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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高管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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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情场失意的西坊主管高管事。
怎么会是高管事?李煦好生奇怪。
再往后看,是一个脸生的年轻人。
高管事看见他就笑了。
“李哥儿,原来是你,我还道是谁,在南城盖这么讲究的房子,快领我去看看你那火炕,我可听说建这火炕的时候可是费了不少工和料,今儿个,我特意把老孟挤走才来的。”
常在外行走,他们老大与高管事是极为相熟的,作为老大身边的红人,高管事也认识李煦。
又转头向李煦介绍那个年轻人,“李哥儿,这是善工坊的少当家,今日也是来看火炕的。”
原来都是被火炕吸引过来的。
前生他盘过几十铺炕,这次虽然没有水泥,但他也丝毫没有掉链子,正屋三间房的两铺炕都是他手把手教师傅们盘的。
另外一个单间就是准备做床了,夏天睡床更舒爽。
“高管事,少东家,里边请,这几天一直烧着烘房子呢,现在还热乎着。”
少东家拱拱手,“李先生,鄙人孟璋,是善工坊的少当家,今日叨扰了。”
“无妨,孟兄,里面说话。”李煦做出个请的动作来,高管事与孟璋一前一后的走了进去。
两人进去后,李煦站在门口抱拳道,“诸位街坊邻居,鄙人今日新宅落成,多谢大家来捧场,只是现下宅内未曾勘验完成,不能招待诸位,待宅子全部竣工,再请酒招待诸位邻里街坊,刘大郎处有暖灶的热汤饭,大家随意取用,不必随礼,诸位务必用好,在下先失陪了。”
时下燕州府里的规矩,为防止商家坑害百姓,也为了保护商家不被泼皮纠缠,房屋这类的大型工程,本金超过一定数额,需要官府的官员进行勘验,勘验过后,出三方工程检验书,在官府备案。
在此之前,新宅内是不请酒的,邻里街坊也不觉得李煦不讲礼数,毕竟他们也不想进这未勘验的宅子,碰坏了什么东西也少不得扯皮。
底下纷纷说。
“煦哥儿,你先去吧。”
“李哥儿敞亮。”
“煦哥儿去忙,不必顾及我们。”
……
李煦向大家行了一礼,以示歉意,也跟着高管事与孟璋进去了。
高管事等他上来,问他:“是哪一间打了炕。”
李煦指引他们往前走,“正院的正屋和东厢房各自打了两铺炕,高大人不妨都看看。”
一迈进正门,便是倒坐房,倒坐房空空如也,连件家具都没有。
李煦解释道:“这排倒坐房一时半会儿想不出要做什么,便暂且空置。”
高管事手一伸,后面的衙役递给他一只小锤子,高管事进到空空如也的倒坐房里,拿着小锤子敲敲打打。
又管衙役要了尺子开始丈量,过了一会儿,衙役搬来梯子,高管事又爬梯子看了房梁。
下来时笑道:“李哥儿,你放心,整个西市的验工都是我做的,孟哥儿的工坊要是做不好,我一两尾款都不让他拿回去。”
李煦但笑不语,高管事在燕州城风评很好,从前在马队做事时,长与他打交道,高管事做事向来公道,他的人品是马队的程老帮主都认可的。
继续往前走,过了垂花门,便是内院了,三人直接进入正房,小福正在客厅里瞌睡。
“小福,去里屋。”
小福一直有些怕人多,李煦让他进屋去。
“厨房在东西耳房,设了灶台,直通东西两房的火炕,生活做饭时的余温刚好暖炕,如今夜里有些凉,我和小福已经睡了两天炕了,可以暖一天一夜。”
高管事没有丝毫的官架子,绕道东耳房,蹲下来扒拉扒拉锅灶里的火,扒拉扒拉灶外的铁门。
“用完会将铁门关上,冬日燕城风大,以防止火星被吹出,酿成火灾。”
三人又进西边的屋子,高管事又在炕上四个角都测了测温度,整个屋里暖融融的,丝毫不见秋日早晨的凉寒,进屋起,高管事和孟璋便能感受到这火炕的好处。
高管事叹气:“好东西啊,燕城冬日寒冷,每年都有人家因为碳火取暖被活活熏死,或酿成火灾连累乡里。”
孟璋的手从炕上拿起,欲言又止的看着高管事和李煦。
李煦善解人意道:“少当家有什么疑问,不妨说来。”
高管事看他的样子笑道:“你今日不就是为这炕而来?怎么现在反而说不出口了?”
