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周其书

6、荆棘

　　她垂眸扫过身上中长短的灰色风衣，再往下是黑色贴身的牛仔裤，脚上踩着双带细闪的尖头中跟鞋。
　　老太太这套衣服，看来是选错了。

　　想到鸣翠山梯山架壑，她脑海里转过无数念头，现在找借口离开是不是还来得及？
　　她最近是犯山劫？

　　她干笑两声，问道：“陈先生喜欢爬山？”

　　陈斯言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察觉白瑶的不愿，只当她对自己很满意，在询问喜好：“可以算是喜欢吧，除了爬山还有钓鱼，我都喜欢，平时休息的时候会背包去爬不同的山，山顶上的景色很不一样，让人无暇顾及烦恼，挺减压的，我刚看了摄影师拍的鸣翠山的日出很漂亮，”他语气充满遗憾，“今天是看不到了，不过，”他语气突然雀跃，“今天太阳好，日落应该没什么问题。”

　　白瑶听到鸣翠山这三个字，就头昏眼花，耳晕目眩。
　　而且她肚子空空，真要现在上山熬到日落，她就废了。

　　她试图垂死挣扎，右手食指竖起，勾了勾，觉得无处安放，又缩了回去，眼珠滴溜转了圈：“是不是不太方便？”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他的穿着，“而且现在就要上去吗？山上没什么好吃的。”
　　白瑶觉得自己话已经说得够清晰明白了。

　　闻言，陈斯言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西装，这才意识到不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好像是这样，那我们先去吃点东西？”
　　白瑶如释重负地点头，矢口答应。

　　扬城糕点、小吃声名远扬，喝茶文化久负盛名，这个时间点，正是去茶楼的好时间。
　　在白瑶的概念里喜欢爬山、钓鱼的人，自然也少不了饮茶。

　　当白瑶坐在咖啡厅里看着面前的冰美式瞠目结舌，她知道了，生活处处是惊喜，处处是意外。
　　陈斯言浅酌一口咖啡，道：“你不是说昨天没睡好吗？我看你精神也不太好的样子，早上喝冰美式可以醒神，我头一天熬夜的时候，第二天基本都靠冰美式续命。”

　　白瑶手抚上自己的胃，她早上从来不吃生冷的食物，她钟爱热腾腾的一碗粥或者一碗汤粉唤醒沉睡过深夜的胃。
　　她探了探杯沿，摸到了因为温差杯蔽坠下的水珠，指尖感受都凉意，胃跟着抽搐了一下。

　　她扭头看向收银台旁透明橱窗里的小糕点，礼貌询问：“我可以点个蛋糕吗？”
　　陈斯言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随口说：“吃太多甜食不好吧，网上有一则调查做了精细的调查，很多疾病都是因为汤引起的，而且它还具有一定的致瘾性，很多明星都是断糖饮食…”

　　白瑶看着面前的人嘴一张一合，口若悬河，觉得自己的好脾气已经耗得差不多了，但想要早上迟到了近一个钟，那股愤气的底气又略有不足，她耐心的听完，温和地解释道：“我没吃早餐，胃有点不舒服，直接吃冰的会有点难受，加上我有点低血糖，所以会想吃个蛋糕垫一下。”

　　她嘴唇有些发麻，不照镜子，她也能猜到自己唇色几乎没了血色，这是她早些年节食控制体重才出现过的症状。

　　陈斯言挥手叫了服务员，白瑶对他的脾气多少有些些了解，她主动开口：“我要个提拉米苏。”
　　坐在对面的男人眉头微蹙，尝试性地劝道：“要不要考虑芒果千层，我觉得会更好吃一些吗？”

　　白瑶脾气上来了，柔声却固执地对服务员说：“一个提拉米苏。”
　　陈斯言：“那就一个提拉米苏，一个芒果千层。”

　　服务员视线在两个人之间打转，很快端上来两块蛋糕，她不在乎两个人之间的较真，多一点业绩是一点。

　　白瑶吃了小半块蛋糕，心悸的感觉消退不少，白瑶缓了过来，她看着没被人动过芒果千层，疑惑道：“你不吃吗？”
　　陈斯言端着咖啡杯，理所当然道：“点给你吃的，你试试就知道了，真的很好吃。”

　　白瑶彻底没食欲了，剩下这大板块蛋糕她一口也塞不下了。
　　她明白了面前的男人相貌、气质、谈吐、经济实力均可的情况下，却依赖于相亲认识女性的原因了。

　　控制欲太强，他把自己认为是好的东西强加给别人，这种感觉令人很不适，即使他举动绅士，但他从内心里是无法赞许对方的某些举动的，他自带的优越感和自觉良好的见识，虚构成了他的谈吐。

　　他的傲慢与无视让白瑶不悦。
　　她放下勺子，胡诌句：“我不吃芒果，因为过敏。”

　　“那你怎么不早说？”陈斯言把错误推到她身上。
　　“你没问，而且我说了我要吃提拉米苏，所以我以为你是点给自己的。”白瑶四两拨千斤。

　　两人僵持着，白瑶放在桌上的手机叮咚一下，传来几条通知，袁晴的消息接踵而至。
　　她不想再顾及礼貌不礼貌的问题，实在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她决定随心所欲，解锁查看信息。

