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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救 ...

  •   烟花之都,不乏的便是文人墨客。
      集市上那卖豆花的老翁嘴里念叨的皆是国主蔚礼新作之词,不生个好眼力,怕是吃不上民间美味了。市井之内无市井气,皆是丝丝墨香萦绕街头。
      待细看,那作诗的蔑视吟诗的,而吟诗的瞧不起作诗的。
      蔚礼怡然自得,沐浴在诗书风气中,听着最美妙的乐声,赏着人间极致的舞姿,偶尔告身边人一两点。痴痴沉沉、晕晕转转,一会儿是梦中、一会儿是人间,身心愉悦,一挥手便赏了。这云舒阁今日收了打赏,怕是关上门数上半个月都够了。
      “今日公子怕是又有了想法。”少女有些乐坏了,只见那眼角弯成了月牙,轻拍红扑扑的脸颊,“赶明儿成了,定要请兄长带我去瞻仰一番。”动情时,声音都染了悦色。
      “三丫头。”少女撇了撇嘴,又是这样,她这个兄长还真是钻进礼法里的古板主儿。虽是这样想,但拽着公子衣袖的手还是松开了。
      “一越,说好的,出来玩,就不要拿出那一套说辞了。”又拍了拍少女的手背,“定是少不了你的。”

      “明日蔚王设春宴,蔚后邀我们一道进宫。”宗将军得意道。
      每年王都樱花盛开,蔚王都会设下春宴。寻春问柳、吟诗作赋、赏歌舞。大概此次蔚礼得了想法、又有了新词,长姐又谱了新曲、编了新舞。不错,她的长姐——宗氏长女,温柔到骨子里的蔚后,才情出众,深得蔚王垂青。正是她的才情,盖过了往日为先王打下江山的宗老将军——她的祖父,让本就荣耀的宗家更添无上荣耀。
      “我不去。”
      将军府人人双眼明亮,沉浸在恩宠中洋洋自得,独她——宗家三女垂了眼眸,黯淡了目光。毫无意外,她的拒绝浇灭不了他们的炙热。前几年,还有人对这样的回答感到惊讶,如今倒是习以为常了。

      “三丫头,今日又剩得我爷俩儿。”
      她的祖父,虽早已解甲归田,但精神抖擞、眼神刚毅有力,这是在这个国家里难以瞧见的,就是她的父亲都要逊色几分。大概这就是吸引她的地方。
      “骑马。”
      一老一少相视,仰头大笑。
      蔚国马场甚少,她跟着祖父钻进郊外的树林里,比试几圈、溜达几圈,总是觉得不过瘾。
      “马术有些长进。”
      阳光透过稀稀疏疏的树林,偶尔瞧见奇形怪状的光影,少女额上的汗珠都被照得闪闪发光,不禁有些微微气喘。再见那老将军,气定神闲,眼神更是炯炯有神。
      “我是比不上祖父的。”
      老将军不置可否,只悠悠地向前走。就是放眼整个南北大地,能与祖父并驾齐驱的能有几人?英雄尚未迟暮,却落寞地像个可怜老叟。昔日,先王起兵建国,老将军有幸追随,一身本事得以见日,那是何等风光。
      三儿无言,策马随行。

      “父亲。”
      春宴归来,一大家子的人扯起家常,无非是今日蔚王作了何诗、蔚后编排的舞曲多么精彩。就连她那父亲也难得听起妇人家的闲话,一脸风光。倒是她和祖父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听闻父亲作声,这才安静下来。众人本灿烂夺目的神色,一下子冷却在脸上,毕恭毕敬地站起身,不自觉得垂下头。
      祖父未闻,径直去了东院。
      倒是四儿瞧了眼祖父背影,上来拉过三儿,“今日蔚王作了新诗,三姐姐,你没去太可惜了。”三儿低头看向身边的女娃,满眼烟火,璀璨而夺目,还有几分熟悉的艳慕。
      “三丫头,今日你兄长可是出了彩呢,蔚王赏了不少礼。”扬言的是二夫人。
      三儿一听兄长出彩,不由兴奋起来,“大哥,待会儿定要念给我听听。”
      夜里,三儿早就乏了,可四儿非要将今日的舞曲跳给她看。真是别出心裁,三儿心想,但面上还是淡淡的样子。倒是这四儿和她愈发相像了,舞姿轻盈有力、又更显活力。可连累得她去不了兄长房里,也听不了蔚王——的新诗。
      几年后。
      还是那烟花之都。
      又是一年春宴后。
      三儿和祖父走进门,妇人们还是一般津津乐道。
      “父亲。”
      “随我来。”祖父不像往常一般,而是喊上了父亲。三儿知道染上愁容的祖父定是有事要交代,而且这事情很棘手。
      昔日里,南北大地上,各国之间杀伐声不断、战火不息,承蒙先王解救、换来这几十年繁华岁月。但今时已不同往日,这南北大地早就易了主,当我们还沉沦在诗词歌赋中,那北地一个小小的校尉已撑起了北冀的大旗,几年间吞了北地,如今要向南地来了。
      老将军眼中流出一丝惊慌,三儿明白那必是一个很厉害的国家,而且有一日也会攻向曾傲立南地的蔚国。但还有那一刹那的欣喜,三儿也明白,那是棋逢对手燃气的热情、更是看见往日自己驰骋战场的恣意潇洒。可更多的是暴风雨来临前、无法预知的恐惧,和身先士卒的决然。
      而在父亲的脸上,那份悠然自得和自豪得意渐渐褪去,恐惧、慌乱爬上来,甚至还有一丝——怯弱。哪怕他是一位将军!但他更是一位在朝堂上吟诗作赋的将军,甚至他不需要弓箭、也不需要遁甲,直接坐在了高处,抬头可见高高在上的君主。