孟璋有些不好意思,“李兄见谅,自从您家的炕出来,我家的大师傅便已经报与我知道,并在善工坊做了一铺炕,在下和家父在这火炕上已经睡了半月,确实奇思妙想,所以今日求了高叔一同前来,便是请高叔做中人,请李兄将制炕之法卖与我善工坊。”
说完行了一礼。
李煦赶紧扶住他的手,不让他弯下腰,“少当家哪里话,制炕工艺说易不易,说难也不难,贵坊的大师傅已经学会,何须再花一笔冤枉钱来与我买,李某并无敝帚自珍之意,虽从金国学来这制炕手艺费了一番周折,却也只是为了自己取暖罢了,并未想以此技谋财。”
高管事插言:“李哥儿高义,但善工坊以诚信传家,不能做盗取他人巧思之事,工艺传家,利不在一朝一夕,善工坊要学此技,理应与李哥儿来买。”
“只是……”李煦有些忧虑,“这工艺并非太复杂,即便一般工匠,拆他几铺炕,便也能复制出来,买回去也……”
孟璋理解他的意思,“李哥儿不必担心,大师傅在善工坊制炕的时候,我已经看了,并非如同李哥儿所想般容易,但凡有失误便会有烟道不畅,或者留温不久这些问题,自古有新工艺都是先从富贵人家先流行,等燕城的东西两城炕铺完,便能回本,善工坊也相当于白捡了一门手艺。”
原来是这样,李煦也从未想到,他这第二桶金来的这样容易。
李煦点头同意,这于他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手艺。
孟璋再次补充,“虽愧对煦哥儿信任,孟某还是想多言一句,这契书里的造炕之法,也包括了煦哥儿自己制作的耐火砖以及耐火砂的方子。”
“这是当然。”李煦立刻应允,不然也不值这些钱。
约定即成,三人开始商议价格,李煦心下坦然,有高管事在此,他也不担心孟璋会坑他。
“少当家只管开价,李某听少当家和高管事的。”
孟璋有备而来,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这是我与父亲商量了几天的价格,李哥儿看如何。”
李煦接过来,这是一份已经成行的契书,上面规定了,三年之内不得将制炕之法授与任何人,林林总总格式条款十几条。
孟璋解释道,“我也与父亲商量,有三种交易方式,李哥儿听听。”
“好。”
“第一种便是如同契书上写的,一次性支付纹银一千二百两作为买断。”
李煦有些心动,“第二种呢?”
“第二种就是分成,每打一铺炕,分李哥儿两分利,五年为期。”
李煦摇摇头,他没那么多精力计算什么分成,虽然分成听起来更诱人。
孟璋见他摇头,继续道,“第三种就是和我们现在站的地方相关了,这房子的工料,善工坊分文不取,善工坊还会承包整座房子的家具,当然不是用最好的料,但绝对结实耐用,包括房子市值成本不低于一千二百两,三个月内做好。”
李煦心动了,他如今正缺银子,原本半个月前,马帮的队伍便应该回来了,如今还没有音讯,他正发愁房子尾款的事儿呢。
于是痛快道:“那便第三种吧,高主管在这里,我们便立契约吧。”
孟璋显然也倾向于第三种,于是痛快的答应了,就在这炕桌上,三人就契约细节再次商定,正式画了契,一式三份,买卖两家各执一份,官府留档一分。
孟璋从袖子里掏出一沓银票递给李煦,“这是先前预付的一百六十一两定金,分文不少,李哥儿点一下。”
李煦也不推脱,折起来放进钱袋,“不必点了,我与善工坊的诚信,李某还是信得过得,接下来,善工坊已经有打算做哪家了么?”
