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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四十三章 ...

  •   “漆黑的,像铺满碳粉的纸面。”
      “是梦吗?”

      好像不是,孟洲仰面躺在床上,窗帘严丝合缝的拉着,四周都是一片漆黑。是总是如期到来的夜,只是看起来分不清和孟洲自己的梦有什么区别。再之前病着的时候梦到过何知意,就再也没梦到过他了。

      失眠时偶得的极浅极轻的梦境都是一片漆黑,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是否能循着光,然后通常是就马上从梦境里被剥离出来了。

      实在是太缺少睡眠了,孟洲连白天都平白觉得自己在梦游,无论是对着作业书本还是对着街上的人群提着年货或大或小声交谈的来往人群,孟洲都觉得这些东西好像和自己隔了很远。

      脑子里好像乱作一团,但好像正在困扰着的事情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意义。

      所以说都不是因为勇气,孟洲直接掠过了平静到冲动直接的距离,而是就那么自然的走到了何知意公寓的门口。他去过一次,但却记得实在太清楚。只不过这么些日子以来没有何知意的要求他也不会做杀到门口这么逾矩的事。

      但他这么做了,还不是因为冲动,而是脑子乱到没办法集中思考该不该做。孟洲机械般的敲了敲门。不出所料的无人应答,只能听到老实公寓楼首尾相连的楼道空空的回响,紧接着的是一阵散漫的脚步声逐渐逼近,明显能听得出是硬底的高跟踩出的一阵节奏。

      孟洲现在倒是想下意识地躲起来,可是这破楼梯口那有什么地方可躲。一层的两户都是面对面挨着的,何知意的对门明显比他这边更有生活气一点,门口还铺着一块边沿都发黑了的红色入室地毯。

      那脚步声的主人还没等孟洲来得及反应已经踏入了那片地毯上。接着就是带着星州本地口音的声音传来:“小同学来找人的么?”

      来人是个五六十岁看着颇有些丰腴的女人,烫着一头街边老发廊才会弄的那种用药水烫出来的卷发,手里拎着几个看起来就质量堪忧有些兜不住菜的塑料袋,看样子是刚从菜市场回来。看孟洲不说话似乎还想继续开口说点什么。

      孟洲无奈点点头,要是没什么反应直接路过去下一楼或者径直走向对门也就算了,对方实在是太热情,嗓门也大,把楼梯间不太灵敏的声控灯都给说亮了。

      “对门小何不在的,前几周就出门没回过家。你是他的学生是吧?”孟洲这才想起这篇学校安排下来的公寓基本上除了老师就是托关系弄到这房子来陪读的家长,这么猜着自然是不奇怪。

      “来拜年没问他吗?看他之前走得风风火火过年都不知道回不来哦!”那人摸出一串钥匙,喀哒打开了自家的门锁,还不忘一边嘱咐孟洲:“快回去吧,别在这傻等了。”

      孟洲也确实不知道说什么好,就顺着这话离开了这幢不高的旧居民楼。

      从上次得知何知意把张磊也拉黑了之后,张磊找孟洲是更加频繁了,弄得孟洲更加不想理他。刚出何知意的公寓那片建筑,孟洲感觉手机的消息提示震动了一下,就站在路边上打开看了一眼。

      又是张磊,孟洲看了两眼觉得自己也该把张磊拉黑。

      “兄弟,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就算喜欢男的,虽然不一定找得到和何老师一样好看的也不要就吊死在一棵树上吧。”

      “你这样下去也不是事儿啊,就算是追女老师也一样不好办啊你让人家怎么办啊。”

      “况且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何老师之后调走了怎么办,要是不会再回来了呢?”