      出乎意料、也是意料之中,蔚王设下了樱桃宴,邀宗氏前去共同品尝。春光赏樱花,夏天尝樱桃,秋日叹落叶,冬季歌白雪。蔚王忙着赏他的山河、她的歌舞,哪有空闲理会其他。
      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吗,不,是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
      是的,蔚王爱上了我——那金钗之年的四妹妹。君王青睐,才子佳人,本就是段佳话。可偏偏,那份爱,生在了长姐——我一直羡慕的长姐,生病之时。
      真是可悲可叹。是长姐、是四妹、也是我。
      蔚后病了,病得突然、又当然。四妹妹承父亲的意思进宫照顾长姐,蔚王爱上了她。除了长姐,整个王城悉数尽知。他对长姐是有情的、顾及她的,不然也不会只是生出偷情这般风流事。
      这些,都是善从王告知我的。是的,可悲可叹的我作为贡品随蔚国质子善从王来到了当初让祖父生了愁思的北冀。
      来北冀的那一天,我见到了他——冀昭,如同他的名字一般,仿似太阳,灼目又招眼。我直直地看着他,注视着他的了不起,仿似要将他看穿了去。是的,我看到了和祖父一样炯炯有神的眼睛,他的身上还有一层生机蓬勃的光芒。我想,那是年轻的力量,更是他的荣耀,一个与蔚王不同的政治家才有的自傲。我开始慌了,我可能回不去我那诗意氤氲的烟花之都了,也等不到他派兄长来接我回家了。我想,我才刚刚及笄,就要孤独终老。或许,更惨。
      我整天居住在北冀王都一个偏隅,甚至还不知道这里有多大,也不知道善从王在哪里。只是每天能睁眼醒来,期盼我还在蔚国,但那只是在梦中。我又有了新的一天,在北冀的一天。我想默写蔚王的诗赋,却总是记得上句、对不上下句。我想我是该认输了,向长姐和四妹认输,也向自己低头。我很想去骑马,想念和祖父在林间赛马的日子。我从来不是吟诗作赋的料子,从前比不过她们,以后怕是也比不上,可能也没有机会比试。
      所幸,我认清了自己;只是,是在这里。
      我开始尝试翻墙,有夜色掩蔽,怕是容易些。但还是被无情地吓唬回来,这里的人让人有些胆颤,天生带着股儿劲。不像蔚国的人儿,男男女女皆是水做的,画里出来的。是的,我又想家了。
      连续几日,我都被劝退了。大概这点反抗成了乐趣,我兴致更甚起来。大概,金诚所至、金石为开。我竟然逃出来了,漫无目的地晃悠在大街上,享受着这久违的自由。但更令我着迷的是这夜市,恍如白昼一般,人人徜徉在欢乐中。悠然自得是你的、我的,此刻不是一个人的。
      我却异常清醒,因为我看到了蔚国以后的景况。我晃了晃脑袋,决定好好享受这片刻的自由。无奈囊中羞涩,我只好别着钱袋走进了一家酒肆。自古诗酒不分家,我终是忘不了酒的滋味。我的酒量很好,蔚国人的酒量都很好,可我有些醉了,因为我看见了冀昭。他竟然直接坐在了我对面,这个位置风景独佳,靠窗临河,还能听见水声。我又醉在了这水声里,
      “打扰了,今日吃酒我请了。”他的声音低沉有力,又带着些果断。
      我突然想笑,所以我对着他毫不客气地笑起来,笑得有些无力了,拔下头上的金钗丢在了桌子上。
      那是兄长春宴出彩时,蔚王赏赐的。精雕细琢,工艺非凡,是我唯一带走的物件。现在我用它赢来了我最后的自尊。
      翌日醒来,头痛欲裂。这北冀的酒后劲真足,想来我的酒量也与并不是真的好,一厢情愿罢了。我又想笑了,连酒都不是一样的酒,还比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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