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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 68 章 ...

  •   沈晔脸上还挂着笑,陆重山却觉得十分扎眼,他宁愿自己没听懂他的这番话。
      他低着头抽出纸巾擦衣服,余光扫到对面,沈晔反应迅速地递了一把纸巾过来,陆重山心下无奈,摇了摇头:“不用了,就一点水,你慢慢吃吧,我先走了。”
      “你别走。”沈晔着急忙慌地抓住他的手,起身时膝盖磕到了桌角,仿佛都能听到一声低低的闷响,被他硬生生忍住了龇牙咧嘴的冲动。

      陆重山敏感地一躲,想要抓住的手变成了手腕的接触,他想也不想地后退了一步,看向沈晔的目光似乎带着惊恐、犹疑、难以置信......仿佛见了鬼。

      “对不起对不起,”沈晔连忙举起了手,略带歉意地看着他,“我不是有意的,是我的错,你先别急着走好吗?”
      “就当......是朋友的聊一聊可以吗?”沈晔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陆重山斟酌片刻,重新落座,面无表情地将桌上的水渍用抽纸擦干。
      沈晔回头看了眼正专心煮菜,压根没搭理他们的店老板,漫不经心地开了口:“性取向的事我没跟任何人说过,主要是觉得没必要,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可能都有吧,大学的时候和前女友分手之后我这几年也没遇过喜欢的人,我犹豫了很久,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虽然在这里大家都挺开放的,怎么都玩得开,不过我还是没考虑到位,在咱们传统的观念中,还是会有很多人不能接受。这次是我太唐突了,抱歉。”

      在沈晔看来,陆重山刚才的神情可以简而言之的用一个词来形容——恶心。
      这个认知让沈晔如坠冰窟,他心里五味杂陈,却又无可指摘。

      陆重山知道他误解了他的意思,却也懒得解释,就像他刚才说的那样——没必要。正好还可以当个正当借口拒绝掉,绝了他的念头。
      他摇摇头,没什么所谓地说:“这些话你也不必跟我说,我不是你的什么人,不需要向我交代。”
      “可是我......”
      “沈晔,”陆重山打断他的话,只朝他瞥去一眼就收回目光,“这些话就不要再说了,我就当没听过。”
      “可是说出口的话怎么能收回呢?”沈晔嘲弄地扯了下唇。

      某个瞬间,陆重山好像被封存许久的回忆硬生生拽回了某个人身边,同样的话,类似的语气,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的重复。
      灌下的清水仿佛忽然变成了高烈度的白酒,在他的胃里翻来覆去地搅动,弄得他心神不宁,一句话也说不出。

      沈晔浑然未觉,看了看他,又低着头顾影自怜:“其实我很想问你,你喜欢过什么人吗?咱们认识这这么久以来,偶尔也能说上话,过年的时候群发几条祝福短信,但除此之外就没什么交集。上课、实习、下班、回家,留学生圈的活动你去过几次就不再出现,其他同学你似乎也只是萍水相逢,没有人知道你在空余时间会做什么,也从没见过你身边出现什么人,我总觉得你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
      “如果对你造成了言语上的冒犯,我向你说对不起,但我不能否认,我喜欢你。”
      “你呢?你有喜欢的人吗?”
      ......

      深夜十二点多,陆重山回到了自己租住的房子。
      房子的装修很简洁,床、沙发、书桌,都是一目了然的灰白色调,上面什么都没放,衣柜里只挂了四五件常穿的上衣和长裤,行李箱摆在角落,简单得好像无人问津,但地砖上的一尘不染和厨房零星的用具又表明这间房子里还是有一点残存的人味。

      他坐在沙发上难受地按着太阳穴,默默回想自己今晚都做了些什么。
      他和沈晔这两个被迫组合的饭搭子最终还是好聚好散地吃到了最后,后来他甚至还喝了一点酒,只不过全程都没人再说话,尤其是在他那句结束话题的“没有”之后,场面一时陷入了无尽的沉默之中。

      没有......他没有喜欢的人。
      他睁开眼睛,在脑海中反复播放自己这句话,忽然觉得也不是这么难以开口。
      轻飘飘的两个字,就否认了以前和现在,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难以接受,只是到了这种万籁俱静之时,身体一旦放空,刚才的酒精就开始发挥作用,让他的神经逐渐麻痹,可大脑又无比清醒。
      两相交锋之下竟难分胜负,以至于胸口好像又沉又闷,一股又苦又涩的味道逐渐涌上喉头。

