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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檀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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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个黑衣男子安抚好了小阿黛,便转过身看向非凡公子,面色颇为不善。酒楼里人客大多是地面上的熟人,都晓得非凡公子的斤两,便存了看热闹的心,厚道点的不过掩着面在一旁偷笑,不厚道的反而忍了笑,板起面孔到非凡公子面前架桥拨火,不几下就把非凡公子恭维得不知自己是谁,满以为天下英雄都是自家的小厮。
这阵工夫,那几个黑衣男子已经轻轻巧巧挪开大堂中间的桌椅,为首的一个走到余向晚面前,恭恭敬敬抱了抱拳,道:“二姑娘,今天借你地方一用,物件大概难免有所损毁,您担待。”
余向晚喜难自抑,却又强忍住笑,云淡风轻地说:“他得罪你们小谷主,便是得罪我,公子替我出手,还没谢过呢。”
剩下的几个男子早在一旁将众人劝开,也不用多话,只轻轻抱个拳,露出温润一笑,人客们不管男女,便都乖乖依着他们的指挥,搬了板凳在外周座了一圈,只剩个犹自得意的非凡公子傻乎乎站在厅堂中央。外头街巷上早有人帮着传说,尽人皆知非凡公子今天要倒大霉了,于是民众沸腾,虽大多畏着平时余老娘的威名不敢公然去看热闹,但还是有胆子大的找了各色借口在写意居附近晃荡。
为首的黑衣男子看一切安排停当,边走到阿黛面前问道:“阿黛,你想怎么打?”
阿黛嘴里塞了梅子,小腮帮子鼓鼓的,奶声奶气含糊了一句:“挥拳头就打呗,哪有那么多规矩。”
那男子应一声,走到非凡公子面前,非凡公子翻翻鼻孔说:“你们别以为人多就横,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我乃豹岳垒谷的男儿!”
那男子听得“豹岳垒谷”四个字,眼中精光一现,冷冷说了两个字“找死”便一拳头乎上去,非凡公子“啊呀”一声倒在地上。那男子回头看阿黛,阿黛又是含含糊糊一句:“他骂了好几十句呢。”这时其他几个男子也走上前,各自挥了几拳上去,俱是身姿俊美,周围坐着喝茶看戏的人客里颇有几个妇人,见这场面都看出了神,想想又不妥,赶紧用帕子遮了通红的脸面。
那非凡公子,本来还摆了个自以为是高手的架子,孰料一动手就趴在地上,再也没有机会起来。那几名男子风姿绰约,绝无一般莽汉打架之时的惶急癫狂,只是悠悠的一拳又一拳,都守着小姑娘定的规矩,只出拳,不动脚,出拳也不用什么招式套路,直打得那非凡公子满嘴乱骂。初时嘴里的话还条理,渐渐得便语无伦次起来,他的身份已经从某知府老爷的远房外甥,转为了某封疆大吏的嫡亲小舅子,此间人等,不论打人的,还是看热闹的,都被他将祖宗八代拎出来凌迟了一遍。
陈桐在一旁看得惊诧,不过看那几个男子样貌身形,心里也猜出一二,悄悄问余向晚:“他们动手无妨么?”
旁边早有小二给他们这桌端上三碗茶,独给余向晚捧了一壶梅子酒,并一只密色小盅。余向晚那里跷着二郎腿自斟自饮看得正热闹,听见陈桐问,抿口酒笑笑说:“别说他九成九是个冒了名招摇撞骗的,哪怕真是师傅的嫡传弟子,有小阿黛在这里,打了也白打。这几个儿郎打他几下,算是便宜他,若师父师娘也在这里,看到小阿黛受了委屈,怕是要自己挽了袖子上去招呼的。”
“我说哪里来的那样漂亮的小姑娘,原来是……,这样一说就不稀奇了。”陈桐笑笑,人家师门里的事,她自然能不掺合就不掺和,先前看余向晚吃鳖,她才打算出手的,此刻人家的人自己在那里清理门户,她当然乐得看戏。
那边非凡公子已经把自己能想起来能编出来的权贵亲戚都说了一遍了,那几个儿郎仍旧不理他,只是轮替着一拳一拳的抡上去,力道即掌握的好,准头更是不错,恰好让非凡公子起不了身,却又不伤着要害。阿黛吃着梅子蜜饯,慢慢气消了,便说声:“哥哥们歇歇吧。”
儿郎们便收了拳,笼过来与她谈笑。余向晚也觉得出够了气,便起身打算招呼店小二们清场,关了门独独招呼小阿黛。孰料那非凡公子,脖子上的那颗脑袋实在异于常人,挨了这样一通打,人家放过手不理他了,他居然还不知收敛,爬起来放狠话道:“今天的帐我记下了!我乃林太白的嫡传弟子,你们等着我师父来给我报仇吧!”
