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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少年.泥马.李马 ...

  •   又是新的夜,却又和以往相同的夜,她是台上为低下的男人们尽情欢愉的舞者,依旧如昔。

      而就在这美姬相伴、软语呢喃、酒杯交叠之时,一个摔杯的惊响让乐师停下了手中的伴奏。

      “今天下皆妇已!”那是个带着愤怒和悲戚的声音。他在骂这些看客吗?魅姬停下妙曼的舞姿,俯看着徒然而立的男人。

      男人的手像是被碎瓷片划伤了,鲜血滴在了他的白色儒衫上、滴滴似梅。

      白色的儒衫让她很有亲切感,她的父亲也喜欢白色,因为那是世间最纯最粹的精华。

      “封疆缩其地、而中庭之歌舞由喧!战血枯其人,而满座之貂蝉自若。”讲到动容之处他居然落了泪。男儿有泪为疆土、为苍生计。

      老鸨恼怒的命令打手将这个不和谐的音调轰出去,而就当那些莽汉快要接近他时,他的同伴将他拉着急道:“李马,不是讲好了今天来此就是为了解忧的吗?你怎么又这样呀?”他们是太学院的学生,今日为李纲请命而遭谩议。心中抑郁难愤而到了此处解忧,但歌舞汤酒又怎能消除心中几欲肝脑涂地的报国无门之恨?

      但是,那个名字李马,让魅姬换回了曾经的记忆,李马,还是那个少年郎吗?那个为她们姐妹明路的无忧少年?那个拿了自己玉碟不还的少年郎?

      “妈妈慢!”魅姬疾步走下舞台,想将那个站的太远的男人看个真切,如果真是那位少年许能有她妹妹的下落。

      “公子,魅姬不明白你口中的话是什么意思,魅姬只知道来到这里的人都是希望能换个好心情为明日的太阳依旧升起!”她的话音能让人靡软,她举了杯酒递到那男子的身边,然后两人都看清了彼此的容颜,他知道她是谁,而她亦是如此。而旁人只当她看上了这个粉面儒生欲为其解围。

      李马有些失措,寻了几年的人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他的面前。他跌坐在椅上,饮下她递来的酒。再次抬头时,她已经在舞台上继续起舞了。同伴调侃着他,旁桌的人则含着嫉妒的睨着他,但这些都不是他关心的重点。

      舞完了,李马看着她挽着这晚中彩的达官走进了内阁,他的心徒然坠到了谷底。花童举着篮子为明日的彩客接彩金了,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有些颤抖的将一块玉牌递了进去。旁边的客人有些蔑视他、嘲笑着这样的一块普通的玉牌也胆敢作为彩金丢进来。

      李马坐在扁舟回去了,他明日此时仍旧会来。

      又是午后,魅姬靠在美人靠上。老鸨在向她一一展示着彩金的名录。

      “咦,怎么有块玉碟?”老鸨捡起李马丢进来的玉牌,惊起的说道,“上面写着洛阳,颜洛水。”

      魅姬轻蔑的抬了抬眼,想来他将玉碟还给她是要和自己这个艺妓了断前尘关系?

      但是,随后老鸨的话,又惊道:“呵呵,后面还有字哩。像是用刀刻上去的,不相忘。真是奇怪的很,这样不值钱的东西丢进来分明就是在侮辱你嘛。”老鸨奋力将其一投,碧色的玉牌飞过魅姬的头,向湖坠去。

      就在跃出美人靠的一瞬间魅姬伸手将其一捻,斜瞟了眼老鸨道:“谁让你不经过我的同意便将彩金给丢了。今晚这个人若来,就是我的彩主!”

      她起身依旧将老鸨丢在了身后,进了内阁她便将门掩上一个人孤坐在镜前。

      记忆再次回到了那可怕的夜,手持利刃的官兵闯了进来,他们砸毁了父亲讲学的书院,烧了他的著作。然后带走了她的父亲。慌乱中她将妹妹藏在厨房的水缸里。自己却被官兵捉了起来,但是来的官兵显然不是洛阳官府的,由于她身上没有名碟所以被误以为是颜府的丫鬟,被推进了北去的流犯队伍。

      那晚的颜色是暗黑和血红的,母亲的血,仆人的血横流在她的面前。官兵手中的刀刃泛着白光,刺的她闭眼。还有在扣上缸盖时,妹妹那双惊恐而凸起的眼睛。

      在她离开洛阳的那天,城墙上挂着她父亲的头颅,怒目狰狞。下面的布告上写着谋逆九诛之罪,紧挨着的是她的亲戚们,熟识的和疏交的。还有那方官印赫赫写着广平王,也就是现在的康王。

      她手里捏着她的玉碟,思绪不由的想到了家人。“洛水,你看我戴的梨花好看吗?”她的妹妹从不叫她姐姐,张狂的直呼其名,颜家的狂已然深入骨髓。

      魅姬此刻呆望着镜中的影子,眼里呛着泪,掖着胸口的衣襟点了点头道:“好看,我的伊人是最好看的。”她说这话的时候仿佛妹妹就在她面前。

      晚上,李马在众人的艳羡和嫉妒中走进了她的香阁。

      气的老鸨不断的叫骂,但在她狠睨下也缩去了头躲进了房。

      “进来吧,以前有胆子偷我的玉牌,现在倒扭捏见外了。”魅姬拉起呆立在门槛外的男子,半拉了进去。

      李马还是很拘谨的坐在椅上,双手缩在腿间向是魅姬要吃了他似的。

      魅姬为他端了杯热茶,道:“你还好吗?”

