋律。
　　这一次顺耳了不少，可程瀚文还是支着下巴总觉得哪里差点，于是他转着椅子调了个身，看向坐在后面的几人，“怎么样？”
　　“嗯，不是挺好的嘛。”
　　窝在沙发上的人笑了一下，夹在唇间的香烟跟着轻轻抖动落下些微烟灰。
　　“你问老黎贝斯，他还能说出个不好来？”
　　黎昌取下香烟，哼笑着摁灭在烟灰缸里，看向说话的王海阳，“就是你这个贝斯说，也说不出不好吧。”
　　程瀚文对成员们的插科打诨早已习以为常，顾自转过身，也不期待他们能说出什么真知灼见来。
　　“听听下一段吧。”
　　李姐听说Dark Red难得齐聚在业禾，趁着到公司开会的空挡，找上楼去看看情况，一推开录音室的门，扑面就是呛人的烟雾一片，搞得她进门的脚步迟疑了两秒。
　　“真可以你们，搞密室杀人啊这是。”
　　李姐嫌恶地抬手挥开鼻尖的烟味，黎昌只好把刚拿在手上的烟放了回去，虽说放下了，嘴上还不忘调侃，“你跟在阿文旁边这么久，还没有习惯？”
　　“习惯的下一秒怕不是直接见上帝。”
　　“哈哈哈。”沙发上的三人同时笑了起来，最边上的金鹏故意着急着吸了两大口，“那我赶紧的，得去见见上帝他老人家长啥样。”
　　李姐没好气地给人一个白眼，坐到沙发上后问程瀚文：“录什么呢？”
　　“合作曲，之前有答应别人的。”
　　“谁啊，我怎么不知道？”
　　程瀚文揉着眉心，“很久之前了，早录好的，我修一下。”
　　“我还以为你们那么勤奋，在准备新专辑。”
　　程瀚文没接话，黎昌便在一边点点头，“说的没错，我们就是在准备新专辑。”
　　“真的？”
　　Dark Red快有个几年没出专辑了，李姐在一旁看着是干着急，心是希望他们可以高频率的出专辑，但创作的事自己又插不上手，所以她一听这话，就算大家只是有意向都是令人开心的事。
　　“真的在准备？”
　　“是的，干劲满满哦。”黎昌掐着嗓子逗李姐，“肯定是被新来的那几个小子刺激了，那个，叫什么来着？”
　　“Death Rite？”
　　“不是，他们乐队里写歌的那个。”
　　“何言？”
　　“对对对，听说挺有趣的哦，想见见。”
　　李姐提到何言，不自觉皱起眉头，“你不提还好，提了正好让我想起烦人的事。”
　　程瀚文转过椅子，“何言？怎么了？”
　　“那小子跟公司里的人在吵架这事，你知道吗？”
　　“吵什么架？”
　　“他写了几首歌，公司要求他改一下风格，他不肯，所以公司就安排了新的编曲给他，他不满意，就开始跟公司的人吵架。”
　　“嚯——”王海阳赞许般重重地点头，“这么有劲啊，那我也得见见。”
　　程瀚文摸着自己下巴，对此不予置评。
　　李姐忍不住叹口气，“你们倒是看得开心，对我们来说真的是太糟心了。”

　　和李姐感同身受的非玲玲莫属，彼时的她坐在副驾驶座，小心翼翼地往车后座看去，何言正躺在后座小睡。
　　玲玲对于何言最近和公司的摩擦无疑是知道的，并且被迫站在了吃瓜第一线，帮不上忙的她每天带着怨气重重的何言跑行程简直是生不如死，偏偏何言人气又奇高，还都是单人行程。
　　玲玲深吸一口气，把睡梦中的何言唤醒，“何言，醒醒，到了。”
　　何言动了一下，缓慢地从睡眠状态中醒来，他抬手重重摸了一把脸，“嗯。”
　　玲玲提着一个大包下车，最近她看何言状态不太好，专门给他准备了一大袋好吃好玩的，来哄他开心。
　　“我之前看网上在推薏米糕，新一代网红零食，就买了点来，你等会儿尝尝。”
　　“薏米听着就非常不好吃。”
　　何言直直地往前走，玲玲只能加快脚步跟上去。
　　“那可不一定，你得尝了才知道啊。”
　　何言不再说话，片刻后，进到电梯里的两人数着数字一个个往上跳时，何言突然开口问玲玲：“今天是拍什么？”
　　“手机广告。”