      他忽然有点想抽烟,只是他烟瘾不大,没有天天备包烟的习惯,现在这个点也懒得下楼买。

      两分钟后,陆重山起身,不是去阳台抽烟,他进了洗手间,把晚上吃的那点东西吐了个底掉天。
      洗手池的水花四处飞溅,沾湿了胸口的衣服,他弯着腰,脸上沁着水星,头发根湿漉漉,整个人好似被压上了一块沉重的石头,只可惜他没有愚公移山的精神,到了最后只剩下了丝丝酸水,泛着苦意。

      从这天之后,陆重山就再没和沈晔联系过,沈晔也很知进退的没死缠烂打,虽然没有明说,但两人都心照不宣一个事实——做不成情人也可以做朋友这种可能性在他们之间并不存在,倒不如维持一个好聚好散的场面。

      入了冬以后,天气逐渐转凉,圣诞节刚过,就应景似的开始飘起了小雪。
      陆重山住的地方和他的学校以及实习的公司都距离不远,每天三点一线,跟打卡似的,有时候出门心情还行,连雨伞都懒得拿一把,任由雪花飘落肩头,成了蒸发的雪水。
      一天又一天的,看着雨雪纷飞,再到春雪消融。
      然而就在他平静地忙碌之际,一通电话打破了他在大洋彼岸片刻的宁静——吴婧给他打了个电话,说姥爷摔倒磕到头了,进了医院,医生让做好心理准备。

      前几年姥爷也摔过一次,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当时折腾了快一个月,出院的时候做了全面的身体检查,虽说骨头是没什么大碍了,但不比年轻人的身体,再怎么也恢复不成立刻跑个马拉松的水平,加上老年人的那些慢性病,一个一个数起来,都是要命的事。
      吴婧和他这两年都没怎么回去——老外又不过春节,管你这一天对于一家人来说有多重要,吴婧也习惯了在大年夜也忙工作,至于他自己,或许是带着点不可告人的心思,有意避开那里的一切——俩人就只能趁着长假期间忙里偷闲的回去一趟,至少每次见着姥爷都是神清气爽,容光焕发的。
      陆重山怎么也想不到......

      他微微张了张嘴,语气茫然地说:“我这就订机票,我先去你那儿转机。”
      吴婧的声音似乎比他冷静,但仔细听也能感受出一丝慌乱,那点冷静就好像一层空空的躯壳,强行让她处变不惊,她说:“你方便回去吗?你现在在忙毕业的事吧。”
      “方便,”陆重山想也不想地说,“我给导师说一下情况——我订了凌晨的机票,到你那差不多六点。”

      上次回来还是大半年前,陆重山一下飞机就被久违的寒风呛了一嗓子。
      他和吴婧打了个车,直奔医院,沿路随着红绿灯停停走走,深夜的街头依然繁华热闹,直到进入了医院的视线范围,一股冷清的氛围仿佛扑面而来,虽然灯依旧亮得刺眼。

      陆重山的大伯和二叔这段时间下班后会轮流过来看看,平日里有护工照顾,今天知道他们会回来,特地等到了深夜。
      陆重山隔着门上的透明玻璃窗看了两眼,没敢进去打扰,老实靠在墙边听大伯和吴婧说话。

      大伯抹了把脸,双眼惺忪,可能是因为年纪大了极少熬夜,虽然真正干活的不是他,但连日下来也免不了遭罪,看起来憔悴不少。
      他说:“就你现在看到的这样,前天摔了立马就开刀做手术,手术结束就一直躺到现在,医生也说了情况不容乐观,因为伤到了大脑的神经,毕竟咱爸这年纪了,说不定就这样一直躺着了,甚至也有可能……”

      大伯的声音戛然而止,在安静空荡的走廊好似回声一般,悉数钻进陆重山的耳朵。
      他看着病床上安静躺着的老人,忽然感觉生死就是一眨眼的事,明天和意外总有一个先来,只是这一次,输给了世事无常。

      到了后半夜,吴婧让他先回去,她和大伯留下继续商量后续的事,陆重山没有拒绝,找了间附近的酒店办理入住,订了两间房。
      暮色凝重,仿佛他此时心情的预兆,陆重山平躺在床上,眼也不眨盯着令人眩晕的吊灯,感觉短短一天内发生的事都好似梦境一般,真实又不真实。
      某个恍神的瞬间,他倏地想起了谢致行——他偶尔也会想起谢致行,夜深人静一个人躺在床上、加班加到没有尽头的某个思绪放空的间隙、屋外车水马龙奔流不息一回头屋子里却冷清得连影子都不愿待——当初谢致行兴冲冲地回老家过年,却突逢外公去世,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心情?

