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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01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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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秋惑把血糊糊的韭夏领回宿舍。
韭夏像是吓坏了,变成了个断线的木偶,任由言秋惑拉来拉去。
同样一身血的言秋惑看她这样,轻叹口气,调好水温,把她推进浴室。
韭夏那副加了干涸血液涂层的厚重眼镜挂在她的鼻梁上,热气蒸腾,血凝碎屑复又血腥起来。
言秋惑小心地摘掉她的眼镜,又把她往里推推。
“去洗一下。这是我的衣服,你凑合穿,都是干净的。”
看韭夏还呆立在那里,言秋惑打开水龙头,冲洗掉眼镜上的血迹,用纸巾擦干,再戴回到她失神的眼前。
“这样能看清了吧,去洗澡。”
韭夏的眼珠迟钝地转了转,又凝滞了。
言秋惑突然想起郑不凡说韭夏是易过容的,她是担心洗完澡暴露真容?
这么想着,言秋惑禁不止又细细打量起韭夏来。
都没他巴掌大的一张脸,皮肤微黄,有着花季少女特有的细腻,近距离能看到肌肤表面的细软绒毛,额头上还有一颗泛红的痘痘——前几天还没有的——这些是易容能作假的?
如果不是作假,又怎么能令面部运势与她伪装的年龄相匹配?
水汽朦胧,言秋惑愈发看不透眼前这个瘦瘦弱弱的小女生了。
韭夏仍是不动,惨白的小脸倒是被逐渐走高的室温熏得多了些许红晕,干在脸上颈上的血迹被水汽晕开,慢慢汇集成许多血滴,沿着她的鬓边颈项往下流淌。衣服上的血色正在肆无忌惮地扩散,使她看上去像个才从修罗场上归来的地狱天使,身披杀戮织成的战袍,尽显嗜血天性,青涩的懵懂,残忍而纯真。
言秋惑的心疯狂鼓噪,他感知到眼前人散发出的危险气息,本能提醒他快快逃离,可他却犹如一只被毒蛇盯住的青蛙,清楚地预知到自己已然无力改写的下场:在劫难逃。
仅仅一瞬,裹挟他的恐怖气息全都消弭无踪,仿佛一切都是那滴从他眼皮上滴落的血液打造出来的梦魇,眼前的她还是呆呆笨笨的模样,脆弱得好像那些血色是从她单薄的身躯中流淌出来的。
言秋惑重重吐出一口气,调整着粗重的呼吸,放缓声音说:“要不你出去休息一会儿,我先洗?洗完我要去买东西,你再洗。”
这次韭夏点了下头。
言秋惑如释重负:“还以为你吓傻了呢。”
韭夏扬起脸,懵懵地望着他,没有眼镜遮挡的大小眼里水汪汪的,简直就是一只被猫妈妈抛弃在寒冬里的病弱猫崽,正在试图用自己的弱小可怜打劫一个人类泛滥的同情心。
言秋惑承认自己一败涂地,他把韭夏的眼镜推回原位,再把人推出浴室,推出卫生间,一路推进客厅按在沙发上,千叮万嘱她不许动。
生怕游魂一样的韭夏顶着一身血游荡出去,他反锁了大门,再揣着钥匙走进浴室。
直到卫生间的门上了锁,言秋惑才长长舒了口气,他刚刚竟然觉得韭夏想跟他一起洗。
他一定是被郑不凡的嫂子论洗脑出幻觉了。
热水换成冷水,言秋惑边冲边扯衣服。人血浸湿的衣服扒在身上的滋味无论经历多少次都不会是愉快的体验,加上方才那一连串跌宕起伏的心理波动,此刻的言秋惑比真刀真枪玩命都累,只想速战速决倒头大睡。
然而不行。
这个现实让言秋惑心生躁郁,冷水也浇熄不掉。
门里的人不得安生,门外的人亦在哀叹。
韭夏单手托腮,望着那扇紧闭的门,满眼遗憾。
反锁房门那一幕多像色狼要耍流氓啊,她这个流氓准备好了,色狼倒把门给锁了。
像话吗?像话吗!
韭夏越想越气,瞅瞅身上的血,更来气了。
放她进去,她要洗澡!
不过说到这血,韭夏眼神一凛。那个被抹了脖子的地中海正是抓包她逃课的老师,算算时间,这位受害者是一下课就回家,一回家就被菜刀砍了。
这事,多少是有点凑巧了。
韭夏习惯对所有巧合均报以高度戒备,只是天塌下来她也要先洗澡,其他的,言秋惑会去查,她只管坐收渔利,分享他查来的线索。
言秋惑没有让她等到地老天荒,当哗哗的流水声戛然而止,韭夏双膝并拢,精光四射的眼里只剩下失焦的茫然。
言秋惑换上他给韭夏拿的T恤大裤衩,边擦头发上的水边走出来。
韭夏瑟缩了一下,活脱脱一只风吹草动都会惊到的受伤小白兔。
言秋惑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郁闷又有了复苏的苗头,他甩甩半干不干的头发,重新找一身自己的干净衣服,把韭夏提起来,连人带衣服一并塞进浴室。
他正要关门,韭夏一把按住他的手。
她的手比浇在他身上的洗澡水更凉,言秋惑有些担心:“害怕?”
