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错》在别

52、第 52 章

　　回去时两人一路无话，陆重山又不是傻子，明显感觉到谢致行的情绪从离开上车时就不怎么高。
　　车上不方便说话，一直到了谢致行的学校，下了车才找到说话的机会。
　　陆重山跟着一起下了车，天气冷，校道上也没几个人，他拉上谢致行的手，像是要把刚才松掉的那一刻找补回来。

　　想了想，他斟酌地说：“我等会和张非阳他们有点事，晚上和我妈吃完饭就回去了，你晚上要是想过来就来。”
　　谢致行抬眸瞥了他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大概是在思考能说点什么，然而犹豫半天最终也只是点了点头，扯了下嘴角，可能是天气有点冷，显得笑容有些僵，他“体贴”道：“没事儿，你早点过去吧，别让他们等久了。”

　　明明几个小时前还坦诚相见的两个人忽然就客套了起来，一点也不像谢致行的风格，陆重山想想都觉得有点无奈。
　　可是这一时半会他又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安抚谢致行那颗像裹了一层脆皮纸的拳头大的某物，只得轻声哄了几句，安慰自己谢致行这么大个人了总不至于次次都需要人哄，说不定等会就好了。

　　他打车离开，中途吴婧把餐厅地址发到了手机上，是市中心的一家日料。
　　七点刚过人不是很多，陆重山被服务生带到订好的包间时，吴婧正好端端地坐在里侧，脊背挺得很直，盯着面前一杯水似乎在发呆，直到陆重山进来喊了她两声才缓慢地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地张了张嘴：“来了啊，这么早？”

　　陆重山来的不算早，考虑到吴婧平时总会被一堆工作缠住至少加班到八九点，这个时候又是晚高峰，他基本是踩点到的，只是没想到吴婧今天来的这么早，看样子应该到了有好一会，八成是一下班就过来了。
　　吃个饭而已，至于这么认真严肃么，总不会是太久没见每天被李歆玥那小丫头片子烦的不行，终于想起他这个便宜儿子的好了吧。

　　陆重山慢吞吞地坐下，瞧见吴婧平静中略显茫然的样子，倏地想起了谢致行，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干嘛呢。
　　他点点头，端起面前的一杯水喝了一口润嗓子：“来晚了，路上有点堵，妈你今天不加班吗？”

　　吴婧笑了一下，头顶的圆灯光亮皎洁，光线漂亮地倾泻而下，将她的脸色打得透白，嘴唇的颜色又是鲜红的，反倒像是一股毫无起色生病的白。
　　她抿了一口水，手指捏在透明的玻璃杯上攥出了一点痕迹，她笑了一下：“几点到的，都不跟我说一声，要不是我打电话问你，你是不是还不打算看看我？”

　　电话里胡扯乱讲，陆重山浑不在意，张口就来，但当着面他还是能免则免，于是避而不谈地选择性回答了后半个问题：“哪能啊，您这不是工作忙怕打扰吗，再说了见了这么二十多年的面也不差这一次两次的。”

　　陆重山打量她的脸色，不由担心地问：“妈，你今天是不是不太舒服？”
　　水杯没握紧，一不留神就磕在了桌角，半杯水在杯中晃了两圈，最终还是没溅出来。吴婧抿了抿唇，指尖抵在杯壁上往里推了一点，她干笑了一声，嗓音有点哑：“哎，就是工作上的那些事，大的小的全都来问我，要他们有什么用，太烦人了。算了不说这些，几个月没见，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咱们俩好好吃个饭。”

　　陆重山自然没意见，但心里却是更奇怪了。
　　他们吃的是家日料，大多数都是生食，当然也可以选择做成熟食，只是口感就没那么好了。
　　不过这不是重点，问题在于陆重山不喜欢吃生食，尤其是肉类。所有一切口感奇怪，带着食物原始腥味的东西都被排除在他的食物清单之外。

　　小时候吴婧陆展带他去西餐厅过生日，上来的牛排是七分熟，带了点血丝，配菜也都是生的，他嫌弃地放在一边，一桌子的精致餐点没几样他能下咽的，一个小时下来就吃了几口水果填肚子，最后连自家儿子口味都不大清楚的夫妻俩只得草草结束这顿晚餐，带着去了附近一家“肉给炒熟了”的餐厅重新吃饭。
　　后来他们就记着了他不喜欢吃生食，没再带他去西餐厅日料店这类餐厅。

　　服务生陆陆续续上了几道菜，生熟各占一半，吴婧食不知味地吃了几口，见陆重山跟个小鸡啄米似的只就着一样菜夹一点吃一口，要多斯文有多斯文，关切道：“怎么就吃这么点，不喜欢吗？还是身体不舒服没胃口？”
　　“没有不舒服，”陆重山说，“只是我不怎么爱吃生的。”
　　吴婧握在指尖的筷子一顿，倏地在瓷盘上磕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搅乱了一方平静，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陆重山好像是不喜欢吃这类生冷的食物。

　　“抱歉啊，”吴婧扶额，伸手把侧边一缕头发别到耳后，露出个哭笑不得的笑容，“年纪大了真是忘性大，竟然不记得你不喜欢吃这些东西了。咱们换个地方吧，附近挺多店的。”
　　“不用了，妈。”陆重山喊住她，懒得拐弯抹角了，“您今天是有什么事吧，有事就直说吧，不然就算换个地方估计也一样。”

　　吴婧顿了顿，手中的筷子要放不放，仿佛头一回这么无措，平日里的游刃有余都在昨天之后被打碎成了碎墙瓦片，一脚下去，晃得人摇摇欲坠。
　　她按了按眉心，看起来有些难受，却又在竭力忍耐，以至于眉间拧成了一条线，仿佛郁结于心的东西一瞬间都上了脸。
　　她长出口气，刚才一直紧绷的脊背倏地放松，肩膀垮成了一条斜线，她声音发哑，一股掩饰不住的煎熬在几方挣扎之下终于溃不成军：“你、你昨天是不是去过利斯酒店？”

　　利斯酒店，就是陆重山和谢致行昨天去的那家酒店，在本地有多家连锁，最近的一家距离他们家以前的住所大约五公里。
　　一句话，就讲所有的事情都挑明得一清二楚，却又给他留有余地，果然很符合吴婧的风格。

　　餐厅很安静，无论是服务生来来往往的走动，还是其他门帘内客人的交谈，在这样的环境中都被刻意放轻了许多，仿佛生怕惊动旁人一样，因而吴婧的一字一句都无比清晰地传入了陆重山耳中，给他敲响了警钟——看，他这么小心谨慎，这一天还是来了。

　　陆重山靠上椅背，感觉到了身后一点沉稳的力量，仿佛足以支撑他说完接下来一话。
　　他抿着嘴唇，笑容有些淡，好像只是虚无缥缈地挂在皮囊上，小心翼翼地等待着接下来的一切可能性，他“嗯”了一声，轻轻开了口：“换了最早的航班，昨天下午就到了，没跟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