      他在床头柜上摸到手机,黑暗中屏幕的亮光刺痛双眼,他眯了下眼,手指在联系人页面上下翻动几次,碰了碰那个熟悉的名字,好像这样就能触到对方。
      他忽然很想知道谢致行现在在做什么,算算时间,今年也要毕业了吧,是读研还是工作?以后打算做什么?
      当初分手时的气话历历在目,放电影似的在他脑子里重复,他头一次气自己把话说得这么绝,如今连转圜的余地都不复存在。

      他点开那个熟悉的头像,很久很久没有联系过的人连聊天记录停滞也在以前的日期,看起来说不出的陌生。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又点开通讯录里倒着都能背出来的那串数字,心中五味杂陈——算了,能说什么呢,当初分手闹得那么难看,他还放了狠话,要是还能坐下好好说话就是第八大奇迹。
      手指划过屏幕,手机被他拎着往床头柜一扔,他闭上眼,尽量放空思绪,避免今晚又是个不眠之夜,被搁置一旁的手机发出微弱的亮光和声响,随后伴随着几声“嘟嘟”的轻响。

      陆重山倏地一睁眼,被这几声催命似的响声当即夺走了心跳,翻开手机一看,呼吸都差点停滞了——这串数字在十几秒前拨了出去,谢致行硕大的名字显示在上方,毫不意外地刺激着他的心脏。
      “靠......”他忍不住骂了一声,“这我要怎么解释!”

      他心里慌乱又拒绝,然而行动却截然相反,手指搭在屏幕上方迟迟没按下挂断,就好像心中其实是隐隐期盼的。
      打个电话也没什么吧,他在心里想好措辞安慰自己,都过去这么久了,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幼稚得只会放狠话的愣头青了。可是主动打电话谢致行会不会以为他是想和好?这也太没面了吧。

      他默默等待着,持续不断的“嘟嘟”声仿佛系在他脖子上的一根绳,每一下都让在他在天平两端来回摇摆,像是有两个小人在脑子里打架,一时间难以分出胜负,直到铃声终于结束,一声短促的“咔哒”,屏幕进入了通话计时。
      方才的纠结犹豫一瞬间在脑子里炸得分崩离析,平日冷静自持的姿态松懈,他感受到了久违的喉咙发涩,进入到一种“声带完好却不知该如何开口说话”婴儿学步阶段。

      他深吸口气,尚未斟酌好措辞,对面因为他一直不开口忍不住发问了:“你好,请问哪位?”
      是个嗓音清亮的女生。
      女生?
      陆重山一下懵了,再度成了个愣头青,谢致行是......?

      他收回纷乱的思绪,嗓子干哑得不像话:“你好,我找谢致行,这不是他的手机号吗?”
      “不是啊,”女生说,“这是我的手机号,你打错电话了吧。”
      女生说的十分肯定,陆重山拿开手机看向屏幕,再三确认自己没弄错号码,心中缓缓浮起一个猜想:“请问你这个手机号用多久了?”
      “呃......”女生犹豫了一下,可能是见他不是问的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还是答了,“快一年了吧,请问有什么事吗?”
      陆重山明白了:“不好意思是我弄错了,这个号码是我以前认识的人的,可能他换号了吧。”
      “没事。”说完女生就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留下陆重山满地的心绪未平。

      他仰倒在床上,手背搭在眼皮上,手机被随手扔在一旁,心跳早已平复,感觉先前的紧张无措着实有些可笑,那些埋藏太深的思绪却在眨眼之间如同洪水般汹涌而来,将他吞没。
      原来在他惴惴不安之际,某人早就“放下过去拥抱未来”了,身陷囹圄、不得自由的只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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