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错》在别

64、第 64 章

　　考试安排在六月底，陆重山考完后又留校忙了一段时间，一直到八月初才算真正放假。
　　吴婧和李成明带着李歆玥在上个月底出了国，至于陆重山要等到明年才会过去，这期间吴婧就让他好好在姥爷家住着，她和李成明现在的房子想来陆重山也不会去住，而陆展那边估计两人至今没通过气，不然吴婧能让他立马滚过去。

　　八月的早晨亮得格外早，陆重山睡懒觉的作息在小白的骚扰下被彻底打乱，天微微亮就得早起去遛狗，最后成功变成被狗遛。
　　他牵着狗绳在小白横冲直撞下进了家门，还在玄关换鞋，裤兜里的手机就忙不迭叫唤起来，是谢致行的电话。

　　他低头换鞋，松掉了绳子，靠在玄关一脸意料之中的接听了电话：“喂。”
　　一声之后，他就不再说话，静静等着那边的回应，片刻的沉默过后，谢致行沉闷地开了口：“你今天忙吗？”
　　“还行，”陆重山说，“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吗？”谢致行小声嘟囔了一句，像个泄了气的皮球。
　　陆重山挑了挑眉：“没说不行，不过我以为你不大想见我，所以还是不主动招人烦了。”
　　谢致行：“......”

　　这事还要追究到几个月前，正值五一假期，谢致行原本的计划就是和陆重山好好鬼混，谁也不搭理，结果他这副恋爱脑上头的样子引起了室友们的严重关注。
　　虽然没见过谢致行的“女朋友”，但三位室友都纷纷认为肯定是个天仙似的大美女，不然至于这么茶不思饭不想么。
　　自诩是寝室里恋爱经验最丰富的陈雨认为男人不能这样为了感情堕落，开始为他出谋划策，说什么谈恋爱不能总是一方虽然倒贴，女孩子虽然要哄，但是哄过头了就容易作了，再好的感情天天黏一块也会变得厌烦，距离产生美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谢致行本来是不信的，觉得他出的都是馊主意，但无奈陈雨的洗脑功力太强，最后那句话如同一把利刃准确无误地扎进了谢致行拳头大的心脏——他总是这样黏着，陆重山会不会真的很烦，虽然陆重山否认过，但疑窦生出，就难以收回。
　　在陈雨三言两语的蛊惑下，他拒绝了陆重山的相邀，在陈雨不靠谱的指导下开始减少和陆重山的主动联系，四个人在寝室打游戏空虚寂寞冷。
　　过后他十分不解，他一个有对象的人为什么要跟他们几个单身狗作伴，他严重怀疑这都是陈雨想让他留下来跟他们一起开黑的阴谋！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他这边“矜持”起来，陆重山就像知道钻进他脑子里掰开看了一样，一个不主动联系，另一个居然也不追问不打扰了。
　　双方有来有往，最后“矜持”得谢致行坐不住了，老老实实顶着锅盖交代了。
　　陆重山哭笑不得，又恰逢考试周，想着让他哪凉快哪呆着去，让他先自个想清楚了再来聊这件事，没想到这一晾就给晾到了现在。
　　他心里早就没当回事，但嘴上依然逞强。

　　“我哪有不想见你，我错了还不行么，咱俩都多久没见面了啊。”谢致行哼唧一声，感觉开学之后一定要把陈雨这个见不得人好的祸害给抓了祭天。
　　“四天，”陆重山顿了下，补充道，“也才四天，我前天才正式完工。”
　　“那不正好，你今天是在你姥爷家吗？”谢致行琢磨出了他话里的另一层含义，这不就是明示加暗示吗！不等陆重山回答，他就欢快地挂了电话从家里出发。

　　姥爷的住址陆重山以前给谢致行说过，离得不算远，不到一个小时，门外就响起了富有节奏的敲门声，一声接一声，跟弹琴似的，可以听得出敲门人不错的心情。
　　陆重山正坐在沙发上一边陪姥爷看新闻一边撸狗，听见动静几乎是下意识地从沙发上蹦起，说了句“我去开门”，果然一秒后就在门口见到了行动力极强的某人。