      孟洲虽然没有说何知意不见了的事,但毕竟张磊自己都惨遭拉黑估计也猜到个七七八八。往常张磊一旦开始嘴贫多说两句就会被孟洲果断挂掉电话,但现在孟洲实在是太过疲倦,好一段时间没有好好睡过觉再加上因此没有什么胃口,他几乎没有什么反驳的精力了。

      但孟洲何尝不是第一个想到这件事的人。

      何知意会不会真的就这样一走了之?那么原因是什么,因为孟洲自己吗?每每想到这个,孟洲都不知道这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孟洲只觉得,自己没有别的选择,连放弃这种简单粗暴又清晰的出路都不会是第二选项。因为对于孟洲来说是一个选项只有一道的单选题。

      “怎么半天都不说话?孟哥?大兄弟?你还好吗?”张磊觉得自己像和空气在讲话,毕竟他都做好了被孟洲火速挂断电话再拉进黑名单的心理准备了。

      孟洲沉默了半晌才挂了电话,让张磊对着这边马路上飞驰而过的车辆拉起的一阵噪音和沙沙作响的风声唠叨了半天。

      年前最后一次画室的课在小年这天到来,画室里也是洋溢着轻松的气氛,叽叽喳喳各自聊着过年的安排,孟洲照例坐在后排,本来这段时间都一副精神不佳的样子,今天更是顶着一轮看着像几百年没合过眼了的黑眼圈坐在一片祥和的教室里。

      虽然已经很努力在降低存在感了,还是免不了有本来就关注孟洲的女同学们的讨论。本身因为长相原因就显得有些不太近人情,现在更是周身都像在处在一片暴低的气压中。

      孟洲倒没怎么理会这些,照样是带班老师该怎么教就怎么练。一到放学的时间别的同学都颇为兴奋的和彼此道了声新年问候就愉快的收拾东西走了,有的嘴里还念叨着不能错过今天晚上的小年晚会自家爱豆的表演。

      代课的老师回办公室也收拾东西去了,教室里只剩下了孟洲和一片林立的画架,当然还有教室最后一排因为年岁已久变得像铺上了一层皴擦过的铅笔痕迹一样发灰的石膏像。

      孟洲本来想从后门出去顺便把灯带着关上,但走到那些放在层叠的背景布上的石膏头像前还是停驻了脚步。

      他们正神色各异的望着天花板上尚在散发着光芒的灯管,和在空荡教室里带出一阵狭长交错影子的木制画架。

      这些石膏像几乎所有美术生都能叫得出名字,还有的甚至还有人给起了外号,比如被大家戏称为“小卫”的美第奇,主要是和他们画室恰好放在旁边的这位大名鼎鼎的大卫一样有着卷发和相似的偏头角度。

      只可惜这位展现了大家眼中教科书式地展现了所有男性美的美男子,不知道在哪位师哥师姐或是同学的色彩练习中脸上出现了斑驳的颜料痕。

      孟洲鬼使神差的蹲下身子,却没有赏脸看这位美男,而是掠过他去,目光在旁边的“小卫”面前停住。

      这个石膏像的面部线条不像大卫那样硬朗,而是柔和得恰到好处。他的眼神也如是,或许正是因为缺少的那份力量感,甚至从中能窥探到名为忧郁的情感。尤其是从侧面看,雕像偏头的角度和教室里只剩一两展孤灯的光晕更是把这西方人脸孔的锐利感抹去了几分。

      这样看去,不免让孟洲心里那个拥有着一段独属于他温柔记忆里的人影又一次浮现了出来。

      是了,孟洲一直都觉得这个人他不需要是最完美的,不需要是那种能被世人称赞无懈可击的。他只要站在那里,怎样都好。

      尽管说不上眼前的雕塑和何知意到底是何处相似,孟洲伸去的手尚未触碰到石膏像的侧脸时,记忆仍在逐渐与那次画室里一个羽毛般轻的吻重合。

      石膏是没有温度的,当触碰的那一刻,触感是与柔和沾不上边的。记忆本来应该是柔软的吻也一样,现在回想起来都不敢把这个经历比喻成一丝甜,而是锋利的芒刺。

      孟洲仍然像沉溺在梦境里一般慢慢靠近那尊塑像。

      但真正对上了雕像空洞的眼神时,孟洲脑海里全是何知意那倏然露出一点冷的表情,心底那离家出走的理智就这么赶了回来。最让孟洲觉得可笑的是,就连对着冰冷的塑像都无法摆脱那一点刺痛。

      于是直到把孟洲额头抵在石膏像坚硬的唇上时,孟洲才整个人脱力一般靠在石膏像上。像是完成了一个虔诚而神圣的礼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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