　　巡回的展开很明显让Death Rite的人气又往上爬了一个台阶，其中何言就尤其受广告商的青睐，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拍了多少广告了，反正他只要坐在镜子前任人打扮一番，按着导演的意思动就是了。
　　何言看着镜中的自己，疲惫地闭上眼睛。
　　“何言，有短信，你要看看吗？”
　　玲玲靠近后拿着何言的手机举到他面前，何言看到屏幕上马思的名字随即接了过来。
　　【看我发现了什么太酷了】
　　何言点开马思发来的短信，下面带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拍的是商场外墙上巨大的广告幕布，幕布上何言大大的脸占据了全部的视线，那是他之前拍的广告宣传照。
　　何言久久盯着手机没有动，直到化妆老师让他抬头他才挪开目光。
　　“收起来吧。”
　　玲玲眼看何言没有回复短信，生怕是有什么破坏心情的事，赶紧把手机收走争取不要碍眼。
　　“玲玲。”
　　“嗯？”
　　玲玲立刻回转身，手上还牢牢抓着何言的手机。
　　“你说的那个薏米糕。”
　　“啊？哦！”
　　玲玲跑回大包旁，抓出一个薏米糕就赶着给何言送过去，何言拿到手里，给出一个浅浅的笑，“我等会儿吃。”
　　“好，好吃的话我再买！”

　　马思收到何言回复已经是晚上了，他发出去短信一整天没收到回复，所以他想应该是收不到回复了，没想到这回复还是来了。
　　【找个时间出来吃饭吧】
　　马思看到这个回复很开心，所以他立刻就给韩卫云他们打了电话，告诉他们这个消息。
　　“喂，在干吗呢，有空聚聚啊。”
　　电话那头的韩卫云那儿显得很吵闹，背景音里总有人尖叫的声音。
　　“你说什么，大声点！”
　　“你们干吗呢！”
　　“你等等，我换个地方。”
　　韩卫云走到酒吧后门外，把门关上，嘈杂的声音总算是轻了一点。
　　“好了，说吧。”
　　“我说有空出来聚聚。”
　　“你朝九晚五过得那么健康，我们怕是时间合不上吧。”
　　韩卫云看着不远处的垃圾桶旁，有破落的人影在其中翻找着有用的东西。
　　“是何言说的，想出来聚聚。”
　　韩卫云收回注意，停顿了片刻后才回道：“好啊，你让他定时间，我们什么时候都可以。”
　　“行，那我到时候再联系你。”

　　三天后的晚上，何言套着个帽衫低调地出现在天王地虎club门口，幽暗的灯光照得他像黑暗里的侠士，要去出什么神秘的任务似的，马思走出来迎他，当着面一开始都没认出来。
　　“你怎么站那儿也不出声？”
　　何言动了动脚，证明自己的存在，随后先马思一步往club里面走去。
　　“大家都在吗？”
　　“在的。”
　　马思低头走了两步，还是打算多两句嘴，“宋奇志也在，他们最近一直一起的，还有宋奇志他女朋友也在。”
　　何言侧头看了马思一眼，马思底气瞬间弱了半分，“不是，我也是到了才知道的，我要早知道肯定告诉你的，要不你觉得不方便，那我帮你去说，大家换个地方下次再约就是了。”
　　何言没有停下脚步，他只是摇头，“走吧。”
　　天王地虎里音乐声一如既往的炸耳朵，自从何言爆红后，这个club立刻被有心的粉丝扒出来迅速攻占，陈老板喜闻乐见，特意利用何言他们以前欠单的小票装饰成一个特殊的粉丝角，来这个区域消费的顾客都能免费获得一份香草冰淇淋。
　　何言无知无觉地走在去向包厢的路上，他在脑中转了很久大家再次见面会是什么场景，心中甚至有丝莫名的紧张，一打开门，真的看到人后，身体却静了下来。
　　“哟。”
　　韩卫云第一个反应过来朝门这边看来，他随即站起身，这么长时间不见，面前站着的何言好像瘦了不少。
　　“哟，瘦了啊。”
　　其实韩卫云并不是真的以前有观察何言是个怎么胖瘦的人，只是他一身黑衣站在阴影里，像是整个人缩了一圈。
　　“还行。”
