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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费园 [八]

      蒋英杰小朋友已经可以爬了。肥嘟嘟又白又胖的小肉球像列小火车一样嘴巴里啵啵叫着自房间的这头爬到那头,砰,撞倒了玩具积木,然后笨拙地调头,再慢慢爬回来。

      文清从来不知道幼儿居然如此可爱。她深深为这个小东西着迷,成日与他腻在一起,也像个小孩子一样趴地上陪他玩。

      小东西饿了就哭,嘴巴里一有东西就收起眼泪,拿响的东西在耳边摇摇就笑,大人一不在就惶惶不安。难怪大人喜欢孩子,他们迷恋这股子被需要感。

      文湘也大为惊讶:“我可没想过你会喜欢孩子,你做事从来无耐心,性子又野,不愿意负责。怎么也不该对孩子感兴趣。”

      文清怪委屈的:“人家知道自己当年很不可爱,你也不用老记着啊!”

      文湘急忙说:“是是!我错了。快点收拾好,我们去逛街喝下午茶。”

      “累人。不去!”文清使性子。

      “你少来了。你看,内衣全部都不合身,没有一条裙子。让别人知道了,还以为我虐待你。”

      文清做怪脸:“姐,你越来越像妈妈了。”

      “是吗?”文湘摸摸脸,“你少寒碜我,我该比她年轻许多才是。”

      姐妹俩笑着搂在一起。

      “对了,怎么没看到老蒋?”

      文湘说:“分公司出了点乱子,人在美国。本来还说去看你,结果忙得脱不开身,你都已经先回来了。”

      文清拉着姐姐坐在床上,凑过脸去问:“怎么样?”

      文湘端详她片刻,说:“久没晒太阳是吧?你脸上的雀斑是淡了不少。”

      “去!”文清拽她的手,“谁和你说这个?你们怎么样?”

      文湘嫣然一笑,“你这小光棍,说了你也不懂。”

      文清赌着气扑过去,姐妹俩在床上闹做一团。

      文湘做了母亲后,反而还更加漂亮了。因为早生孩子的缘故,身材很快就恢复到产前,还更加玲珑有致。事业和婚姻生活的愉快,让她脸上总是笼罩着一层光晕。家里,做贤妻良母,丈夫孩子都唯她马首是瞻;公司,指挥八面,号令天下,雷厉风行。原来有的不知天高地厚的高傲莽撞也给磨练殆尽。

      比起来,文清更是个少不更事的孩子。

      费则诚现在已经回到岗位,重新掌印坐镇。女儿和女婿继续做他得力的左右手。每逢大宴宾客时,文湘和一辉各站他一边,陪他迎客,威风八面。

      渐渐的,也抛弃了过去的伤痛,开始了下一段生活。

      他并不老,算是新中年。英俊挺拔,风度翩翩。妻子去世、外孙出世后,他彻底告别了过去的花花世界,专心做个父亲。这次小女儿回国,他就抽出大量时间带她玩耍。

      文清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昨日风流倜傥的浪子,今日居然已经为人祖父。以前她总是抱怨父亲个多礼拜都见不到影子,现在又觉得他这样太颓废。

      她做了一回乖乖女,陪着父亲去打高尔夫球,去出海,玩够了一个星期。好不容易在英国养白的皮肤又给晒成蜜色。

      游船上只有他们父女俩,费则诚亲自下厨做鱼。

      文清空着双手在厨房悠闲地逛来逛去,摸摸这个,碰碰那个。孙长宁当初有叫两个女儿下橱,文湘学会了几个菜,文清从头到尾都在应付了事。跟着唐忱学会做烧烤那都是以后的事了。

      “爸,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我一直都会。”费则诚理直气壮道。

      “哦。”做女儿的说,“难怪她们要疯了般喜欢你。城里有钱男人牛毛一样多,会做家事的却稀罕。”

      费则诚叹气,“我不是个好榜样。”

      文清把半身的重量都靠在父亲背上,“以前我只有翻报纸才知道你的消息。”

      费则诚停下手里的活。他何尝不记得,忙完工作回到家,想去抱抱小女儿。那小小的孩子用着陌生仇恨的目光直瞪他,让他生生把手缩了回去。

      他们一回到家,在园子里按喇叭,管家急忙出来迎接这一大一小。文湘跟在后面出来,一边帮着搬东西,一边向父亲汇报工作。

      “刚才的电话,卡森化工遭到起诉,股票大跌。”

      “多少。”

      文湘说了个数,“新闻里说这次判的几率很高,他们要赔偿一大笔。我已经打了招呼了,会一直关注。”

      费则诚点点头。

      文湘又扭过头对妹妹说:“有个叫欧文姓卡森的小伙子给你打了个电话。”

      文清定住。费则诚看着小女儿,表示不解:“怎么又是卡森?”

      文清笑了笑,对姐姐说:“下次再打来,就说我不在。”

      姐姐知情识趣,笑眯眯地问:“是暂时不在呢,还是永远不在?”

