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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阮忠枢(下) ...

  •   “咳咳咳.......”阮忠枢的脸色极其不好,我起身想去外面找一下医生护士,阮忠枢阻止了我,“没事,只是好久没说这么多话,有点渴罢了。”
      我给阮忠枢倒了杯水,阮忠枢抿了两口,几乎没怎么喝,又继续道:“他们在枫岁下的谈话只有他们知道,我一直在外面等他们。或许......顾念项知道,他当时和他们在一起,不过,他那时才五岁,估计记不得什么了。”
      顾念项记得枫岁,记得袁项城,那日枫岁树下,他什么都没说。难道,这也在他的计划之中吗?他早就想到了会有这一天吗......
      阮忠枢:“后来,袁帅就开始倒腾买房的事。我劝他择一处不错的地方就行了,他说不行,他以前在军队时和薛顾吹过牛,以后要在很多地方修大房子,不管薛顾想去哪儿,都有一个家。当时,国内形势严峻,袁帅就在国外购地修房,这一修就是修了十来年,一修就修了八处,加上西四柳巷的,一共九处。地契和房产证上写的都是薛顾,门牌上挂的都是薛府。”
      我问他:“薛师知道这件事吗?”
      阮忠枢没有马上回答我,他按着自己的节奏,继续说了下去:“溥仪登基后,袁帅就隐退归乡,袁帅做好了赴死的决心,要与这无可救药的清廷共覆灭,徐世昌担忧袁帅安危,便去了上海盛家,侧面向盛宣怀透露此事,希望可以由盛宣怀出面告诉薛顾袁帅的动向。后来,薛顾来了淮上村,和袁帅起了争执,这两个人好不容易见一面又不欢而散,大冬天的,袁帅穿着蓑衣在冰湖边钓了两天的鱼,薛顾呢,回津就病倒了,盛恩颐火急火燎的跑到淮上村跟袁帅说薛顾的病。袁帅一听就急了,薛顾的态度强硬如此,袁帅哪是他的对手,连夜写了求助信让盛恩颐给带回去。袁帅说这番计划凶险万象,他其实不想让薛顾涉险。他怕自己连累了薛顾,更怕自己害了薛顾......”
      “好了,我明白了,您不用再说了!”
      我忽然明白阮忠枢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么多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我明白薛师的意思了......”
      五年,柳巷的五年,我一直认为最幸福的这五年。
      此时此刻我才明白,这些幸福和疼爱都是因为另一个人,就像我在通县,那些关心和爱护也都是因为另一个人。
      我始终,都在活成别人的替身。
      “夕阳,你先听我说完。”
      阮忠枢语气催促,有一丝不容被打断的急迫,就好像,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薛顾的智谋才华,经过辛亥革命,我们这群人无不钦叹佩服,王士珍、段祺瑞、冯国璋、黎元洪、徐世昌......我们都希望像薛顾这般聪明绝顶的人能加入北洋集团,但袁帅却坚决不允。袁帅独掌大权,霸道专政,在袁帅的威压下,没人敢拉拢薛顾。袁帅担任大总统的这几年,殚精竭虑,局势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并非是袁帅或是任何一个人所左右的。国人骂袁帅卖国、无耻,北洋那些人倒戈、独立,世人都觉得袁世凯狼子野心、残暴不仁,可谁又真的有仔细掂量过,袁帅的功绩与野心各占几成。袁世凯,真的罪大恶极吗?”
      这世道人人都在高兴袁世凯死了,阮忠枢却很伤心,他语气悲怆黯然,透着浓烈的悲伤和哀痛。我本想说点什么,却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
      功与过之间,真的可以相抵或相较吗?