　　何言上前和韩卫云抬手撞拳，轻轻相抱，坐在后面的孔刚豪无言地抓了抓自己脑袋，最后还是没忍住站了起来。
　　“来了啊。”
　　“嗯。”
　　蹦出的几个字说完，大家张着嘴像是都不知道再说些什么，旁边一个清亮的女声瞅准时机插了进来。
　　“你们怎么不坐啊？”
　　赵欣妍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直直地盯着何言，脸上写满了好奇，不自觉漾起来的笑容也暴露了她看到明星的小兴奋。
　　宋奇志坐在旁边也立刻接上话，“都整得那么客气，看的人还以为你们不熟呢。”
　　韩卫云和孔刚豪沉默着坐到沙发上，连头都没转过去，何言坐得离宋奇志较远，微微偏头和他对上了视线，用自己的方式点头微笑。
　　宋奇志看这气氛知道怕是没人会介绍自己了，所以他向前探出身，朝着何言自我介绍道：“我是宋奇志，也是弹吉他的，这是我女朋友，她可是你粉丝。”
　　宋奇志拿大拇指比划身边的赵欣妍，赵欣妍听到宋奇志这说话挑了挑眉，随后笑容甜美地回道：“是呀，我可是你的粉丝！”
　　孔刚豪用鼻子出气，像是别有深意的哼声。
　　“怎么样，等会儿给你粉丝现场来一段？”
　　韩卫云伸出手拿起桌上的菜单，出声打断了宋奇志的话，“先吃东西吧，肚子都饿死了。”
　　“对，点东西吃呀，何言，给你看看这菜单，陈老板可贼，整了个何言套餐。”
　　马思笑着把菜单举到何言面前，像是古代到皇帝面前说小话的奸臣，憋着坏给何言告状。
　　“问他收版权使用费。”
　　旁边的韩卫云听到轻笑起来，这是他熟悉的何言，小大人一般张嘴闭嘴就是版权。
　　“就是，告他，那老小子就会蹭热度，以前宰我们的时候可还记着的！”
　　孔刚豪也在笑，他还跳出来倒打一耙，说起陈老板的坏话来可不悠着，“你是不知道，我前天到他台子那儿拿了一杯酒喝，完了他给我一张小票，诶刚好那天我心情还行，吃着空闲看了看那小票，好家伙他在最底下竟然还有个20%的服务费！”
　　孔刚豪讲着就差跳起来，“我自己拿的酒，自己倒着喝的，他服务了个屁！”
　　“回头给他红酒里去倒醋。”
　　孔刚豪拍着腿笑，看何言平静地出损招，“还是你损啊何言。”
　　几个人说着不着边际的话，就跟还在一起玩乐队一样，语气熟稔，那些不提起的话大概也是没必要再说出口了。
　　何言的眼神并没有聚焦在菜单上，他拿出手别扭地摸着自己的鼻子，犹豫了半天后憋出一句话，“你们怎么样？”
　　韩卫云他们好像也不习惯这样的问候，低头搓着膝盖，“就这样呗。”
　　“我们在网上搞了个频道，有把每次演出都录下来放上去。”
　　韩卫云打开手机把他们的频道点给何言看，暗黑的频道背景里写着大大的sheer，是他们的乐队名，关注人数那里显示有8万人。
　　“你搞的？”
　　“宋奇志。”
　　韩卫云收回手机，宋奇志在那头观察了好久后插话进来，“当然跟大明星比是没什么看头。”
　　宋奇志的话让何言听着不舒服，但他还是把这份不舒服压下了，继续偏头和韩卫云讲话。
　　“你们现在是谁负责曲子？”
　　“都有，小场子表演，没那么多讲究。”
　　韩卫云看向一直没怎么表情的何言，“你怎么突然想到跑这儿来了？”
　　何言摇头，“没什么，新专辑制作遇到点槛儿，出来透透气。”
　　“你们不刚出的专辑吗？”
　　“嗯，也有段时间了，听了吗？”
　　何言刚才起就一直低着头，这会儿抬头很认真地盯着韩卫云，脸上写满了想听到夸奖，韩卫云知道这人的套路，便笑着说：“听了，非常好。”
　　何言满意地点头，“都是之前的曲子，你们听了也该熟悉。”
　　韩卫云听着抬头和马思对上了眼，又分别尴尬地移开，孔刚豪则在一边轻哼出声，“我说你那儿的那帮人表现力也就这样，鼓听着软绵绵的。”
