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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盛恩颐 ...

  •   1899年冬,袁世凯担任山东巡抚,坐镇济南,平息义和团运动。
      1901年,袁世凯署理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在山东建立山东大学堂;同年,清廷为救国图存,被迫推行新政,袁世凯大力发展北洋工矿企业、修筑铁路、创办巡警、整顿地方政权及开办新式学堂等。

      回到薛府的时候,已经寅时了。
      我已经困倒在顾念项的后背上,半醒半梦中。
      “盛少爷,您快醒醒,小的求您了,您先进屋休息,少爷真的还没回来,等他回来了,我立马给您通报!”
      “你滚开,劳资就在这里,你让他给我出来,操,白白让我在达尔曼舞厅等了他一晚上,他什么意思?!”
      达尔曼舞厅?我从顾念项的背里撑起了头,睡眼迷糊地看过去。
      只见薛府门口的石狮子旁边坐着一个醉汉,醉汉穿着棕灰色的格子西服,一手抱着石狮子,一手抓着小厮,身体摇摇晃晃的,嘴里念念叨叨的。
      顾念项背着我,默默地走到这人跟前,俯视着坐在地上的男人。
      “少爷,您可算回来了。”
      小厮看见顾念项,如见救世主般,大松了一口气。
      我欲从顾念项背上下来,顾念项却收紧了手,我伸头从顾念项的左肩侧往下看,正巧与抬头的醉汉对视。
      醉汉的脸红的像熟透的螃蟹,一双桃花眼藏在了眼镜后面,仔细打量,这个醉汉不仅是脸上通红,他的脖颈、手腕、小腿,露出的地方都泛着红点成片。
      他鼻梁上的眼镜稍有倾斜,他扶了扶眼镜框,打了个酒嗝,晃晃悠悠地指着我问道:“你是谁?”
      “她是谁不管你的事。”
      顾念项踹了踹他,甚是不耐烦的说道:“要么进去,要么走人。”
      我还从没见过顾念项这么明显地嫌弃一个人。
      “操,我连一个姑娘都不能问了吗?”
      盛少爷甩开小厮的手,扶着石狮子站起来,说道:“五年没见,你真是一点没变。放我鸽子,跑去跟姑娘约会,你真特么做得出来!”
      盛少爷一激动,眼镜又歪了,这次他不扶了,他直接把眼镜扔到地上,踹飞到十米开外,眼镜片摔在地上,裂成了几瓣,碎渣混着尘土,破烂不堪。
      “你别忘了,我爹可比你爹死的早。”
      那双桃花眼里充斥着悲愤,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太阳穴上的青筋暴起,下巴处胡子拉渣地,整个人状态看上去十分疲乏倦怠,甚至有一丝病态。
      顾念项僵硬地站着,我感觉到顾念项的心跳好似有一瞬间的骤停。暑热炎炎的夜晚,我居然觉得胸前有点冰凉。
      盛少爷虽然看上去像个醉汉,可是他的话却不像醉话或者胡话,反而像压抑在心底很多年一直想要倾吐的委屈。
      说完话,盛少爷暴怒的脸松弛下来,转而又像个醉汉似的,倒在小厮身上,左摇右晃,碎碎念叨:扶本少爷进去,继续喝酒。
      “扶他进去,煮一碗醒酒汤。”
      顾念项低眉叹了口气,眼角滑过我的视线,看着小厮身上的“一滩泥”,又说道:“再拿些治过敏的药。”
      小厮扶着盛少爷进了府邸。
      我从顾念项背上下来,看着盛少爷醉醺醺的背影,这个盛少爷是谁?