　　晴天：起了吗？
　　晴天：邵覃怎样？

　　晴天：你今天带邵覃出去了？

　　白瑶捏着手机，一条一条回复：

　　y：起了。
　　y：不怎么样。
　　y：没带。

　　袁晴回复得很快

　　晴天：你没带他出去吗？
　　y：我出来相亲，也要带他一起吗？

　　那边正在输入的消息停了一下，过了会才发过来条

　　晴天：！！！！
　　晴天：？？？？
　　晴天：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晴天：你也有今天？
　　晴天：怎么样？拍张照片给我看看！

　　y：在我对面喝咖啡，我在回你消息，你懂我意思了吗？

　　袁晴很果断的回复了句：
　　晴天：懂了，等你们聊得恰到好处的时候，我给你电话。

　　多年默契不是盖的，袁晴秒懂，刚玩过手机就接电话太过刻意，所以合理的时机很重要，而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白瑶只需要调整好心态，表现出应有的态度，应付到位即可。

　　回完消息，她含笑抬眸，嘴边带着歉意：“不好意思，刚回了个朋友信息。”
　　陈斯言也在看手机，跟着放下手机：“没事，我刚也回了个工作室的消息，白小姐是做什么工作的？”

　　“目前无业。”白瑶抬手唤来服务生，低声道，“给我一杯柠檬水。”
　　她不爱喝美式，又酸又涩，不是她能接受的口感。
　　既然不爱，那就不会勉强自己，天性使然。

　　陈斯言皱眉，“没有考虑过找一份相对稳定的工作吗？”
　　有稳定工作的女性在婚恋市场总是更受欢迎，漂亮只是锦上添花。

　　“暂时不考虑，”柠檬水来得很快，她抿了一口，继续道，“家里的钱足够我花到下辈子。”
　　白瑶理当如此的态度让陈斯言皱着的眉头蹙得更深，白瑶耐心逐渐告罄，捏着叉子，在提拉米苏里戳来戳去。
　　对于这类人，白瑶很懂哪些小动作会让他厌弃。

　　陈斯言苦相劝：“花自己的钱总归是安心的，也不用多能挣，有份稳定清闲的工作，婚后重心回归家庭，这才是女人的归宿。”

　　她手掌边缘托着下颚，眉语眼笑：“陈先生很注重家庭，”不等他回答，声音轻柔，又道，“那奶奶，没跟你说过我不能生吗？”
　　对面的人惊愕失色，半晌没说出话，咖啡厅的音乐声在两人之间流转。

　　白瑶透过落地窗，漫无目的地望着窗外，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目光触及到远处的一个身影，恍惚间以为自己看错了，她眯了眯眼，将目光凝聚，试图看得更清楚，显然远处的人比她视力更好，不仅看到了她，还朝她走来了。

　　她骤然收回视线，垂眸，悬在门口的风铃，每当有人开门就会响起。
　　“叮当”一声，白瑶心跟着悬了一下。

　　咖啡厅里人不多，邵覃身子还穿着她昨天给他的那套衣服，头上的鸭舌帽依旧是昨天那顶，脸上覆了个黑色的口罩，即便如此他仿佛天生就该站在聚光灯下，所走过的地方，便多一道视线，他对这样的目光熟视无睹，径直朝白瑶走过来。

　　停在桌前，陈斯言抬头，不解地问：“你是？”

　　邵覃置若罔闻，只朝白瑶伸手，两人视线在咖啡馆里，紧紧盯住彼此，白瑶克制住眼里的错愕，咬唇不语。
　　邵覃先开口：“给钱。”
　　白瑶还没反应过来，少年又说，“你今天早上走太早了，忘记给我钱了。”

　　他脸遮得严实，一只好看的手掌心朝上，伸在她面前，一双眼含情脉脉，看着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始乱终弃的女人。
　　“什么钱？”陈斯言比白瑶更先问。

　　白瑶茅塞顿开，这戏码不正是富婆包养小白脸，事后不肯付钱，双方对峙的场面吗。

　　她连忙起身，凳子摩擦地面发出“呲啦”的声音，她扬手拉住邵覃的手腕，她指尖的温热覆盖他身上的凉意，：“你怎么来这了，我不是说了今天有事吗，”一副温情假意，害怕东窗事发，故作镇定的模样，“不好意思，你看这，我这还有事，就先走一步。”

　　她拎起凳子上的包，掀开包面，在里面翻找，邵覃腾出另一只手替她托住包，她顺利地从包里抽出200块，摆在桌上，“这单我买吧。”
　　趁着人还没反应过来，拽着邵覃疾步离开。

　　直到确幸咖啡馆里的人再也看不到他们俩，白瑶步子才慢下来，长舒了口气。
　　可算是从令人窒息的氛围里解救出来了，虽然最后的场面不够好看，但也足够震撼，至少不会有下次见面了。

　　至于老太太那里，白瑶咬了咬唇，面色仅凝滞了几秒又恢复原色。
　　等传到老太太耳朵里再做打算吧，车到山前必有路。

　　“你怎么来了？”她陡然想起身旁人恰到好处的出现，松开拉住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