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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天津之行 ...

  •   1898年6月11日,以康有为、梁启超为代表的维新派通过光绪帝的支持进行国民思想开放,倡导西学,改革政治,教育等多领域改良运动,史称戊戌变法。
      1898年9月21日,慈禧发动戊戌政变,囚禁光绪帝于瀛台,斩杀戊戌六君子,康有为和梁启超逃亡海外,历时103天的戊戌变法,宣告失败。

      第二日,我跟顾念项回了天津。
      天津的薛府跟柳巷的薛府大相径庭,前者西洋豪放奢华,后者清雅平淡脱俗,除了牌匾上的“薛府”两字外,再没有能看出是同一个主人的相似之处。
      我指着大堂门前挂着的青瓷灯笼,问道:“你家这装修,是你母亲弄的?”
      管家微伏着身子,郑重小心地接过顾念项手中的骨灰盒,顾念项眼睛都没抬,随手一给,直径进了大堂。
      管家见我尴尬,接了我的话,回道:“是的,姑娘,府里上上下下每一处都是夫人亲自设计的,本来清政府没了,我们这薛府该改为薛宅,旧制改为新制,只是我家老爷从前是清廷旧人,夫人就保留了府邸的旧习。”
      薛顾离家已然六载,清政府也没了好几年,如今宅院新番,比比皆是,像薛府这般外洋内中的富贵人家寥寥无几。

      若非心存幻想,又怎会留着旧制官习,宁愿格格不入。

      薛府门前的这两个灯笼,能看出来设计之人的寓意至深:灯罩由一半青瓷一半玉石合成,青瓷上雕刻着传统的白色芙蓉,延伸到玉石上成青色芙蓉,两色芙蓉交相融合,暖黄色的灯芯,照着青白两色芙蓉,在地上映射出浅浅的灯影,既显了器皿赏心悦目的精致,又应了芙蓉闭月羞花的美丽。
      我想,这可能是薛夫人对薛顾的期盼吧。
      不知道,这两个灯笼是薛顾离家前挂上的还是之后才有的。

      丫鬟静了茶,顾念项问:“母亲呢?”听见顾念项说话,我连忙跟着管家进了大堂。
      管家说:“此前夫人收到少爷的电报,老爷的事已经都安排妥当。只是不巧,夫人昨日刚带学生去蓟县采风,您今日便回来了。我已经着人去蓟县通知夫人,想必明日就回来了。”
      这么巧?我心想,薛夫人是不是还没做好接受薛顾逝世的现实。
      “呸…呸…好烫!”
      光顾着想事,忘了刚泡的茶烫嘴。
      顾念项本来听了管家的话沉默了,见我被烫了,蹙眉道:“下次这么烫的茶就不要端上来了。”
      一旁的丫鬟连连道歉,跑过来接过我的茶杯,慌里慌张的下去,没几分钟功夫,又端着新泡的茶进来了。
      这清廷的旧习,真是让人不习惯,只是一杯茶,感觉像是如临天敌似的要命。
      “对了,她是王士珍的侄女夕阳,也是薛顾的门生,你把我隔壁的卧房收拾出来。”
      我连忙拒绝,“不不不,您收拾一间离顾少最远的客房给我就好。”
      管家弯着腰,站在一侧,听见我跟顾念项的话,朝顾念项弯了弯腰,回道:“好的,少爷。”
      客人就这么没有选择权吗?
      我白了顾念项一眼,他是越来越不避嫌了。
      早晨也是,非得天大亮了才从我房间里出去,也不知有没有被旁人看到。

      因为一天的舟车劳累,加上昨晚睡眠不足,吃完晚饭,我就睡下了。
      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等我再醒来,天又黑了。
      门口服侍的丫鬟说顾念项不让打扰我休息,所以就没有通报薛夫人回来的事,我急忙梳洗去了饭厅。饭厅里,老妈子正在摆放碗筷,薛夫人看见我,放下手中的针线包,“冯妈妈,再添一副碗筷。”
      薛夫人的声音温婉柔和,像溪水潺潺般轻细绵软,如沐春风般悦耳好听。但薛夫人长得却很普通,清秀的五官并不出挑,不似我之前幻想的那般漂亮,反倒是温柔娴雅的气质更胜一筹。
      薛夫人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不久,看到我的时候,眼底闪过一丝惊诧,随之被红色的血丝淹没。
      明明是应该让人心疼的眼睛,却丝毫没有给人楚楚可怜的感觉。
      “夕儿,来,坐我旁边。”
      顾念项指了指他身边的空位,我咳了咳,坐到了薛夫人旁边,跟顾念项离得远远的,顾念项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薛夫人,对不起,我这两天状态不是很好……我平时很懂规矩的,平时是不会发生这种情况的,今天……唐突了。”
      “无妨,早些时候念项同我说了,你近来休息不好,正好可以在薛府调养时日,就跟在自己家一样,无须讲究那些规矩。”
      我应声点头,宛然一笑,对薛夫人的大度表示感激,薛夫人一愣,随即问我:“夕阳,今年多大了?”
      “虚岁二十。”
      在一旁安静的顾念项,有些不耐烦的唤道,“母亲!”
      薛夫人浅浅一笑,就带过了。

