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木香·缘落》劫色晚久

13、他没有不高兴，他只是面瘫

　　休息了片刻，鸣铃带和云尘二人离开妖神殿。和云尘提出想去看看那些被抓的人，于是鸣铃带他们往郊外一座不知名的山走去。
　　小话痨鸣铃充分体现了狐妖一族对未知事物天然的好奇心，从未离开过广陵的小狐狸不敢靠近面无表情的慕君修，便拉着和云尘问东问西，听和云尘给他讲绝仙派的故事。
　　慕君修看着相谈甚欢的一人一妖，心情直接降到了冰点，气冲冲的走在了和云尘的前面，来个眼不见为净。
　　鸣铃耸了耸毛茸茸的耳朵，压低声音跟和云尘说悄悄话，“慕仙师他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
　　和云尘已经习惯了慕君修忽冷忽热的态度，悄声安慰小狐狸，“没事，他没有不高兴，他只是面瘫而已。”
　　莫名其妙被面瘫的慕某人：……
　　鸣铃瞥了眼雄赳赳气昂昂站在慕君修肩上的玄乌，“仙师，那个黑鸟好吃吗？”
　　和云尘认真思索了一下，“不知道，我还没吃过。”
　　和云尘问他，“你为了见离盏抓这么多人值得吗？”
　　且不说天界会不会派一个姻缘神来解决上古大妖，就算离盏真的来了，他们又能怎么样呢？
　　鸣铃笑了笑，没有回答。
　　只要能与他相见，又何惧在刀剑上起舞？
　　不多时，三人已经到了山腰处一个不起眼的山洞，鸣铃抬手挥去山洞外面的结界，领二人进去。
　　靠近洞口的甬道比较狭窄，鸣铃在前面带路，慕君修在暗中悄悄握住了和云尘的手。
　　越往里走越宽敞，走了一刻钟便看到一大片空地，空地上有一个水潭，除了他们所在的洞口，另外还有四个阴森森一人多高的洞口通往未知的地方。
　　鸣铃绕过水潭，带和云尘往其中一个洞口走去。
　　大约走了一盏茶的时间，又是一片水潭，水潭有中央一个孤零零的小岛，岛上有一个类似笼子的结界，结界里面几个被抓来的人正悠闲的搓麻将，见到鸣铃一行人来了一点反应都没有。
　　鸣铃跃到湖心小岛上，不满的敲了敲笼子，“喂——我说你们几个，能不能给我个面子，拿出被我抓走威胁的害怕的瑟瑟发抖的样子？”
　　其中一个人闻言头都没抬的敷衍了一句，“哦，我好害怕呀，妖神大人您别杀我，诶诶诶宋之意你干什么呢，别出老千啊，是不是玩不起？”
　　宋之意闻言讪讪的收回手，他前几天喝醉酒弄坏了妖神殿里的神像，当时鸣铃眼神冷的能杀人，他本来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妖神也只是把他和其他人关在这里好吃好喝甚至给他们弄来了麻将打发时间。
　　光明正大的偷懒不用去学堂，傻子才会出去。
　　和云尘问道，“那其他的人……”
　　不等和云尘说完，鸣铃便回道，“在另外三个洞里，一共十六人，你还要去看看吗？”
　　和云尘摇头表示不用，鸣铃便带着他们往外走，宋之意那伙人见他们要离开，不知道谁喊了声，“妖神大人我今天晚上想吃烤鸭。”
　　鸣铃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只是摆摆手表示知道了。慕君修不屑的嘁了一声，“你这是抓的俘虏还是抓的祖宗，事儿这么多直接杀了算了。”
　　鸣铃回头看了他一眼，“离盏大人说不能造杀业。”
　　慕君修无语，回了句，“你还真是听他的话。”身为上古妖神却从未杀过人，单凭自己的悟性修炼到这个地步，若是和天界为敌的话，恐怕又是一个比穷奇不多遑让的大妖。
　　鸣铃听到他的话忍不住回怼，“你不是也很听你师尊的话吗？”
　　和云尘在一旁听他们两个毫无意义的拌嘴，不知不觉就到了鸣铃下榻的客栈。
