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描》同载酒

44、第四十四章

　　人类不应该怕荆刺，孟洲从小就这么觉得。或许真的是因为刺痛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比如说一两句流言蜚语，一两场分离，痛但是并不致命。那么只要时间够长大概都能被录入基因变成习惯。

　　但并不是每一个尖刺都是长在玫瑰上的，因为有时只是路边不太起眼的植物枝条上的荆刺都能刺伤路过的行人，这时只能自认倒霉。

　　不过如果你确实是想摘下一朵玫瑰，那么被扎到也是理所当然。有的人知道玫瑰有刺，所以放弃了，还有些人被扎痛就决定收回手。最终摘到玫瑰的人要不是看准了没有碰到刺的幸运儿，要不就是被刺到还坚持下来了的傻瓜。

　　玫瑰的刺不会杀死人，里尔克死于伤口的感染的败血症，并不是死于浪漫。因为换个东西的刺结局说不定也是一样的。

　　孟洲也觉得自己或许真不是个浪漫的人，他不像何知意，成长在一个单亲的医生家庭本来他也许应该是理智的个体。可他确实很有天赋，何知意也说过，孟洲确实很适合，他观察仔细，对形的把握比同龄人强很多。

　　可是没有遇到何知意，他根本就不会注意这一些。

　　他的执着也许根本不是什么浪漫，要是换个极端的性格，就真的得剑走偏锋了。孟洲觉得何知意才是那个理智得可怕的人，尽管何知意张口闭口都尽是玫瑰的美，说玫瑰的颜色饱和得像伤口涌出来得血液，却只字不提玫瑰的刺有多锋利。

　　就是这样的表象经营得太完美了，好像就能让别人忽略了天寒地冻的地方根本长不出玫瑰。

　　孟洲还是赶在代课老师锁门前逃回了家。没想到老孟也下班回家了，看到孟洲回来就支他去洗点科室发的水果。

　　听到孟建德在客厅悠悠闲闲放着电视，看来前段时间几乎不着家就是为了攒出这一点假期能在家好好过个年。孟洲在厨房洗好水果，该切的切，该剥的剥，然后利索的码好装盘端了出去。

　　虽说孟建德不算个特别细心的家长，但是看到孟洲的脸色还是看出了点什么。一边招呼孟洲过来一起吃水果一边问：“脸色这么差，吃坏了还是没休息好。”

　　孟洲就答了句“没”打算搪塞过去，看着气氛感觉孟建德要操起当妈的那一份啰嗦的工作就想先回自己房间了。

　　“那你来说吃点水果，补充维生素不用多说吧。”孟建德看着孟洲想逃的样子，先出声制止了。

　　孟洲看着盘子里的水果毫无食欲，在老孟的目光下只好插起一块苹果往嘴里塞。随便嚼了几下还是硬着头皮努力咽下去了。

　　味道自然是甜的，毕竟年终也不会发太次的东西给劳累了一年的医生们吧。但是这股甜并没让孟洲的心情有任何放松。一想到那个花了好多心思却被拒收的苹果巧克力蛋糕，和嗜甜的何知意，孟洲心中的思绪就被猛地绞在一起。

　　孟洲还是离开了客厅，理由是去厕所。

　　但当他走进厕所，还是没能靠深呼吸压抑住呕吐的想法，伴随着胃部的一阵痉挛，吐出了一些尚未消化完全的秽物。

　　孟洲只当是自己今天伏案画画太久了，再加上最近饮食不太规律，消化系统不太适应的一点小警告。就还是当没事发生清理了一下，漱了漱口，丝毫没有察觉还是感觉自己的手和呼吸一样有点抖。

　　除夕很快到来，城市的车辆反而由多变少。打工人们都陆续返乡，倒是市区反而变得人流小了些。姑妈一家也发来消息说已经在孟洲的爷爷奶奶家落脚，虽然那老俩口已经飞到曼谷去了。

　　老孟虽然也是能烧两个菜的，但毕竟不大常做，孟洲作为一个高中生固然能烧得一手好菜，在老孟看来作为一个学生也没那么多时间去准备一份年夜饭。所以老孟一早就打电话订好家附近的饭店。

　　本来已经做过年底大扫除的家里在老孟的指挥下还是整洁了不少。老孟家也没太多表亲，大多都住的远，其实过年也没太多七大姑八大姨来拜访。不过毕竟是过年，整洁和一些必要的布置还是每年都有的。

　　到了晚饭点，孟洲提前和孟建德等在了包厢，除夕夜饭店实在是生意红火，包厢里都能听到的服务生们为了赚这一点额外的工资也是手忙脚乱。不过尽管外面热火朝天，这厢父子却全程也没有说什么话，显得尤为格格不入，老孟看起来在编辑什么过年发的祝福短信，一边喝茶。

　　孟洲看服务生也是无暇顾及，见到老孟的茶杯快见底了就端着水壶倒上。这一隅短暂的沉默终于是被姑妈一家四口的到来给打破了。

　　姑妈孟予娴可以说是基本上与这个名字毫无关系了，孟爷爷是个读书人，奶奶当过知青，老孟和姑妈都在他们老两口的培养下考上了大学，不过不同于学医的老孟，姑妈当年学的是计算机。

　　在那个年代来说是十分潮流的专业了，这个总是能把家里弄得鸡飞狗跳的姑妈自然也不会理睬家里亲戚介绍的本地对象，找了个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对象把自己嫁到外省。

　　好在孟爷爷倒是个很开明的家长，看到对方是个靠谱的小伙子也就依着自己宝贝女儿的意愿来了。

　　“哎哟我们洲洲一年没见又长高了。”姑妈这熟悉的开场白基本每一年都没怎么变过。一边上初中的表妹被自己尚在幼儿园的弟弟吵得不行，姑父还是老样子，老老实实走在最后。

　　家宴的意义或许不在于环境和菜品的质量，而是好不容易能把平时相隔甚远的一家人聚在一起，偶尔体会一下血脉编织出来的网从无形变得具化。这好不容易的团圆冲撞出来的一片人间烟火味才真正的把节日的意义加了温。

　　亲近的人们聊起天来话题总是从天南扯到海北。孟洲最近实在是食欲不佳，似乎从刚放寒假就开始了。听着桌上老孟侃侃而谈，孟洲只是低着头用筷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拨着碗里的饭。

　　“洲洲快高考了吧。”直到姑妈突然提到自己孟洲才努力打起精神抬起来。

　　“他高二，还有一年多。”老孟倒是先替孟洲回答了，孟洲只好附和点点头。“上学期决定的打算走艺考。”

　　“艺考？我记得他成绩不错的，怎么突然想走特长了啊？不过我们洲崽这外形条件，学表演必定是个好苗子啊，以后要成大明星了咱们都沾光哈哈哈。”

　　老孟听完也是哈哈大笑，刚和姑父一起小酌几杯也有点上脸。“他这性格就算了吧，他是打算学美术咧。”

　　“太可惜了，我看最近总是在网上看现在那些小鲜肉一个个长得都没我们洲洲帅。”姑妈也跟着一起笑，然后感慨道，“这些小的真是看着看着就长大了……”

　　“哥，我说你啊有认识合适的也考虑一下吧，你都一个人多少年……”

　　听到这个孟洲拿筷子的手突然顿了一下，哐当一声从手上脱离掉在盘子上，好在距离不长，声响也不算大。老孟都没等自己这直爽的妹子说完，就又端起杯子说要提一杯，中断了这个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