      妹妹歪着脑袋想了想,说:“暂时永远不在。”

      “哦。”文湘点点头,“他说如果你说暂时永远不在的话,他在百老汇给你留着位子。”

      “百老汇?”费则诚看小女儿,“你要去百老汇发展。我们家可没这个遗传因子。”

      文清大笑起来,一蹦三跳地回了屋子。小外甥正给保姆抱着玩,她去接过手,把他搂着转圈,听孩子发出兴奋的尖叫声。

      “小杰啊,快点长大,长大了陪小姨逛街喝茶。你乖乖听话,小姨送你跑车。”

      文湘看着心惊胆战,劈手把儿子夺了过来,“你省省。自己生的孩子自己享用。”

      小英杰给两个大人夺来夺去,一点都不害怕,反而高兴地大叫。忽然伸出手,一把抓住小姨的长头发,怎么也不放手,还咯咯笑起来。

      女儿长大后,家里的马也没有养了。文清早上起来,只有独自一人跑跑步。大都会的小气候恶劣,日头稍微出来点,就热如蒸笼。她每次回来,都是汗流如浆,粘腻不堪,大肆抱怨全球气候变暖。

      那个清晨,文清如往常一样出门锻炼。正转过一从低矮的灌木的时候,旁边一个坡上忽然冲下一辆车。司机使劲按喇叭,文清一看距离已经太近不由她退回去,干脆就势往地上一扑,滚向路的另一边。

      车子堪堪擦着她的脚驶过去,在坡下刹住了。

      文清出了一身冷汗,站起来的时候脚还有点发软。顺了几口气,她才走过去。车里坐着一个年轻女子,容貌秀美,可惜穿着打扮都非常含混,显得有些落魄。此刻她的脸也是雪白一片,一只手抚着胸,显然也给刚才的意外吓得不清。

      文清敲敲车窗,“小姐,你没事吧?”

      年轻女子茫然地瞪着她,不说话。

      “是不是车的刹车有问题,这里都是山路,你要小心。”文清关切地说。

      女子这才回过神,感激地看了看这个少女,点点头,发动车而去。

      文清看她的车开远,转过头看那个坡。这一带半山别墅,每家住户都有一条私人路。那个坡连着的路,通的就是费家。

      她回了家,一进门就问:“家里来客人了吗?”

      站在窗户边的人闻声转过身来。

      这时早晨的阳光恰巧破云而出,照在落地窗外的绿茵上,那个站窗前的人的身影顿时变得模糊不清。朦胧里,依稀辨得修长的身躯,站得笔直,一派儒雅大方。

      呆了半晌,她才辨认出来,招呼了一声:“一……姐夫。”

      “是文清啊。”蒋一辉从背光处走过来。他刚刚下飞机,疲惫不堪,胡子也没有剃。可正因为如此,反而多了几分憔悴,激发女人的母性。

      文清站住端详他。一年不见,他变得更加成熟,原本只端正的脸现在也是英俊气质。

      结了婚的男人啊。她在心里感叹。

      当初见他时,她一身是汗地刚从马背上跳下来。现在又见他,她也一身是汗地从外面晨跑回来。

      他们似乎永远欠缺一个能留下良好印象的会面。

      蒋一辉也非常吃惊,昔日那个懵懂的男孩子般的小丫头,转眼就成了娉婷少女。虽然一脸是汗,头发凌乱,那脸上的嫣红和晶亮的眼睛无一不迸射青春的活力。

      佣人端上早点,两人便坐了下来。

      文清问:“多久回来的?”

      “刚下飞机。”

      “姐姐呢?”

      “她还在睡着。今天周末嘛,我就没上去吵她。”蒋一辉喝口咖啡,问,“你呢,在学校还好吗?”

      “还行。”文清笑。

      “这个暑假没安排?”

      “唐忱和朋友去尼泊尔了,我没赶上。”

      “这么热的天,跑那里去做什么?”

      文清说:“礼佛啊,灵修啊。他们秋天有活动去藏区,看雪山红叶,我也赶不上。所以烦得很,巴不得快点毕业,可以通宵跳舞,可以背个背包就去旅行。”

      蒋一辉也笑,“是该趁年轻又没有事业烦恼的时候多去玩玩。。你这点洒脱比你姐要有优势,她总是放不下公司里的事,坐在游轮的太阳椅上还想着生意上的事。”

      文清听他一说,微微有些不悦:“文湘有事业心。这么操劳,还不都是为了这个家?”

      蒋一辉是聪明人,立刻听出话外音,马上说:“是!她很辛苦。现代女性都辛苦,既要履行天生职责生儿育女,又要在社会上拼打一方天地。你姐姐以臻完美,非常难得。看到你小外甥了吗?”

      文清忽然激动起来,“看到了!这么小小的一团,会做各种表情,知道抱怨投诉。有时候恨得不行,看他一笑,什么气都没有了。你们不如再多生几个,给我玩?”

      这一番天真的话把姐夫逗得大笑起来,扭头说:“听听你妹妹说的话,把你当老母猪了。”

      文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楼梯口,听他们说到这里,唾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和她计较这些做什么?文清只管好好读书升学才是。”

      费则诚也下楼来,看到儿女都在,满意地点点头,“一辉回来啦。好,一家人一起吃个早饭。”

      文清忽然问:“我回来的时候看到一辆车从我们的私家路上开出去,刚才是不是有客人?”

      在座的大人都吃了一惊。蒋一辉问:“什么样的车,司机如何?我才回来,没看到有谁登门拜访。”

      “一辆白色本田,司机是个女人,二十多岁。那车险些压到我,吓出一身汗。”

      文湘急忙问:“伤着没?”

      “没有。”

      费则诚说:“私家路也不是上不来外人,也许是走错路的。”

      这个话题就暂时给压了下去。

      次日,文清照旧起来晨跑,又在小道的尽头看到了那辆白色本田。车里的女子还穿着昨日的衣服,脸色憔悴。她看到文清,吃了一惊,正在尴尬中,文清却视而不见地从车旁跑了过去。

      文清一直跑到看不到那辆车才停了下来。她越过茂密的植被望过去,那个女子寂寞地坐在车里,点了一支烟。她的手撑在车窗上,眼睛一直望着一个方向。

      她显然不是这一带的住户。市里能住到这片半山的,是断然不会穿专卖店的衣服开日本车的。她更像是个清贫的艺术学生,因为消瘦,显得很年轻。又有些郁郁不得志的颓废神情,和一点愤恨。

      一连五天,她都在私家车道附近可以看到那辆白色小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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