余向晚一惊,站起身来,那几个儿郎也拧了眉,小阿黛的小脸又涌起怒气,正待发作,只听见店外轻轻冷冷一个声音传来。
“你说,你是谁的弟子?”
众人皆看向门口,只见一辆素色的马车轻轻停下,几名男子,同阿黛身边的儿郎一个打扮,待车停稳,摆好脚凳,掀起车帘扶出一位女子。这女子身型婀娜,眉目如画,却不施粉黛,只着一件素净直缀,一头乌发用根月色绦子系了垂在脑后。一个黑衣儿郎扶着她飘然走入写意居,众人便不由得给她让出一条路来。
余向晚脸上露出笑来,复又坐下捏了酒盅细品,陈桐也猜出来人身份,暗自感叹今天居然能见着这么些化外之人,李雾晨和张生却面面相觑,不晓得这是什么阵仗。
那女子已径直走到非凡公子面前,又轻轻问了一句:“你说,你是谁的弟子?”
“颖川林太白,啊!”非凡公子还没说完,脸上已经结结实实挨了一掌。
“你说,你是谁的弟子?”那女子又问了一句,平平常常一句话,听在众人耳朵里,却像是带着冰碴子。
“林……啊!”那女子又是一掌,非凡公子的两颊便肿胀起来。
“这名字,你叫不得。”那女子声音听不出喜怒,只是一味的冰冷。周围看热闹的人都被镇住,只觉得自己的心也拔凉拔凉的。有老到些的,看这情势不妙,已经开始往外挪,却有一两个心慈的,虽也觉得非凡公子惹人厌烦,但终究罪不至死,刚刚几个儿郎殴这非凡公子,架势虽做的足,但不过是给小姑娘出出气,眼前这位姑娘却不同,站在那里浑身便往外散着冰气,肯定不是善茬,便大着胆子走到非凡公子跟前,低声劝道:“你快别胡说了,回家去吧!”
那非凡公子却不识好歹,一把推开好心人,从怀里抽出一把折扇,大喝一声:“你看这是什么!”
陈桐随着众人一同看过去,却是一把檀木小折扇,只听非凡公子接着说道:“你们等着受死吧!这扇子乃是我师父亲手所制,只有五把,我,大师兄,大师姐二师姐还有小师妹一人一把,你们惹了我,就是惹了豹岳垒谷,看我师父亲自来杀你们!”
围观人众中有知晓些江湖典故的,听得这话,俱是一惊。颖川林氏夫妇淡出江湖近十年却威名仍在,这非凡公子若真是林太白先生的嫡传弟子,这位先生眼光未免……
阿黛听了非凡公子一番话,气急,扑通一声从桌子上跳下,冲上前喊:“师姐莫听他的,必是在骗人!”余向晚起身走到那素衣女子身侧,低声说:“可我瞧那扇子,却是真的。”
素衣女子一攒秀眉,陈桐在旁边看到,晓得她做难了,可此时那非凡公子已经亮明身份,自己此刻再替余向晚出手,倒像是跟豹岳垒谷为难似的,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
僵持间,不知何处传来一声男声,低沉宽厚,煞是好听。
“那扇子,的确是真的没错。”
众人皆闻声看去,俱呆在那里。
只见二楼雅间一扇窗开着,临窗坐了一对璧人,其中男子正向下颔首,他对面坐着一位帏帽遮面的女子,面纱影影绰绰,众人仍隐约可见那女子的绝世姿容。
那男子接着说道:“扇子是有五把没错,”边说边扬起手,“第五把在这里。却不知这位公子手里的,是哪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