高管事笑眼咪成一条缝,“少当家先去西城我的宅子去改建吧,正好我的宅子也是善工坊的手艺。”
孟璋也轻松下来,“理当如此,高管事何时方便,善工坊随时派大师傅去贵宅。”
“今天下午便去吧,秋日渐凉,我也早早的享受这火炕。”
眼看着已经到中午了,孟璋道:“今日多谢高叔和李哥儿,我请两位去天一楼用顿便饭。”
李煦立刻识趣道,“怕不能与高管少当家同去了,今日街坊邻里来贺,即便邻里不入宅门,李某也要在家招待。”
高管事也道,“孟哥儿,我与你祖父同僚,你也不必与我客气,咱们今日就在李哥儿这儿吃些汤饭沾沾喜气,饭后我去衙门告假,你去你的善工坊去找大师傅往我那儿去,记住,就要在李哥儿这儿做工的大师傅。”
李煦闻言,“巷子里的汤饭虽然粗陋,却别有一番风味,我找刘大嫂拾掇些吃的,今儿个也算是大喜的日子,高管事和孟少东家不嫌弃,和街坊邻居在这儿用顿便饭,”
李煦开门往外看,春和巷的邻居差不多到齐了。
街坊邻居们聊的热火朝天,早先拜托了邻居张大叔一家帮自己安置客人,张大叔张大婶,以及三个儿子正在外面招呼客人,虽有碍官府规矩不能入内,但聊的热火朝天,时不时有人伸长了脖子往里面看。
“刘大哥有劳了,与我一起拿些餐饭进去吧。”
刘大郎局促的搓搓手:“这当官的能吃我们这百姓餐食?”不会吃坏肚子吧。
李煦,“拿六个饼来,再盛一钵汤。”
又道,“诸位亲故邻里,谢谢大伙儿来我这儿给我暖房,如今官府已经勘验完房子主体,大火先进前院儿,吃道热汤饼吧,今日小子请客,不算摆酒,门口不置账桌,小子是在大家伙儿跟前儿长大的,千万莫与小子客气。”
转头又拜托张大叔张大婶,“还要劳动张大叔张大婶,二哥三哥四哥,替我领大伙儿进内院儿吃汤饼。”
张大叔挥手,“煦哥儿快进去吧,大叔替你待客。”
后面的邻里门多是普通百姓,不爱见官,知道西坊市的高管事在里面,“煦哥儿去吧,我们在前院吃些,等你摆酒,我们再进内院。”
李煦拜了拜大家,带着刘大郎往里走了。
邻居们几个老婆子,帮着刘大娘子抬抬拿拿,张大叔张大婶招呼着大家伙儿进了前院。
不提邻里们如何惊呼好宅子,这边刘大郎跟着李煦走,心里也咋舌。
这雪白的墙面,两院都是青石铺路,这得花多少钱啊。
一进内院就见高管事和一位白净的年轻人在院子里四处敲敲打打。
“高管事,少当家,餐食简陋,怠慢了。”
刘大郎将手里的托盘放在院内的石桌上,忙不迭的退下了,出了门,才松了一口气,这么平整的院子里,见着高管事,果然更威严了。
高管事这时候对院内三个齐腰高的花池感兴趣。
李煦也走上前,“这是少当家的大师傅的主意,房子盖完之后,石料有的剩,便堆砌了这三个大花池,土都是好花土,只待明年春天撒上花种,我这院子里也有些生生之气。”
三人简单的用了餐饭,各自散去了。
离去之时,门口的街坊已经走的差不多,刘大郎和刘大娘子在收拾餐具。
刘大郎见他们出来便缩缩头,以前李煦趿拉着拖鞋去他那里吃饭,他还常与他说笑嘞,今日见他和官老爷在一起出来,虽然谈笑依旧,但和官老爷在一起一点儿也没有被比下去。
送走了高管事和孟璋,刘大郎和刘大嫂子也离开了,李煦回身看自己的房子,一时间脑子里空空一片,这是他今生赚的第一套房子,按照他的人生计划,以后他儿女会慢慢的填满每一个空屋子的。
这时候,一个小脑袋从大门探出来,“哥哥,饿了。”
小福眼巴巴的看着李煦,有些委屈,刚刚他都看到哥哥和那两个人吃饭了。
李煦失笑,抱起小福,“走,哥哥给你做好吃的,要吃什么?”
小福自然而然的点菜,“要甜蛋羹,加牛乳。”
真是越来越会吃,怀里的小孩儿暖和和的,这点儿暖透过胸腔,一点一点的填满心里的空白。
他忽然想起来那个跑走的小孩儿谢扬,从金陵一路上跟着人贩子走到燕城,若不是十足的温暖,谁能坚持追随一个人跋山涉水,历尽千难万苦。
而谢扬的付出也没有错付,纵然这个小孩儿对自己依赖的很,他也总瞧见小孩儿坐在门槛上等人。
小福不说,他也没有问,但他知道,小福等的人,一定是谢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