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描》同载酒

10、第十章

　　作为离异家庭出身的孩子，孟洲经历的生离死别并不那么多，母亲那边的长辈基本上接触不到，父亲这边的爷爷奶奶远在老家且身体硬朗。孟洲甚至没有参加过一场葬礼，对于生死的理解不过是从书中读来，却没有什么切身体验。

　　所以听到何知意这么说，他也只能说一声：节哀。

　　何知意也只是笑着回问，“小朋友家里应该都很爱你吧。”

　　“很早就……离婚了。”孟洲只是低着头看着杯底慢慢舒展开的茶叶，用低低的声音回复。

　　大概何知意也猜到了，毕竟孟洲总是一个人出现，不会和父母在一起。所以只是轻声说：“他们肯定也是爱你的，谁不会不爱这么优秀的孩子啊。”

　　这时刚消灭完一个罐头的橘猫桶桶大摇大摆的走到孟洲的脚边，在孟洲的裤腿上蹭来蹭去，一边发出满意的呼噜声。何知意看到桶桶跑过来，一下子笑意更甚，“你看，桶桶也非常喜欢你呢。”

　　“我高二那年父亲入狱，之后就一直是我妈妈带着我，供我读上了Y美。”何知意轻声的自言自语般的继续说着，语气平淡得不像是在讲自己的过去。

　　倒像是说着书中别人捏造出来的虚拟故事一样。

　　“我大学是油画系的，本来也是想着可以当一个自由画师到处走走，但快毕业的时候妈妈因为操劳过度病倒了，是癌症。”何知意一面说一面拆开了孟洲带来的月饼，仔细的用塑料小刀切开。

　　“所以没办法，只能多打几份工，多给人画画。但我妈妈做完手术之后还是没能挺过去，没能等到我教师资格证考完就去世了。”

　　何知意一直用看似轻松的语气和孟洲说着，一边把切好的月饼配上小叉子一起递给孟洲。知道孟洲不太爱吃甜的还补充的说：他可以吃完月饼喝一些茶，解腻不会太甜。

　　孟洲真的是个不太会安慰别人的那种类型，他能做的只有眼神交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过他自己大概不知道自己的眼神在看着何知意的时候有些湿漉漉的深棕色的眸子又亮又澄澈。

　　那天从何知意家出来的孟洲，愈发觉得自己的心思乱糟糟了。他很渴望何知意能看出自己的感情，但同时还有几分忧虑。

　　不过现在都不重要了，孟洲不想再纠结下去了。

　　到家之后，孟洲第一件事就是给何知意发消息。因为对方在临走前嘱咐了孟洲到家要发信息给他。

　　孟洲发了一个：到家了。

　　但他等了很长的时间何知意都没有回复他，孟洲只好试探的敲了一个“晚上好”过去，但何知意依然是没回。

　　其实平常来说，孟洲基本上发消息，何知意都会回复的很快，唯独这次不一样，孟洲是等到差不多晚上十一点的样子才等到回信。

　　何知意连回了几条，大概说的是刚刚画画去了手机没电了所以忘记回复。

　　孟洲倒不是那么敏感的人。

　　比如对于他来说如果是何知意说自己去画画了，那他肯定是相信对方是真的做他所说的事情了。

　　孟洲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从认识何知意以来真是越来越词穷了，好些时候要和何知意开口都不知道该怎么措辞。

　　他以前觉得最能理解自己意思的大概是张磊，基本上很多时候张磊都是自己的人形翻译器，但是现在他觉得最能明白意思的是何知意——但问题就是他不知道对方能不能看出自己对他的爱慕。

　　现在孟洲真的很想拿起笔，画下何知意抚摸猫咪的温柔模样。

　　他掏出草稿纸，随手拿起笔按照印象，把何知意的样子画下来。

　　但画完之后，孟洲觉得很不满意，当然他是无法画得像何知意那种Y美毕业得高材生那么好的。

　　他总觉得画面缺少点什么，于是撕下来把纸片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里。

　　突然间孟洲觉得自己的行为简直象有些痴迷追星的女孩子在自己的本子上写满自己爱豆的名字一样。一时间把自己憋红了脸。

　　稍缓过来的时候，孟洲戳开手机，点开朋友圈，果然看到了何知意发了一条久违的朋友圈。

　　孟洲依稀能看得出那幅画上是月亮，但是那幅画用的大多都是对比色，视觉上真的很能给人冲击，作为半个外行来看，这个风格有点像是蒙克的那种表现主义的风格。

　　这个作品让人可以联想到蒙克画的《呐喊》或是他的另一副画《焦虑》但有些不同的是，这里何知意并没有使用黑色，天空的部分全部都是红红橙橙以及对比的紫色和蓝色。

　　配文则是：中秋快乐。

　　孟洲的感觉是他并不觉得何知意真的是那么快乐的，这是直觉，但孟洲觉得十分难过。

　　他真的很想让自己早生十几年，在何知意小的时候就把他包走，放在鲜花和画笔堆里好生养大。

　　保护他，让他远离经济的困扰；同学的非议还有离别的苦难。

　　可是他做不到，他甚至在对方心里不过是个没长大的毛头小子。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爱。

　　孟洲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直到嘴里冒出了一股铁锈味的血腥。

　　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把自己的嘴唇咬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