      李马点点头,突然又捂着脸嘤嘤哭了起来。男人落泪比女人低泣看着还让人揪心。魅姬浅笑了下,其实如果她还有泪的话,许见了旧友也是会哭的。但此刻她不过是为他递了张白帕,让他将眼泪搽干。

      李马有些哽咽的说道:“我们都以为颜家的人都……颜师傅的罪名平反了,去年官府便让我们将尸首领了回去,安葬在洛河畔了。”

      “是吗?!”她听罢浅抿了口茶,随口附和了句,“其实我只是想知道,我妹妹怎么样了。她应该没有被他们抓住。”

      李马有些诧异的看着她道:“你不高兴吗?师傅没有罪了,入了祖坟。我想你也不用以这个身份躲着官府的追缉。跟我走吧,老鸨那里需要多少银子,就是卖掉祖业我也赎你出去。”

      魅姬将茶杯摔放在桌上,微恼而道:“难道我要为了那些人不知何故而冒出来的慈悲心肠而开心吗?我这些年是怎么走来的,周遭的人和事情也是你无法想象的。”

      魅姬起身走到窗前,望着万顷波光的湖面也夏夜微明的夜色,继续问道:“我的伊人,她到底怎么样了?你有她的消息吗?”她卸了妆,再次回到李马心中的那个样子,纵然脸上的青釉颜色已经随着岁月而退去,但在他看来她还是无暇的月光。

      “伊人很好,我和她成婚了。就是上月的事情。”实际上他等了她很多年,伊人也等了他很多年,他也不愿再耽误伊人。可是就一个月,他就差一个月,从此两条线就失去了交叉的机会。“你去看看她吧,我们就在太学街古柏胡同里,很容易找。她也很想你,前些年不敢说她是颜家人,在我家里当了个烧火丫头,每夜都会在厨房里想你想的哭,你去见见她吧。”他的声音带着乞求,他真不知道她这些年都是怎么样度过的,他不知道她的经历也就无法理解她所以也没有与之共话西窗夜的可能。

      “是吗?她结婚了?真是个好消息,你们住在太学街?这么说你也入太学了,是太学生了?伊人,我真为你高兴。”她兴奋的回过头来,望着他傻笑了下,妹妹的归属便是她心中的期许“伊人的好,便是洛水的好,伊人的善终便是洛水的善终。你既然已经娶了我妹妹,今后便日日伴在她身边,像这种地方便不要来了。”她的语调又变得阴冷,随后她又像想起了什么问道:“伊人知道我在这里吗?”她有些紧张的问道。

      见李马摇摇头,她方才松了口气有道:“那就不要讲,当我已经死了。”此时,她又盯着万顷流光的湖面,仿佛湖面上有她期盼的佳客一样。

      两人沉默了片刻,却听得她挥手击了下手掌,随即船夫和莽汉站在了门外,魅姬将自己的玉碟丢给李马冷冷的道:“公子请回吧,今后也不用来这里了。一块破玉就像上楼阁真是痴人说梦!将人送走,以后见到这幅面孔便不要让其上船!”她的话便将李马最后的希望给揉灭了。

      夜风吹熄了窗边的烛火,李马知道,和她再无相见的可能。

      男人走了,女人哭了。

      魅姬知道这次回来没有白耽误时间,起码她知道了妹妹终究还是有了好归属。

      那晚,魅姬梦见了儿时洛水畔的梨花,花树下伊人的笑和她飞扬而起的白衫裙裾,白色也是颜家的颜色。他们都喜欢,但魅姬已经很久没有穿上白色的衣服了。

      可是光线再次暗淡了下来,紧接着是冰刀般的寒风、寒风灌入鼻口的黄沙,黄沙里的低矮的植物、植物中间被人撕碎衣物而裸露在寒风中的的胴体。

      耳边是他们的肆意的狂笑,人有按住了她的手,有人掰开了她的腿。

      她惊叫着:你们干什么,我只是流犯,你们不能......

      流犯?!你不知道你会被送往军营当军妓吗?哈哈哈哈……!那些笑声尖利的刺破了她的耳,捣碎了她的心。

      失望的终点是绝望,她万念俱灰、舌头放在了齿贝上狠狠一咬便都结束了。

      耳畔又响起了那个声音:想活命的,放开她。

      她的头已经半埋入黄沙,雪样柔肌被沙石磨出道道血痕,在急道银色寒光之后,那些负在她身上的厉鬼纷纷惨叫化为黑烟而去。

      那阙宽大的刀面上,她看见了自己哀恐的眼睛和未及寸缕的身体。

      那个声音问道:跟我走吗?

      她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随即她被那人拉上了马背,朝北一路飞奔而去。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少年.泥马.李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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