      我摇摇头不予回答,阮忠枢的眼神变得更加哀伤。
      “日本人递来二十一条时,袁帅震怒,他说就是和日本人鱼死网破都不会签这个字。我们和日本人周旋了大半年,濒临末路。这时,薛顾主动约见袁帅,袁帅不肯去,薛顾就冒险去了总统府。薛顾的每次出现,总能为袁帅解燃眉之急,总能在死局里扳回生机。这件事结束之后,袁帅说,不管他离开的样子有多难看多槽糕,他都决定离开北洋政府,离开北京城。在袁帅触手可及的抽屉里摆放着他向往的暮年。可是,我去年春天去找薛顾的时候,我发现薛顾并不知道袁帅的决定,而且薛顾对袁帅的态度异常冷淡。后来,袁帅气火攻心,旧疾复发,他没有时间了,只得命我把东西转交给了薛顾。袁帅和薛顾兜兜转转了大半辈子,最后还是遗憾而终。”
      遗憾而终吗......?我想起和薛师在一起的很多画面,薛师的温柔、薛师的深情,原来,通通都不属于我。
      即使他不在了,他也要让别人告诉我。
      我问阮忠枢:“薛师让你告诉我的,就这些了吗?还有别的吗?”
      我心想,话都说到这儿了,还能说出什么令我震撼的呢。
      阮忠枢看出来我不高兴了,以为我在生气薛师瞒了我这么多事,或者以为我在埋怨父辈们对我的隐瞒和欺骗。
      “夕阳,我今日说的这些话,都是薛顾想告诉你的。如果不是袁帅,你根本不可能成为薛顾的门生,更加不可能得到薛顾的宠爱,纵使顾念项是薛顾的亲生儿子,他也未必得到过薛顾的宠爱,这些因果你应该明白。还有,袁帅给薛顾买的那些地契和房子,薛顾在临终前都留给了你,手续和流程都是我亲自经办的,现在那些东西都是你的了,薛顾没能等到你回来亲口告诉你,也只好由我转达了。”
      “留给我.....??”他们之间的东西,给我算什么?!
      “袁项城给他的东西,他给我做什么??”
      阮忠枢靠在床头,闭目缓了缓急促的呼吸,答应薛师的事完成了,他不再长篇大论,也不着急了,说话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薛顾待你如亲生女儿,他留给你,也算合情合理。”
      “亲生女儿?谁要做他的女儿?!我跟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
      我有些激动的大声否定,薛师太自私了,他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袁项城,根本没有考虑过我的处境,我的真心。
      阮忠枢有些震惊的看着我,“夕阳,你......”
      我一直都隐藏的很好,很好。
      除了薛师,没有人知道。
      我闭上眼长吐了一口气,然后问阮忠枢:“顾念项知道这笔财产吗?”
      咚咚咚......突然有人敲门,我起身去开门,是刚才那位护士,盛重颐不知何时离开了病房,护士端着药盘,“怎么还在聊呐,阮老爷子,你的身体哪经得起这么久谈话,可受不住啊,有什么话明儿再说吧,今天该休息了。”
      我朝外间看了看,窗户是开着的,桌上还有大半杯没喝完的水。
      我说:“抱歉,没照顾到您的身体状况。您好生休息,我就不打扰了。”
      阮忠枢点点头,自护士进来后,没再说一个字。
      我询问护士:“护士小姐,你看见和我一起来的那个人了吗?他去哪里了你知道吗?”
      护士背对着我在给阮忠枢拿药倒水,“没看见呢,不知道去哪里了。”
      “是吗,我看你这么着急进来,还以为你是趁着他不在进来办事的呢。”
      护士手上动作一滞,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架在阮老先生脖子上,威胁我:“东西在哪里?”
      “什么什么东西?”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快告诉我在哪里,你要是不说,我就杀了他。”
      匕首直逼阮老先生的大动脉,我看着心惊肉跳,但阮老先生却稳得很,他一点也不慌张,任由这护士拿他做肉盾。
      既然阮忠枢不惧,那我也不能慌,我说:“你手可稳着点,阮老先生还没告诉我东西在哪里,你就进来了,你要是一个不小心,他本来就命悬一线,再让你这么一伤,我们谁都别想知道东西在哪里了!”
      这下护士也有些着急,下手不是,不下手也不是。
      砰!