　　“早上好。”谢致行冲他笑出一口大白牙，心情愉悦地打了个招呼，“今天姥爷在家吗？”
　　姥爷耳朵不太好使，没听见他这句，转头问陆重山：“隔壁老周吗？”
　　“不是，”陆重山回头说，“我朋友，我出去一趟，等会回来，有事打我电话。”
　　“出去干嘛，外面可热了，你看我额头上的汗。”谢致行给他指了指顺着脸颊一路往下淌的汗珠，有点不乐意刚来就要被赶走。
　　姥爷起身走到门边，笑得慈祥：“难得看见重山的朋友过来，快进来吧，老站门边干什么，家里不缺门神。”
　　“谢谢姥爷。”谢致行乖巧嘴甜的喊了一声，跟个猴儿似的机灵地窜进了门。

　　陆重山拿他没辙，看着谢致行自来熟地跟姥爷瞎聊了会后实在忍不住把人给拎回了房间。
　　谢致行第一次看见他这里的房间布置，和当初做邻居时的家里差不多，床、书桌、衣柜，整个房间一目了然，简洁明了得仿佛永远不会有多余的东西横生。
　　谢致行仍然好奇地打量起来，坐在床边拍了拍晒得暖洋洋的床单，笑眯眯地说：“你小时候是不是住这儿，感觉你之前的那个房间和这里就跟复制粘贴似的。”
　　陆重山靠在桌边，反手撑在桌沿，低头看他：“小学大部分时间都住这里。”

　　眼珠子滴溜一转，谢致行忽然从床上弹起身蹦到了他面前，双手一拦，把他圈在了桌边，眨了眨眼：“这里是不是有很多你小时候的照片？”
　　陆重山敏感地后退，却被书桌挡在了原地，被迫待在原地，朝谢致行意有所指地一挑眉：“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学校没事要做吗？”
　　谢致行：“......”
　　这茬是过不去了。

　　“换个说法吧，”谢致行面露无辜地朝他笑了一笑，不等他反应，飞快地在他唇上亲了又亲，“太想你了，什么事都没你重要。”
　　陆重山被亲得有点懵，听到外面小白嗷嗷的叫唤陡然回过神来这是在哪，下意识按了下嘴唇，朝门边望去——门关上了，但没有反锁。

　　他伸手挡在谢致行胸前，让两人保持一点微不足道的距离，皱了下眉：“成，那你先消停会行么。”
　　“干嘛呀，”谢致行不大乐意，捉住他的手腕又亲了一下，“我不是都已经道歉了么，都怪我那傻叉室友，出什么馊主意，我错了好不好，你要还想听我就再说一遍，说多少遍都行。”
　　陆重山觉得他可能没理解自己的意思，一偏头，正要开口，却正巧碰上谢致行凑上前的唇角，不由分说地被堵住了嘴。

　　盛夏的烈阳透过玻璃窗毫无阻隔地穿透而过，在窗边落下一层明亮的温度，室内的冷气好像怎么都吹不散逐渐上升的热意。
　　手腕的皮肤浸了一层薄薄的凉气，掌心却盛满湿意，带着居高不下的体温，房间内陷入了短暂的失神与静谧。

　　陆重山脑子里一团乱麻，亲吻仿佛变成了一件麻痹思考的事情，半推半就地回应着谢致行的追逐，直到屋外响起姥爷跟着电视的综艺节目中哼出不成调的唱曲，他才恍恍惚惚地将抽离已久的神经给拽了回来，心下当即冷却了下来——难怪吴婧要他住到姥爷家来，难怪明知事已至此，敢放任他一个人留在国内。
　　不是她不敢，是他不敢......