      我在小厮房前堵住了小厮。
      天亮的时候,我听完了这位盛少爷跟顾念项的往事。
      1885年,薛顾回到天津后,经盛宣怀介绍,薛顾进了天津铁路桥梁建设中心,担任北三省的城市道路桥梁建筑专家,薛盛两家往来频繁,交往密切。
      盛宣怀的二子、三子相继早殇后,盛宣怀将四子盛恩颐寄养在薛家,盛恩颐仅年长顾念项一岁,两人从小一起长大,除了逢年过节,盛恩颐回上海本家之外,其余时间都是在天津薛府。
      小厮说,顾念项跟盛恩颐以前关系很好。
      薛顾离开前,盛恩颐还在薛顾书房前跪了一夜规劝,后来薛顾走了,盛恩颐还帮着顾念项一同打理薛府的家业。薛顾走后,薛夫人时常打骂顾念项,盛恩颐看不下去,跟薛夫人大吵了一架,吵着吵着,不知怎地,顾念项就跟盛恩颐大打出手,割袍断义。
      小厮说,盛恩颐只是看不下去薛夫人迁怒于顾念项而已。
      那一架打得着实厉害,顾念项在医院躺了半个月,盛恩颐足足躺了三个月,又转回上海医院,静养了半年多才康复。
      也是因为那一架,薛夫人恢复正常,对顾念项又和以前一样了。
      几个月前,盛宣怀病逝留下遗嘱,嘱咐死后百日才可宣布遗嘱,在此期间,盛家各主为争夺财产,明枪暗箭,分崩离析。
      盛家争夺财产的事,我倒是有听说。
      上海盛家,掌管上海租界最大的轮船招商局和汉冶萍公司两家公司,掌握铁路和船舶两大交通实权,名下有运输、器械、零售、餐饮、娱乐等几十家商铺,还有出资兴办的三所学堂、两家孤儿院等。
      这么大的家族产业,争夺财产本是无可厚非的现象,只不过盛家的两家公司涉及国有资产,遗嘱还没宣布,盛家跟政府差点闹到法庭的事,就先上了头条。
      不过,真正让民众持续吃瓜的盛家事件,还属盛家四公子盛恩颐整日纸醉金迷,对财产争夺置之事外的态度了。
      盛恩颐虽然没养在盛宣怀身边,但盛宣怀对他的宠爱是无可比拟的,据说盛宣怀生前就给盛恩颐过户了不少财产,虽然其它几房颇为不满,但也无可奈何。
      盛恩颐也因过分的宠爱,从小就是一个挥霍无度、奢侈成性的公子哥。
      上海进口的第一部奔驰就是盛恩颐买的,为了与众不同,他还把车身换成银的,在车头刻上自己的名字,租界车牌定为4444,彰显他是盛家老四的独一无二。
      谁能想到,就在盛宣怀遗嘱即将宣布的前几天,盛家四公子竟然跑到天津来找曾经的竹马,顺便还喝了个烂醉,在别人府邸门口喧闹。
      果然是个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

      早饭的时候,薛夫人跟我说,顾念项跟盛恩颐天刚亮就出去了。
      想起小厮说,盛恩颐跟薛夫人大吵过,我扒拉着稀饭,眼神止不住地在薛夫人身上游荡,不知娴静温婉的薛夫人吵架时会是什么模样。
      “夕阳,你是有什么话想问我吗?”
      薛夫人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角,亲切和蔼的看着我。
      “薛夫人,您恨老师吗?”
      我抬起头,直直地看着她。
      薛夫人温婉的眼神,突然黯然失色,清澈白净的眼底荡漾着点点红星。
      她以为我会问盛恩颐,却没想到我问的是薛顾,只要提起薛顾,薛夫人总能轻而易举地悲伤。
      我说:“清廷腐败,内忧外患,为了革新,袁世凯布了一盘死局。本是相互算计好的死局,却因为老师,起死回生。”
      薛夫人的脸色渐变苍白,她用力咬着嘴唇,吞下想说的话,又松开嘴唇,努力保持着温雅端正的姿态。
      我继续说道:“有人曾跟我说,老师的才华,知者皆有目共睹。我跟老师一起生活了六年,老师去了,我才发现我对老师的了解,竟是个‘不知者’ 。”
      我吃了一口糖油饼,腻腻的油汁儿填满了整个口腔,吞下后,干涩的喉咙稍微有了些湿润感,胃里的清粥也有了荤腥,消减了寡淡之味。
      薛夫人倒了一杯咖啡,用勺子搅拌着浮起的泡沫渣。
      隔了许久,她缓缓开口说道:“他就是那样的人,不想让你知道的事,可以藏一辈子。”
      薛夫人抿了一口咖啡,那看上去黑乎乎的咖啡不知是什么味,薛夫人晨时总爱喝上一杯,我刚来时薛夫人会问我要不要尝尝,后来拒绝的次数多了,薛夫人也就不问了。