      一声枪响,直击护士的脑门,护士随即倒下。
      我连忙从腰间抽出银殇,将窗帘拉上,挡在阮老先生前面。这一切都被人暗算了,两拨人?还是更多?他们都是冲着这东西来的。
      “阮老先生,这,这怎么办啊。他们都是谁啊?”
      “夕阳莫怕,他们不会杀你的。薛顾留给你的东西,我也不知道他放在哪里了,只能你自己去找了,我能做的就到此为止了......”
      阮忠枢病病殃殃了这么久,一直不见好转,想来就是那些人在吊着他的命了,他至死不肯透露半分,如今却要因为我命丧于此。
      “对不起......”
      阮忠枢和蔼安详地看着我,眼中是逐渐涣散的瞳孔,“夕阳,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的眼睛.......很像袁帅。”
      呲呲呲......玻璃碎了一地,杀手们从高墙电笼的窗户外爬了进来,护士进门时悄悄反锁了急救室,杀手正在外间撬锁,我握着银殇,想着如何才能不伤到阮忠枢,绝对不能让阮忠枢死在这里。
      有了顾虑,就容易慌乱。
      一共六个杀手,他们手持长刀,一进门就冲向阮忠枢,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狭小的房间里,我根本不敢放出银殇的毒,混乱之中有杀手欲拔出腰间的枪,另一个人喝止:“抓活的!”
      我冷笑道:“好大的口气啊!”
      我将银殇毒性放至最大,加重了力道,细剑锋利无比,只轻轻一化就在杀手身上割出了刀口,毒素随着伤口进入身体,中招的杀手纷纷倒下。
      可房间太小了,打斗之中无法顾及全部,阮老先生为了保护我,挨了一刀。刚才喝止的杀手趁我不备,到了病床前,用枪指着阮忠枢的脑袋。
      “别动!否则我就开枪了!”
      “好,我不动,你别开枪,”我退后了两步,和杀手隔出安全距离。
      “早就听说银殇这玩意毒得很,果真是比顾少的银炔还厉害!夕小姐,我们已经在这儿恭候您很久了,麻烦您跟我们走一趟。”
      “谁派你们来的?”
      “您跟我们走不就知道了。”
      “我要是不走呢。”
      “那阮老先生可能就活不过今天了。”
      “我本来就是个将死之人,哪天死都一样,”阮忠枢目光涣散,虚弱至极,伤口不停地在流血,面对杀手的威胁,阮忠枢无所畏惧,“夕阳,杀了他们,一个活口都不要留。”
      杀手反倒被阮忠枢的话吓着了,他们监视了阮忠枢这么久,一直没下手,肯定是因为后面的人很了解阮忠枢,知道想从阮忠枢口中问出线索是不可能的,所以才等了这么久,等到我来。
      “好。”
      赌一把。
      我持剑冲上,果然杀手没有向阮忠枢开枪,犹豫了下,也没向我开枪。
      他们枪法是专业的,但是刀却不够利索,杀手们一个接一个倒下,剩下的杀手痛失兄弟,终于逼得拔枪指向我,“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六比一,这种压倒性的优势下,能被我杀的只剩一个,也是因为他们上家给他们的任务太苛刻了,不能开枪,不能杀阮忠枢,还要活捉我。
      “你杀了我,你也活不了。”
      我身上中了好几刀,也快要扛不住了。
      “我活不了,我也要你给我的兄弟们陪葬!!”
      我体力不支单膝跪在地上,杀手惹急了眼,准备扣动扳机,我的银殇再快,怎么可能快过子弹......
      看来,今天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
      砰!
      今天的第二声枪响。
      杀手在我的眼前中枪倒下。
      杀手倒下之后,进入眼帘的是一身黑色西装的顾念项。刹那间,我紧绷的那根弦嘣的一声彻底拉断,身体再无力气支撑,瘫倒在地上。
      顾念项冲过来,将我抱在怀里,我用仅剩的最后一丝力气,哀求他:“快,快找医生,阮老先生快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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