韭夏摇头,用极轻、带着颤抖的语调说:“刚才那个,我逃的就是他的课。”
言秋惑眉头微挑,一下子就明白了韭夏吓成这样的原因,前不久还揪着她训、要陌生蹭饭男解围才得以脱身的当事人转眼就成了洒她一身血的遇害人,这样的冲击要比陌生人来得更强烈更直观。
这下他为难了。
他原是想自己先洗完澡出去转转,一方面打听下血案的情况,另一方面给韭夏留足空间,方便她洗完澡能易容回现在的样子。
他虽然破解了她的真身,但并未打算揭穿她。
就像她知道他叫言秋惑,仍口口声声称呼他“霍老师”一样。
可现在,他还走不走?他这宿舍面积不大,对韭夏却是全然陌生的环境,留她一个人洗澡,她会不会更害怕?
风流渣男犯了难,嘴笨本色尽现:“那个,你,你别怕,我,我……”
韭夏看他两只手都快比划出残影了也没说出一句囫囵的话,心里的小人儿快笑翻天了,脸上还得绷得紧紧的。
她垮着小脸,瑟瑟发抖:“你尽管出门,我绝对不会乱动你的东西。”
言秋惑:“……”
韭夏垂下脑袋,挤着言秋惑和门板之间的缝隙溜进卫生间。
“我要洗澡了。”
咔哒。
卡锁碰上了。
咔哒。
反锁了。
言秋惑松了口气,虽然他自己都搞不清楚到底是为点啥。
他刚出家门,手机就振动个不停,一连串全是阮憧发来的加密信息。
有关于诈尸事件的进展,也有那起血案的。
——刚那起案子由警方那边接手进行常规调查,没有异常的话就不往咱们这边转了。
——老许核实了校服原主的身份,是九弓大学大一新生张乾。
——他是嫂子的同系同学。
言秋惑提神了:韭夏的同学?
阮憧:你还有别的嫂子?
言秋惑:……
言秋惑:没事少跟郑不凡瞎起哄。
阮憧:她能同时骗过你和郑不凡的眼,叫她嫂子是我高攀了。
阮憧:准确地说,是你高攀了。
言秋惑:……
他抬眼望向自家卫生间的窗户,内心五味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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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这一会儿工夫,家属区就传出了许多个谣言版本。
言秋惑扎进下棋大爷的包围圈假装看棋。
其实他更想去混消息实时更新的大妈圈,奈何性别不怎么合群。
男人有男人的八卦视角,大爷们在聊的,是那位头都快被砍掉的地中海的风流韵事。
“我就知道那小子早晚得出事,仗着自己有资格带研究生就作威作福,这边卡保研名额,那边卡研究生毕业证,不就是想吃好处么。光要钱就算了,他还潜规则女学生,高校教师的名声就是让他这种禽兽搞臭的。”
“怪不得他老婆下手那么狠,肯定是对他忍无可忍了。”
“我怎么听说他老婆的作风也有问题,他们两口子各玩各的好几年了,彼此之间还经常打配合呢。”
“那是打配合打急眼了,还是分赃不均啊,怎么就动上菜刀了?我打老远瞧着,那脑袋砍得就剩一层皮了吧?”
“我真想去瞧瞧他家用的什么牌子菜刀,砍人脖子比我家菜刀砍鸡脖子都脆生。”
……
事不关己的事,人们总喜欢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瞎联想,言秋惑听得脑仁发胀,赶紧退出群聊以免有损智商。
去商店买了些零食饮料,还专门打包了两块一看就是女孩子会喜欢的可可爱爱小蛋糕,言秋惑晃悠回家,一开门就瞧见卫生间的门缓缓打开,穿了件超长T恤的长发女孩浑身散发热气走出来。
言秋惑下意识关门,再说一句:“抱歉走错了。”
片刻后他又打开房门,里里外外瞅一圈,不是很确定地嘀咕:“这好像是我家?”
韭夏差点没憋住笑出来,手背在身后狠狠掐一把腰上的痒痒肉,委屈那劲儿了立马上脸:“霍老师你回来了。”
言秋惑“啊”了一声,定睛仔细去看韭夏。
脸还是那张脸,可这人怎么看着像是换了一个呢?
韭夏推推眼镜,又局促地去扯能当裙子穿的T恤下摆。
言秋惑这才发现她穿的是自己的衣服。
“你,”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晃,喉头动了好几下,很艰难很不好意思很诚恳地说,“以后多吃点吧,太瘦了。”
韭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