      吃完早饭,薛夫人邀请我参观薛氏学堂。

      薛氏学堂分男女学堂,男子学堂分有文学科、理数科、武学科、外语科及艺画科。女子学堂分有文学科、理数科、医卫科、外语科及艺画科,女子学堂额外开设了女子辅科,专门教导女子知识。
      学生按照年龄分为初级、中级和高级三等,20人为一班,60人为一级;8岁入初级,18岁高级出就,学堂教习除沿用传统儒家先生外,还聘请了外国老师,中以懂质,西以学用,毕业的学子或上大学或出国留学或在薛氏就业。
      我跟着薛夫人到了学堂,初级班的小孩子们正在上艺画课。
      艺画课教室的右侧窗外是一片槐园,八月槐盛,绿树成荫。学生们搬着小凳,坐在窗户下,靠着墙壁,画着各自眼中的风景。
      薛夫人说:“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正躺在槐树下睡觉。”
      我顺着薛夫人的视线看过去,依稀能看到三两个园匠正在槐林中除草施肥,他们穿着麻草拖鞋,深色背心,大汗淋漓地在树林中穿梭,他们黝黑蜡黄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他们仔细清扫着丛林中的杂草野花,一丝不苟地劳动着。
      “母亲悄悄在我耳边说,他以后将会是我的丈夫。他向我跑过来,我第一次见到那么漂亮的男人。”
      薛夫人在空着的画板前坐下,拿起铅笔比划着眼前的风景。
      我挪了凳子,坐在她身边,看着她用黑色的笔芯一点点描绘着初见的画面。
      “我从小习学琴棋书画、刺绣厨艺,称不上如火纯情,也算是拿得出手。母亲说我这样的女孩哪个男孩见了都会喜欢。可偏偏,他不喜欢。”
      “他说的思想自由我不懂,他说的人均平等我也不懂,他说的什么军事、政治、动荡、时局还有理想我通通听不懂。薛氏世代富昌,我母家衣食无忧。我从小认知的就世安康,对他而言,却是眼见不同的鸿沟。”
      薛夫人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勾勒着宣纸上的画像,槐林初现,阳光透过树杈折射到草地上,可以想象,那是一个明媚的午后。
      “他问我喜欢他吗,我自是喜欢,初见便就喜欢。可他却摇摇头,说我并不喜欢他。我喜欢的不过他这张脸,不过是他的姓氏,不过是他光鲜的人生。”
      薛夫人自顾轻声细语的说着,语气时而欢喜,时而失落,时而无奈。
      我安静的听着,深怕自己的一个呼吸一个表情一个叹息唐突了她。
      “他走了,留下一封家书,去了南边当兵。”
      “他不愿意跟我这样的人在一起,可又怕推了这门亲事,我以后难再嫁,故选择了从军。一个漂泊在外的士兵生死难测,这门亲事就这样取消了,在旁人眼中,是他没有福气,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是我配不上他。”
      槐树下少年体貌轮廓初成,薛夫人描绘着少年的眉眼时,突然折了笔尖。
      笔尖戳破的刹那,宣纸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这时候,有个小厮突然跑进来,气喘吁吁地弓着身子,急切地说道:“夫人,不好了,盛少爷遇刺,少爷的车子掉进了海河,两位少爷都被送往医院了。”
      “什么?!”
      我惊声大呼,从凳子上弹跳站起,早上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遇刺掉海里了。
      薛夫人听完小厮的禀告,脸色和动作并未有丝毫变化,她缓缓放下铅笔,看着未完成的画像。
      突然,薛夫人狰狞颤抖的撕下画板上的宣纸,撕碎扔在地上,然后推倒画板,快步走了出去。
      我恍然忽间,好像看到了当年跟盛恩颐争吵的薛夫人。

  • 作者有话要说:  小说纯属虚构,请不要跟正史做任何对比。其实这个故事源于我做的一场梦,梦里就是第一章的内容,醒来后就写了大纲,然后脑海里就浮现了男主角的名字,顾念项,如果有幸坚持看完,女主角的名字也是忽然间闯入脑海中的,我最喜欢的是薛顾和袁项城的故事,我会写在番外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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