　　他一垂眸，看见谢致行浓密的眼睫，在眼下扫出一片淡淡的阴影，仿佛将所有感官情绪都尽数掩盖其中。
　　他微一歪头，忽然下嘴咬上了谢致行的嘴唇，挣脱了他的束缚，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偏过头舔了下泛起微红的唇角：“你先等一会。”
　　“干嘛？”谢致行不满意地哼了声，张嘴在陆重山脖子上咬了口细细的牙印。

　　外面姥爷沉闷沙哑的嗓音和电视内戏曲尖锐的唱腔不和谐地混在一起，像一根绳索，不紧不慢地在他的脖颈绕上了一圈，他深吸口气，躲开他的目光，手指往脖子上一抹，朝门外走去。
　　然而谢致行像是早有预料，伸手一拦，挡住了他的去路，拽着他的手腕干脆利落地把人掀倒在了床上。

　　“你干什么？”陆重山始料未及，瞪着眼睛盯着他，压低了嗓音。
　　“我问问你想干什么。”谢致行索性按住他的手腕，膝盖曲起，也跟着压了上去，一脸不爽地逼视着他，“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吗？我亲你一会你都不乐意，你要是说不想，我立马就走，绝不多纠缠你一分钟。”
　　陆重山懒得挣扎了，干脆躺平在了床上，头疼地闭了闭眼：“我没有，有话起来再说，门没锁，姥爷在外边。”

　　此话一出，室内诡异地沉默了两秒，谢致行才略显嘲讽地讥笑了一下：“哦，原来是这样，我说呢。”他目光不错，缓缓低下了头，俯首附耳，他声音很轻地笑了出来：“从小到大，你有这样害怕过一件事吗？”
　　静默片刻，陆重山转过头看向他，眼睛里好像裹了一层无端的凉意，棕色的眼珠清晰可见谢致行在其中的倒影，不由自主地，谢致行低头在他眼睫上轻柔地亲了一下，触到一片凉意。

　　“不累吗？”他说话时明明脸上挂着笑意，但看着格外讽刺。
　　陆重山被这样的笑刺得心里恍了一瞬：“你什么意思？”
　　谢致行一歪头，嘴角牵起的笑容挥之不去：“你真的不知道吗？我觉得你应该清楚。每次都这样，一见面总会变成这样，你左顾右盼，考虑到了每一个人，可就是看不到我。你是不是很害怕被姥爷知道，被你爸妈知道？要是我现在出去跟姥爷说咱俩什么关系你觉得他会怎么样？”
　　“你敢！”

　　陆重山被他这种捉摸不透的态度弄得心烦意乱，听见最后一句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语调瞬间就冷了下来，手肘撑在床沿要起来：“你先让开。”
　　“我不。”
　　“你什么毛病！”
　　“喜欢你是毛病吗？如果是，那也改不了。”谢致行带着一股近乎苍凉的笑意望着他，分明是盛夏烈阳，屋内好似比寒冬还冷。

　　陆重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谢致行和他在一起这么久好像还是没找到窍门，也或许是个性使然，仗着两人的关系非要一脚油门踩到底，他每说一句话就偏偏要往陆重山的那根“红线”上踩，偶尔口不择言，心不由己，非得踩出个满地狼藉不可。
　　偏偏陆重山这个时候也不是个肯好商量的了。

　　陆重山微微喘着气，压抑的呼吸充斥在温度渐低的房间，他猛地一翻身，腿压住谢致行的膝弯，瞬间把两人掉了个位置，伸手抓上他的裤腰就要往下拽，咬着牙道：“你今天过来就是想干这个吗？早说啊，早干完早省事，啰嗦这么多做什么。”
　　谢致行静默的如同一尊雕塑，屋外窗明几净，梧桐树枝繁叶茂，知了不会疲倦似的节奏分明地响起一声又一声聒噪的鸣叫，叫得谢致行头疼欲裂，他想也没想地伸手抓住了陆重山的手，阻止了他的动作，眼眶红得好似要滴血。
　　“我不......”他支吾一声，眼里全是陆重山竭力克制的神情，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也可能是自己都忘了要说什么。

　　相顾无言的安静后，陆重山冷笑一声，顺着他的手腕松了劲，他光脚踩在地板上，刚一转身，就听见谢致行在身后深吸了口气，声音好像沉得要将他拽入不见底的深渊，他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你呢？”

