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描》同载酒

35、第三十五章

　　今年的初雪似乎比往常来的都要早一些，从前下雪全靠运气的星州也开始零零落落的飘起些雪花了。

　　孟洲怕下雪打伞会让自己本就有疮口的手雪上加霜，烂到拿不起画笔，上下学路上还是乖乖的带上了手套。

　　如果没有雪，孟洲可能觉得冬天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季节，又寒又暗，天黑的也早，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一场绵长的冬眠。

　　但是有雪就不那么一样了。冬天拥有了一层别样的外衣，是白的，没有染上色彩，只是很纯粹的白。落在伞上的声音和雨也不大一样。比起劈里啪啦或者淅淅沥沥的击打声，星州的雪是温柔的，细细簌簌落在伞面上，声音软绵绵的。

　　在夜色里的雪微微泛白，似乎是星星平分了一点微光趁着岁末洒落人间。

　　因为在家研究巧克力的缘故，孟洲原本每次都会早早的去上晚自习，但最近一般都是卡点到教室。他带着满身风雪来到教室，发现大家都在热热闹闹的招乎吃饺子，似乎是班委会组织的。

　　满屋子腾升的热气把孟洲方才带进来的凉风都驱散了，孟洲这才意识到，今天是冬至。

　　除了过那些同学之间闹得火热的洋节和过年这种会放假的大节，孟洲的日子过得都是稀里糊涂的。现在后知后觉的知道之后第一反应是偷偷摸出手机给何知意发了一条微信。内容也是简简单单四个字：“冬至快乐。”

　　晚自习结束孟洲在回家路上才看到他的Lux先生回复的消息。

　　“同乐，记得吃饺子。”

　　好像所有人都是在不抱什么期望的时候收到回响，会比满怀期待的时候更加欣喜。

　　终于在平安夜前夕孟洲做出了一个满意的作品，是一个自己用笔刷调色出来的手工巧克力。至于为什么是一个呢，因为孟洲做了个和苹果1：1比例的巧克力苹果。中间填上了一些戚风蛋糕当芯。

　　本来说是做巧克力的最后还顺带做成了蛋糕，不过孟洲还是挺满意的。

　　虽然也不知道何知意会不会觉得这个带着中式谐音梗的礼物太过俗气，没办法，孟洲确实没点经验也没点底气。一股脑的画时间精力，连自己都没感动到。

　　平安夜那天是工作日，孟洲想了想，找了个理由约着放学之后要提前给何知意送去自己这一周的速写作业以便于周末去画室之前何知意能早点看看。正好雪停了，约出来不会太麻烦对方。

　　孟洲揣着一颗忐忑无比的心赴约，却在见到何知意的一瞬间变了味儿，倒不是因为何知意本人，而是他对面那个要握住何知意手的女人。是陈嘉荟，毫无疑问的，她对何知意的意味和孟洲猜的无二。

　　那一时间其实孟洲可以选择绕开他们，再找个不能赴约的理由事后和何知意糊弄过去，但孟洲又一次鬼迷心窍，像之前撞见何知意和他前女友那个时候一样，就那么径直走到他们两个面前。

　　何知意都没来得及招乎孟洲，就看见他握着自己的袖子把他的手从陈嘉荟的手里抽出来。

　　“请你自重。”孟洲对着对面那个一脸惊愕的女士，冷冰冰的说。

　　陈嘉荟又惊又恼：“我……”

　　“您已经结婚了没错吧。”

　　“你又是谁？知意，别听他瞎说，我真的……”陈嘉荟被拆穿之后都没有之前那种端着的架子，音调都变得高了几分。想要越过孟洲去拉何知意。

　　“他是我的。”孟洲拦在何知意面前，孟洲本身就比何知意还要高上一些，更不用说陈嘉荟了。孟洲本就深邃带着一点锐利的眉眼此刻阴沉，显得比平常更加具有攻击性。看到陈嘉荟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字一顿的重复了一遍。

　　他是我的。

　　何知意那个常年不变的温和表情也有了几分起伏，分不清是愠恼还是被欺骗的心寒。甚至还是好声好气的对还打算继续反驳的陈嘉荟说了一句：“陈老师先请回吧。”

　　知道陈嘉荟走远了孟洲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还攥着何知意的袖子。马上转身把手抽开了。孟洲看着何知意脸上表情的温度猛然降到自己没看到过的最低点。那是孟洲从未从那张永远带着温和又疏离表情的脸上读到过的、类似愤怒的表情。

　　柔和的眉眼也微微皱起，像是层朦胧的薄纱被风掀开了一角，有那么一丝一缕的真切情绪骤然外露。

　　之前种种闹剧孟洲都没看到何知意露出这个表情。

　　孟洲一句对不起堵在喉咙里，只知道把手上的礼物和作业递到何知意面前。

　　何知意直接接过了作业。把那只装着孟洲心血的礼盒往前推了推。孟洲哑然无言，抱着那只小盒子看着何知意收好自己的画。然后一句话没说就打算转身离开。

　　只是还没走远又停住了脚步，半晌才回头，对着楞在原地的孟洲没有什么起伏的说了一句。

　　“圣诞快乐。”

　　孟洲看着何知意的背影一点点被淹没在了一片茫茫雪影之中，冷风带着一点雪花轻飘飘落下来。

　　雪花没什么声息地落满孟洲的发丝和眼睫。

　　孟洲眼前已经捕捉不到那个背影了，只有街边的一点小摊贩推车上冒出来的人烟气，不知哪个校门口的小店飘出带着圣诞的小调。却在风声里被吹得零落，远处的人听着只觉得断断续续。

　　“Merry Christmas。”

　　伴着那听着欢快无比的岁末终曲。
　　有人对着漫天的雪花，低声说了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