      菜一上齐,饿了一天的我,扒拉着碗里的饭菜狼吞虎咽的。
      顾念项一边给我夹菜,一边说道,“慢点吃,不消化。”
      “哪有什么不消化,小时候吃饭都得抢着吃,我那些哥哥们,个个眼疾手快,嘴大胃大,一不留神,就没吃的了。”
      顾念项问:“你小时候经常没吃饱饭?”
      我咽下口中的饭食,解释道,“不是,不是,堂叔从来不会饿着我,我的吃食都是单独准备的,可我还是喜欢跟哥哥们抢着吃。”
      这时候,薛夫人突然说:“王长官是个忠臣,自是不会亏待夕阳的。”
      薛夫人的话,突然让我失了胃口,我的皮还笑着,可是肉已经垮成了一滩。
      我说:“薛师的骨灰,夫人收到了吗?”
      薛夫人忽然失了神,语调降了好几度,“嗯,已经入土了。”
      我不是故意提起薛师的,只是薛夫人的话,让我忍不住也想给她同样的感受。
      薛夫人问我:“夕阳,他在世的时候,可曾提起过我?”
      这个问题很悲伤,就像顾念项上次问我时一样,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实话实说吗?我跟薛师生活的这几年,薛师从未提起过你们,至少到现在,我依旧没有找到关于你们的蛛丝马迹。
      “薛师说他生前亏欠最深的人就是您,故才火化让顾念项带回到您身边。”
      薛夫人的眼睛又红了,我的喉咙有些干涩,于是垂头喝了两大口汤,顾念项接过我的空碗,又给我盛了一碗汤。
      他不言我不语,薛夫人独自神伤。

      第二日,我跟顾念项去了薛顾的坟头。
      我怎么都没想到,会是两座坟,一座刻着薛顾的名字,一座没有刻名字。
      “什么意思?”
      “我母亲的意思。”
      “薛夫人这是思念成狂,妄想成癫了吗?”
      顾念项带了壶酒,倒了四杯。
      两座坟前各自放了一杯,手里拿着一杯,递给我一杯。
      “我为什么要喝?”
      “你说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顾念项知道,堂叔知道,段祺瑞知道,薛夫人似乎也知道。
      只有我,不知道。
      我接过酒杯,看着这两座尴尬并肩的坟头,觉得十分荒谬。
      “他的尸体又不在这儿,搭个空坟,插个无名碑,有什么意义?”
      顾念项盯着杯中的酒,有些阴郁,“袁克定调换了棺椁,将他火化带回了天津。”
      “这种事也能掉包?”
      “前两日,袁克定派人送来了骨灰盒。”
      我不敢想象袁克定如果没有摔断腿,那今天的他会是什么样?
      我又在想,他的腿为什么就给摔断了?
      “薛夫人,就这样建了两座坟,不觉得尴尬吗?”
      “这是我母亲,唯一能为他做的事了。”
      顾念项喝了杯中的酒,看着薛顾的墓碑,沉声道:“我母亲,只是希望他们在下面能够重聚,可以喝酒吟诗,笑谈风声。”

      那你呢?
      我不敢问。

      薛顾跟袁项城年轻时共闯天下,揣着同样的理想抱负远赴他乡,我不知道在朝鲜的时候,他们究竟经历了什么。但是分道扬镳的两人,虽然再无瓜葛,可谁也没有忘记曾经的誓言。
      袁项城南征北战,建立北洋集团,推翻清廷封建王朝,他做的一件件一桩桩,都无愧于天地,无愧于薛顾。
      薛顾大义奔波几十载,五十岁知天命,他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天命。
      于是,他抛妻弃子,义无反顾地去了北平,住进了二十年前,袁项城指着的那片土地说的,这里将建起你我府邸的地方。
      柳巷,古代多寓为烟花寻欢之地,据说,柳巷里没有烦恼没有忧愁,去到那里的人都会开心得像吃到糖的小孩子,满足的像吃饱饭的大胖子。
      我走到无名碑的墓前,眼中尽是涩意,却无泪出,我仰头一饮而尽,说道:
      “我叫夕阳,字早也。”

  • 作者有话要说:  凌晨睡不着,看见点击次数为0更加睡不着了~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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