　　谢致行平躺在床上，阳光落在床角，安静得如同一幅名画。虽然这句话问的莫名其妙，但他知道陆重山明白他的意思，他在等陆重山的回答，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满室的沉默，陆重山什么也没说。
　　片刻后，他起身整理了一下乱糟糟的衣服，脸色不佳的打开了房门，再客厅撞见姥爷时勉强挤了个笑出来，打了声招呼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姥爷的家。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谢致行觉得自己这一两个小时的来回就是个笑话。

　　门砰地一声，带进了屋外一层热气，姥爷不明所以地回头看了看，脸上的皱纹挤的皱巴巴的，伸手撸了把乖巧躺在地板上乘凉的小白：“就走了啊。”
　　陆重山后知后觉地从屋里出来，情绪不高地揉了把头发，挡住了眼睛：“他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姥爷笑了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背对着他给小白准备食物，嗓音低哑的像滚过沙砾：“以前都没见你带过朋友来家里玩，看来感情挺不错的。”
　　“......”某个瞬间，陆重山差点以为姥爷是知道了什么，这是在意有所指，然而等了一会，姥爷又什么都没说了，陆重山抿了抿唇，谨慎地说，“小学不是有同学玩过吗？”
　　姥爷干咳一声，慢吞吞地撑着膝盖站起身：“你也说了是小学，你看看你现在和那些同学还有联系吗？怕是早不记得谁是谁了。”

　　陆重山坐在旁边的沙发，心说确实不记得几个了。以前那些同学，除非是中学还在一起读书，或者住的比较近，不然经年累月下来，基本没什么联系，谁有心思想起以前的老同学。
　　毕竟过去对于他来说也没什么非要和怀念不可的东西，人总是一直往前走的。

　　这周周末，姥爷家来了位不速之客——至少在以前应该算是——陆展不请自来。
　　因为在陆重山的印象中，姥爷一直不怎么待见陆展，以前还没离婚的时候，除了逢年过节，陆展也不怎么来这边自讨没趣，现在都已经离婚八百年了，更没必要来这里，那么只可能是为了待在这里的人。

　　上次单方面的摊牌后，陆展虽然没有直接表面态度，但想来也差不多了。
　　他抱起冲着屋内的陆展嗷嗷直叫的小白，皱了下眉：“你怎么来了？”
　　姥爷煞有介事地咳了几声，没好气地看着他：“就是，我同意你来了吗？”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陆展过来提了一后备箱的保养品，见姥爷阴阳怪气的几句讽刺，也什么都没说，姥爷最终还是没做出拿起扫把把他打出去的事。

　　“真是稀罕，怎么有空来我这了，咱们现在又没关系，我这里也没有几百万的单子。”
　　陆展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搓着手难得的显出一点不自在：“这话说的，虽然我和吴婧不是夫妻了，但是重山是我儿子，是您外孙，这点怎么都不会变的。”
　　“是小婧让你来的？”

　　姥爷从鼻子里哼出两声，给自己倒了杯茶。
　　茶壶刚提起落在另一侧，冷不丁就听见陆展说：“不是，我自己来的，我接重山去我那儿住几天。”
　　手一顿，姥爷当即把茶壶掉了个头，收了回来。

　　“去你那住？”陆重山和姥爷一左一右坐在沙发两端，闻言挑了挑眉，有点意外，但也不是特别惊讶。
　　姥爷立即就不高兴了：“我说你怎么无事献殷勤。”
　　陆展双手一搭，十指交叉抵在膝上，依然挂着笑：“这不是太久没见了么，难得放假轻松点，虽然我这人不大靠谱，但有些东西还是不能忘的，是吧，重山？”

　　陆重山没什么情绪地看向他，没吱声，姥爷也不说话了，自顾自地喝着茶，看起来就写满了“不高兴”三个字。
　　良久后，陆重山点了点头：“行，我去收拾几件衣服，你下去等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