　　客栈位于广陵城正中央，两边是热闹的集市，卖窗花对联这些春节用品和各种极具广陵特色的吃食，鸣铃拉着他们转了一圈，买了几盒糕点才心满意足回了客栈。
　　和云尘注意到，鸣铃虽然是妖神，却对人类很有礼貌，这里的人不仅不怕他还对他亲切无比，鸣铃喜欢的糕点随便拿没人收他的钱，就算这样，他也只拿一点点够自己吃就好。
　　鸣铃回到客栈，见老板娘店小二都在招待客人便蹲下身跟旁边老板娘的女儿玩。
　　小姑娘大概三四岁，正拿着一个算盘拨弄，被鸣铃逗得哈哈大笑，伸手想摸鸣铃的耳朵，又因为太矮够不到都快急哭了。
　　鸣铃把小姑娘抱起来，让她摸了个够，小姑娘刚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就听到身后亲妈无情的嘲笑，“嫣嫣你都多大了呀还让鸣铃哥哥抱，不害臊。”
　　鸣铃放下小女孩，转身对老板娘说，“我有两个朋友来广陵想在这住几天，麻烦姐姐给他们准备两间上房了。”说着慕君修便掏出两个银锭放在桌上。
　　老板娘只拿了其中一个，掩唇轻笑道，“妖神大人的朋友岂有怠慢之理，只不过现在也快到春节了，最近慕名来看广陵烟花太多，只剩一间客房了，还请两位客官将就将就。”
　　老板娘说完便招呼店小二带他们上楼，自己接着去招待客人了。
　　和云尘二人和鸣铃的房间在三层，这一层只有两个房间，喜欢清净的和云尘很满意，能跟师尊睡一起的慕君修更满意。
　　也不知是不是天气太冷的缘故，慕君修总觉得和云尘的体温比以往还要低。
　　慕君修躺在床上，“师尊，你冷吗？”
　　和云尘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最近两天冷的有点受不了，感觉好像血液都冻住了似的，他靠近了慕君修一点，和他肩挨着肩，“是有点冷。”
　　慕君修翻了个身把和云尘抱在怀里，脚也贴着他的脚帮他暖着，“那我抱着师尊，师尊就不冷了。”
　　和云尘缩在身侧的手颤了一下，轻轻把他推开，“别胡闹，去给我倒杯茶来。”
　　慕君修起身给和云尘倒了热茶，和云尘刚接过来还没喝忽然吐了口血，随即晕了过去。
　　茶杯掉在地上碎了一地，滚烫的热水溅到慕君修的脚上，他像没知觉般，只呆呆看着嘴角还留有血迹的和云尘。慕君修摸了摸他的手，和云尘低的异常的体温让他心慌不已。
　　鸣铃闻声请了大夫过来，老大夫捋着花白的胡子，一手搭在和云尘纤弱的手腕上细细给他把脉。看着大夫的眉头越皱越紧，慕君修的心也提到了嗓子里。
　　大夫把完脉眉头依旧没有松，面色凝重道，“寒气过重积郁多年致使内里虚弱，之前大概有好好调养，本不应突然寒气入侵，倒像是……毒。”
　　“你是说，师尊他中毒了？”
　　大夫点点头，“他看起来就是普通的寒毒之症，可他脉象虚浮，心肺有衰竭之迹，怕是……”
　　慕君修不想听他接下来的话，“你有没有办法救他。”
　　大夫回答道，“老朽无能，只能想办法拖一些时间。”
　　慕君修的声音都颤抖了，“真的一点方法都没有了吗？”
　　大夫有些于心不忍，“你师尊他是修仙之人，或许……还能多拖几天。”
　　鸣铃道过谢后送走了大夫，看着躺在床上毫无生气的和云尘和目光呆滞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慕君修有些迟疑的开口，“我……我是纯阳妖神，我的血或许可以稍微压制一下寒毒。”
　　慕君修回过神来，看着鸣铃不知从哪儿取出一把锋利的匕首，二话不说在自己食指上划开一个口子，将流出的血滴在和云尘唇间，又给自己轻轻舔了舔伤口。
　　慕君修重新躺下把和云尘紧紧抱在怀里，一手轻轻拂过他的眉眼。
　　和云尘……前世他走的时候也是这么的冷吗？