　　宋奇志立刻跟着大笑起来，“哈哈哈，我听着也是，没劲儿！”说着他挤到孔刚豪旁边，探着身子跟何言对话，“怎么样，跟我们玩玩，给你不一样的体验？”
　　“何言肯定不方便吧？”
　　韩卫云嘴上问着方不方便，眼神却很诚实的带上了期待，何言看出来了，他一耸肩，毫无所谓地回道：“这有什么不方便的。”

　　何言答应了演出，周围的人瞬间忙碌了起来，因为大家突然意识到何言是位大明星了，陈老板接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要求保安入场维持秩序以防事故发生。
　　赵欣妍站在一旁选了一个闪瞎人的滤镜开始自拍，举着手机挑了半天角度，成功把何言框在了背景右下角，随后心满意足地发到朋友圈，题为忙碌的后台。
　　韩卫云把自己的吉他给到何言，何言接过问他道：“弹什么？”
　　“以前那几首都行。”
　　何言看了旁边的宋奇志一眼，韩卫云接着说道：“我们经常弹的，观众点曲总是少不了你那几首曲子。”
　　“太红了？”
　　何言说得欠扁，韩卫云也不客气，上手拍人脑袋。
　　sheer每天在club有固定的演出，日子久了也有那么一部分粉丝会为了他们专门跑来club，粉丝大多都爱举着手机拍视频，拍着拍着她们很快察觉到，今天的气氛貌似与以往有所不同，便端着酒杯跟旁边的人交头接耳。
　　“那边怎么站那么多人啊？”
　　“哪家的公子小姐来包场了？”
　　“谁知道呢。”
　　举着的手机对准了舞台，“时间差不多了吧？”
　　“嗯，比平时已经迟了，那几个酒鬼估计喝懵忘了时间。”说话的两人相视了然，不住地笑起来。
　　屏幕里走进几张熟悉的脸时，人群骚动起来，站着的坐着的都挤到舞台前，几个结实的保安挡在最前面，跟前的小伙子还跟保安说笑，“今天怎么还整这么一出。”
　　举着手机的姑娘一个接一个地拍上场的成员，数了数却发现多出一个，刚想放大看看脸，身边就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诶？！”
　　“不是吧！”
　　“那个不是何言吗？！”
　　何言的名字一出，组成人墙的保安们便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向其冲来，无数的手伴随着尖叫声越过他们朝舞台上伸去。
　　“顶住顶住！”
　　“啊啊啊啊啊啊啊！何言！！！”
　　台上的成员吓了一跳如临大敌，孔刚豪忙站出来挡在何言身前，何言看情形乖乖往后退了几步，探出个脑袋，在嘴边竖起食指希望大家别那么激动。
　　可底下的已入无人之境，还有人在其中撕心裂肺地给自己的兄弟姐妹们打电话，“现在就过来，快！！何言在这儿！！”
　　宋奇志站在舞台边上，任由胡乱的手抓拽他的衣服，他甚至还笑着和大家击掌，乐在其中。
　　“让我听到你们的声音！！”
　　宋奇志一嗓子喊上去，整个场子直接沸腾了。
　　“告诉我！我们的名字是——”
　　“Sheer！！！”“何言！！！”
　　好多人夹杂在其中尖叫着何言的名字。
　　“什么？再说一遍，我们乐队的名字是——”
　　“Sheer！！！”
　　听到全场一致的喊声，宋奇志满足地点头，回头示意孔刚豪进节奏，转身转到一半，看到了隐在一旁的何言，像是终于想起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忙伸手示意他上前。
　　“哦，你要说几句吗？”
　　底下的人眼巴巴地看着何言，但何言只是摇头，走到孔刚豪面前，下手拨动琴弦，孔刚豪默契地甩起鼓棒，强烈的鼓点即刻响起，与此同时，何言露出了当晚第一个笑容。
　　他想，跟以前那样，这个时候来瓶啤酒就完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