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描》同载酒

33、第三十三章

　　一到年尾星州的气温便愈发低了，不像是极北的地方早已飘雪，这里的降温总是伴随着一些毫无存在感的细雨。只有走在路上，被雨丝密密的扑个满怀时才能察觉到它。

　　孟建德也就这时还会颇为郑重其事地给孟洲留个小纸条让他记得带条围巾带个手套，免得上学路上被风吹出冻疮来。孟洲嫌麻烦，草草把校服拉链拉到最上面，手揣兜里就差不多算完事了。

　　倒也不怪孟洲，他小时候偶尔还有保姆照看，但他大一些家里几乎没人了，便也不再有人管着他是否穿暖吃饱。连吃饭与否都没人唠叨他，更别说是围巾手套帽子这种小玩意儿了，他也不会自己买。

　　况且尽管他其实做饭技能满点平常都能吃食堂就干脆不回家，倒是在吃穿用度上都挺随意的。

　　艺术节刚过，六班倒是仅次于艺术班拿了个二等奖。老周其实不看重这些，很明显要是月考班级平均分稳在第一可能才更能让他龙颜大悦，赏大家减作业。

　　于是一结束这让人分心的传统，文化课老师们就开始强化洗脑学生们期末就快了，再不专心搞学习他们期末考就死定了。

　　孟洲倒是习惯了，星州一中毕竟是省重点，紧迫自然是再正常不过了。尽管走读孟洲还是能到得挺早，每次到教室班里也就那么几个人。只不过最近不太能睡好，总是在桌上趴到早自习开始。

　　同桌段子淇倒是个老实姑娘，比起总是用暴力方式敲醒孟洲的楚遥，她每次也就喊一喊孟洲就自然起了。

　　毕竟在桌子上短时间也睡不着，孟洲只是趴着放空，对于发生了什么他还是很清楚的。

　　本来孟洲觉得自己皮糙肉厚不至于真会长冻疮，但这次早自习醒来觉得手指有些发痒，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压着手了本以为过一会会自动消失。可直到放学都还是觉得痒得发疼，让人忍不住想去抓。

　　孟洲自己没在意，甚至是周末去画室的时候也没有什么保暖措施，拎着画夹拿着收纳笔盒就去上课了。

　　单独看画指导的时候，孟洲还没来得及过来说一句话，只是从画架里翻之前的作业，何知意就叫孟洲等一下。

　　孟洲看着何知意步速很快的拐进了画室那仅供老师放东西的小房间，勉强叫它办公室吧。从办公室出来的何知意拿着一管牙膏样的玩意儿从后门拐进来，朝着孟洲走过来。

　　还没等孟洲反应过来，孟洲那可以清晰看出筋骨轮廓的手背上便抹上了一层软绵绵的膏状物。是何知意蹲下来，认真的拿着刚取来的冻疮膏涂在了孟洲手上生出冻疮的地方。

　　没到一会儿孟洲都感觉手背上有些发热和刺痛。没忍住小声的抽了一口气，何知意真是又是气又是笑，也不好意思责备孟洲这么大个人手上那么明显一块疮都不注意，现在看可能还有点轻微的破皮。

　　何知意一边拧上冻疮膏的盖子一边软语道：“还知道疼呢？都生冻疮了也不带个手套暖手宝什么的。”

　　“这个还是我和隔壁刘老师借的一回要还回去，你自己回去路过药店的时候记得买一管，就从我公寓那边到你家路上就有一家药店，开在干洗店旁边。”

　　“还有刚才看你上课前还在用冷水洗手认真的吗？”

　　孟洲还什么都没说就被何知意嘱咐了一大堆，最终也只是安静听完何知意的话，才说了声“谢谢”。

　　泡在画室的大半天孟洲都有点不是很在状态，直到大家都纷纷收拾东西走人的时候被正在戴围巾的何知意问“小朋友还不打算走吗？”的时候才有恍然的合上自己的画夹。

　　孟洲看着眼前的人，画室里只剩下自己和何知意还有林立的画架。不由得又想起那个尴尬的告白，被当成儿戏的告白。

　　何知意裹在那件看着就很暖和的毛呢外套里看着仍是清瘦。宽围巾一绕，饶是那分明的下颚线都被埋在了暖呼呼的毛巾里，只剩下被白肤色衬得更加红润的唇，许是秋冬防止开裂还抹过点润唇膏。

　　被孟洲盯了许久的何知意笑了笑朝孟洲走过来，问：“要一起回去吗？然后去买个冻疮膏。”

　　孟洲这边则是没有答话，他此时看着眼前的人已经乱了心神更何况对方还在向自己靠近。要如何才能让何知意知道自己知道自己是认真的，孟洲别无办法，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握住了何知意拿着羊绒手套的腕，然后偏头附上了何知意的唇。

　　果然和看起来一样，是甜的。

　　但只是浅尝辄止的一下，轻轻的。因为孟洲已经感受到了何知意全身一僵呼吸节奏变乱了，赶紧松开了手。

　　何知意尽管惊讶脸上却连笑容都没收回去，只是眉头蹙了起来。

　　完了。

　　孟洲几乎无可抑制的在心里想着，残存的一点清晰只能支持他马上低下头留下一句“对不起”之后拎起自己的东西逃出了教室。

　　眼下哪还有什么心思去管什么之前何知意保暖防风的嘱咐，他又是和之前拿何知意的手机发了那条愚蠢至极的消息那天一样，只知道得赶紧回家把自己关起来。

　　头也不回的冲到家里，因为刚刚跑了一段路再加上之前的血气上头，孟洲几乎感觉不到冬天该有的温度，只觉得脸上发热。愣是拧开水龙用手捧着在冬天里寒至刺骨的水抹脸才借着这股凉意缓解下来。

　　可才抹过药膏缓解了不少的手现在在这凉水的刺激下传来了一阵阵强烈的痛感。孟洲几乎分不清是因为疼还是因为冷，保持着之前把手附在脸上的姿势，缓缓地靠着背后的墙蹲了下去。

　　耳边只剩下未关的水龙头水流冲刷瓷质洗手槽的声音，和重得孟洲自己都嫌烦的呼吸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孟洲才顺过气，扶着洗手台的边沿站起来，关上了兀自在那哗啦流水的水龙头。

　　这回大概真的把所有事情都搞砸了。孟洲想。

　　这份在夏日里懵懵懂懂生长出来的爱意，风吹不散，雨也浇不灭。此刻似乎只是片刻凉了孟洲自己的心，却依然没有影响到它依然在燃烧着的那份炙热。

　　像漫无边际的原上野草，放火烧了无数遍，仍只消看上那人一眼，便又开始往上冒。

　　恣意又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