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周其书

7、荆棘

　　“要买生活用品，还要换国内的卡。”邵覃身上穿是她昨天随意翻给他的长裤短袖，显然不属于这个季节应该穿的衣服，他对这些似乎全然不在意，就这么出门。
　　怨不得刚刚手臂那样凉。

　　“不冷吗？”她问。
　　他仿佛习以为常，语气平淡：“还好，习惯就好。”

　　白瑶见他两手空空：“那东西呢？”
　　“付款的时候，发现现金不够。”
　　他从国外回来，换的外汇用七七八八，现在身上仅有的零钱不足以支付半件衣服。

　　“所以你还真是来找我要钱的，”白瑶这才知道邵覃那句单刀直入的给钱，没有半点做戏的成分，他还真是来找她要钱的。
　　她眉毛轻挑，嘴角勾起，疑惑地问，“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两人并排走着，身影倒在反光的橱窗上，影影绰绰。
　　邵覃足足高出白瑶一个头，她的倒影被他挡住，只有在两人步伐交错时，才隐约从橱窗里看到她的半个影子。

　　“来的时候不知道你在这，别人说这里是附近最大的商圈，”他顿了了几秒，“下电梯的时候刚好看到你在咖啡馆里。”

　　他腿长，迈的步子也大，白瑶偶尔需要加快步子才能跟上他的节奏，邵覃留意到，步子渐缓。

　　“那你刚刚要是没看到我要怎么办？”
　　“不是遇到了吗？”
　　邵覃不爱做这种假如，他只遵循当下已经发生的事情。

　　但这次，他难得的在心里做了假设。
　　如果没遇他会直接回去，但他没钥匙，可能在门口等，也可能在小区门口等。
　　反正等待是他一直都擅长的事。

　　“啧，”白瑶面露嫌弃，像是猜中他的心思，开口嘲道，“没等到肯定就是自己又回去了，白跑一趟，你是没绑卡吗？现在支付还需要用到现金吗？”

　　她带着邵覃绕到电梯口，打算上三楼男装，脚还没迈上电梯，被邵覃一把抓住，她诧异地看着他，“怎么了？”

　　“先去吃点东西吧。”邵覃声线冷倦，像夏日里冰镇过的清酒，放在深秋又多了两分凉意，他停顿，收回手，插进裤兜里，“你不是饿了吗？”

　　他记忆里比常人好，很多东西只需要扫上一眼，就会印在脑海里，比如咖啡馆桌上没有动过的美式咖啡，又比如放在她面前吃了几口的提拉米苏，离杯口很近的柠檬水，以及她发白的唇色。
　　说记不住密码是骗她的，她没有丝毫怀疑就信了，怨不得袁晴和她是朋友，明明很聪明的两个人。

　　白瑶惊讶于他的观察力，手摁了摁胃部，张嘴想说些什么，他又道，“商场有暖气，不是很冷，等吃完再去吧，我饿了，我昨天到现在没有吃东西。”

　　细细想来，白瑶略微发窘，从昨天到现在，面前的人或许就喝了几杯水。
　　果然艺人都是喝露水过日子的。

　　没了拒绝的理由，更何况吃饱了确实会更有力气逛街：“那吃什么？”
　　“我都可以。”他看起来是真的不挑，只要能填肚即可，“我不挑。”

　　“没有特别想吃的吗？”白瑶寻了商场分布图，细细打量大理石板上的字眼，仔细琢磨分布在不同楼层的餐厅，“也没有什么忌口吗？”

　　白瑶性格好，家境好，生得好看，外人见她事事妥帖，处处贴心，乐意同她来往，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向来我行我素，任意妄为。
　　遇到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就算别人再怎么劝，她也不会接受。

　　“我都行。”
　　而眼前清冷的人，好像已经习惯把自己放在末位，别人给什么，他都全盘接受。
　　就好像他对这个世界上的事物，都没有期待。

　　白瑶唇线紧抿，收敛神情，转过半个身子朝他招手，示意他过去。
　　邵覃走近，她长发倾下，覆盖住半张脸，从发丝间隙中，隐约看到她好看的额头，还有嫣红的唇：“一起选呀，我有选择困难症。”

　　她指尖划过分布图上，略带失望地开口，“其实这家烤肉挺好吃的，但是这个点估计还没开门。”她抬腕看了眼时间，惋惜着，“这个时间点好尴尬，你看看有没有什么感兴趣的。”

　　邵覃视线掠过她的指尖划过分布图上的细小的文字，刻在脑海里，整个商场的布局顷刻了然入心，他们站在一楼大厅正中心，商场顶部悬下来不同的广告牌，长长的悬在空中。

　　“吃那个吧。”他视线微抬，指着离他最近的那个广告牌，戴厨师帽的男人笑吟吟地盯着几份精致的点心，“看着挺不错的。”

　　他的饮食从小到大都是规划好的，需要减重的时候饿上几天是常事，需要增重自也有专门的营养师尽心搭配。
　　国外的日子，过着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饿了，眼前最近的是什么就吃什么，他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
　　这样自己做选择，记忆里屈指可数。