　　他那么怕冷的一个人，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死在爱人的怀里的呢？
　　慕君修抱着和云尘睡了一夜，第二天和云尘面色红润了些，却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慕君修借厨房煎好了药，等药凉一些的时候把和云尘扶起靠在自己肩上，用勺子一点一点喂进去。
　　和云尘不喜苦，喝药总会无意识吐出来，慕君修很耐心的帮他擦干净，还小声哄着他，“云尘乖，喝完药药给你吃蜜饯。”
　　前世慕君修经常照顾生病的和云尘，做起这些事来得心应手，本来想来帮忙的鸣铃坐在一旁，看慕君修的神色有些复杂。
　　给和云尘喂完药，慕君修又抱了一会儿，感觉他身子暖了些才把人放好，自己出门透透气。
　　慕君修趴在门外的栏杆上看客栈外热闹的集市，心里想的都是躺在床上的和云尘。
　　前世种种一一在脑海中闪过，连鸣铃什么时候走到他身旁来都不知道。
　　鸣铃看慕君修出神的样子，轻咳一声开口道，“你喜欢和云尘。”
　　没有疑问，是肯定的语气。
　　慕君修一愣，有些不解的看向鸣铃，“你说我喜欢谁？”
　　鸣铃转过身冲着和云尘的房门，“你师尊，和云尘。”
　　“你疯了？我们都是男人。”
　　鸣铃沉默了一瞬，“没人说男人不能喜欢男人。”
　　慕君修觉得鸣铃简直不可理喻，“我有喜欢的姑娘了。”
　　鸣铃不屑，“那你想娶那个姑娘吗？”
　　慕君修回道，“当然，我们是青梅竹马，也该是三聘九礼的夫妻。”
　　鸣铃又问道，“是吗？那你想要她么？”
　　慕君修欲言又止，“我……”
　　他确实喜欢慕瑶，却对她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只是单纯的想让她在自己身边，保护她免得受伤害，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对妹妹的保护欲。
　　“如果你的青梅竹马有了心爱的男人你愿意成全他们吗？”
　　慕君修点点头，如果有人真心爱慕瑶，他很乐意让慕瑶幸福。
　　“那如果和云尘有了心爱的人呢？你愿意看他们结为道侣，一起双修，白头偕老吗？”
　　慕君修想了一下，如果有人代替他在和云尘生病时照顾他，不开心时安慰他，带他看山看海看日暮朝霞，甚至抱他，亲他，跟他上床……
　　慕君修脸色黑了又黑，“不会的，和云尘很娇气，除了我没人能照顾好他。”
　　鸣铃反驳，“那他遇到你之前也过得好好的啊。慕君修，你要想好，你爱的是谁，你想和谁在一起，想和谁共度余生，想好了就别辜负他。”鸣铃曾离盏讲过他们的故事，第一世爱而不得各自娶妻，第二世好不容易在一起却因为为世俗眼光所困，和云尘被人诬告有疯病关在牢里一辈子，至死没能再见慕君修一面。
　　和云尘曾瞒着慕君修剥离了自己的部分魂魄来交换两人这辈子安安稳稳共度余生，可慕君修这个不开窍的，居然还以为自己喜欢的是别人。
　　这个世界最可悲的地方便是活人定义死人的价值，“善人”评判“恶人”的罪行，男欢女爱的多了，便容不得断袖之情。
　　在凡人眼中，爱可以跨越种族，却不能跨越性别。
　　多么可笑，又是多么的可悲。
　　晚上慕君修躺在床上睡不着，脑海里一直想着鸣铃对他说过的那些话。
　　他喜欢和云尘？
　　可是他们都是男人……
　　可鸣铃说男人也可以爱上男人，就像他和离盏那样……
　　慕君修仔细端详和云尘的眉眼，他长得真的好看，比女人还要好看，不管是哭着还是笑着都是那么的诱人……
　　震惊的发现自己某处硬了起来，慕君修手背捂着眼睛吐出一口浊气：完了，全完了。
　　他爱上了最不该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