　　白瑶抬眸跟着看过去，眉梢带着几分笑意，对他竖起大拇指：“很会选哦，扬居的茶点很出名的，很多老人一壶茶，几盘小食能唠上一天，扬城这么多家做茶点的店，扬居算得上正宗的。”

　　她环顾四周，“几楼来着？”
　　“三楼。”邵覃很难形容这种心情，无疑是欢喜的，但又夹杂着几分别的情绪，辨不明，说不清。

　　眼前的人，好像活力无穷，确定好地点便朝着目的地出发，一步也不迟疑，他跟在她身后，心底生出丝羡慕。

　　扬居里座无虚席，白瑶得心应手地问站在大厅服务生是否需要等位，服务生查询了一下，笑道：“稍等一下就好了，里面在整理，刚走一桌。”

　　白瑶唇角翘起，收都收不住，用手背碰了碰他的胳膊，凑近低声说：“我们运气很好，平时都是要排位的。”
　　他下意识地低头，发现两个人站得很近，他垂眸就能看到她的眼睫一眨一眨，扫在下睑上，她很白，今天早上出门急，未施粉黛的脸上看不出一点瑕疵。
　　她窃喜的心情带动他的心，跟着跳动起来，“扑咚，扑咚”，一下两下。
　　心上那片白雪皑皑的荒芜，好像有了别的动静。

　　里面收拾得很快，餐是邵覃点的，白瑶负责在身旁叨念哪个好吃。

　　扬居里沸反盈天，这个时间大多是老人，坐在桌上交谈着，声如洪钟地讲着当地的方言，与服务员偶尔吆喝的“借过”、“小心咧”交织在一起，热闹非凡。

　　桌子上摆着个半镂空的瓷台，下头放着圆圆的小小的蜡烛，上头放着纯白色的茶壶，茶杯里热气袅绕向上。
　　邵覃去过的地方数不胜数，比这人更多，更嘈杂的地方也呆过，但是这样真正的融入人群中却是第一次。

　　是什么感觉呢？
　　在这里，他只是一个平凡人，没有人关注他，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嘴里说的都是自己的鸡毛蒜皮的生活。
　　这一刻，他只是自己，只是邵覃自己而已。

　　上餐很快，都是一小份一小份的茶点，色香俱全，看着很精致。
　　邵覃少见的对食物有了渴望，他觉得自己应该是饿狠了。

　　白瑶乐呵呵地掏出手机，对着桌上摆放整齐的茶点，“咔咔”连拍几张照片，等到自己心满意足后拿起筷子，见邵覃已经摘下口罩，静静地等着她。

　　她夹了一个虾饺放进他碗里，解释她的举动：“有的时候记录这些东西，很久很久以后再翻出来看，是另一种感觉，你也可以试试发到朋友圈，”问到似乎又觉得不妥，道，“不过你的身份是不是太敏感了？”

　　邵覃点头。
　　他所有的社交平台都交由专人打理，所有平台都认证着他本人，却又不是他本人。
　　他鲜少会去看，那里的文字和照片，打造出一个不像自己的自己。

　　他的微信好友也不多，其中不乏导演和其他演员，邵烁群说微信朋友圈就是一张名片，所有经发过的内容都是他精挑细选，苦心经营，供人观赏。
　　唇角泛起苦笑，夹起虾饺送进嘴里，Q弹的外衣咬开，汁水在唇齿间迸发，清甜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白瑶拿着筷子，期待着看着他：“好吃吗？”
　　“嗯，好吃的。”
　　她一副‘我就说吧’的神情，又夹了个菠萝包放在他手边的盘子里，“这个也很好吃。”

　　邵覃食量不大，很快就饱了，白瑶看着剩下没动过的几份糕点，惋惜道：“所以说扬居还是人多来吃比较划算，看着什么都想吃，点了其实没份都吃不完。”

　　她招手唤来服务生，要了两个打包盒，又低声嘱咐了几句。

　　两个人酒足饭饱，白瑶手饮了口茶，手反撑在椅子上，盯着邵覃看了看，突然对他伸出手。
　　邵覃：“怎么了？”

　　“手机解好锁给我。”他没问原因，从兜里掏出手机递给她，白瑶双手翻动，嘴里念叨着，“社交平台大号什么都不能发，那就申请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小号，你可以把你快乐的，伤心的，想说的，全部在这里发泄。”

　　她眉头轻蹙，“我记得海外的手机也可以申请的，”神情懊恼，掏出自己的手机琢磨，“早知道就该先去办号码的，好麻烦呀。”

　　服务生提了个纸袋走过来，看起来沉甸甸的，手里拿着几个打包盒，把桌上没动过的糕点装好，连同袋子放在一旁。

　　白瑶捣鼓好一会，把手机递还给他：“弄好了，用的验证码登陆，密码你自己晚些设，不过你设了估计也记不住，银行卡密码都记不住的，之后也用验证码登陆就好了，等会看你绑哪个手机，账户名我随便取的，你换掉以后我就也找不到你了，是不是非常棒。”

　　她满眼期待地望着他，试图邀功。
　　他接过她递来的手机，指尖摩挲过她的手背，是温热的。

　　“嗯，非常棒 。”
　　他在人声鼎沸中见她笑颜如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