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脏玫瑰》见边千春

3、3

　　痛苦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慢的是被记忆折磨的失眠的夜和等待痛苦到来的早晨。

　　天气越来越冷，转而进入十二月。

　　周一，我捧着豆浆等在站台，寒冷的季节让人的动作都迟缓了许多。我跟着人潮上了车。

　　这几天他们忙着准备元旦晚会的事情，没时间找我麻烦。这让我暗暗松了口气，终于得到短暂而珍贵的喘息时间了。

　　“舒佳？舒佳！”

　　等我抬起头，眼神聚焦的那一刻，看到的是半张脸都被围巾遮住的郑荆。他露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和湿漉漉的头发，看着我。

　　“哈哈是不是很惊喜，没想到吧我会在这里。”郑荆把围巾拉到脖子上乱糟糟围着，语气满是骄傲地跟我说。

　　我点点头，大脑仍是放空的状态。

　　“你魔怔了吗。”郑荆晃晃我的身体，掐着我的肩膀的手有点用力，我“嘶”地叫出声。

　　郑荆慌忙撤了手，看着我不住揉着肩膀的手，脸色瞬间变黑。

　　他拿开我的手，问道：“你怎么了？”

　　我低下头没回答，他今天穿的鞋子挺好看的。

　　郑荆也没追问，只是摸着我手背上的冻疮轻轻摩挲，时不时抬眼看我又发出一声叹息。

　　到站了，我把手抽出来。

　　“小狮子，你别瞒我。”郑荆扯住我的书包带子，嘈杂的车厢里，我只听得见他的声音。

　　我的鼻子立马酸的难受，视线被泪水模糊。

　　多久没听到他喊我小狮子了。
　　我以为他忘了。

　　“下回带你骑摩托车。”他又说。

　　我狼狈地下车，他也跟着下来了。

　　我埋头往前走绝不回头看他。我怕我看见他的眼睛就把所有委屈都告诉了他。

　　到达班里我还是被搅得难受。

　　我也不是想逞什么英雄，什么都不说一个人憋着。其实我已经快被击倒了，只是我不想拖他下水。

　　小狮子早就逃出了森林，跌入深渊谷底，那就不要再奢求什么美好了，就这样吧。

　　日子一天天过得很快。我很久没再见到郑荆，他们的殴打与谩骂似乎也离我远去。

　　只是孤独依然伴随着我，甚至愈演愈烈。

　　我被全班孤立是自然而然发生的。甚至平淡到我不知道是从哪一天开始。

　　就突然的，连课代表都不找我收作业，似乎我是一个透明人。

　　但是我却乐得自在，不用进行无聊的社交真是太好了。

　　那之后我也很少去便利店买东西，我在故意躲着郑荆。

　　大概是因为他让我想起了不算美好的童年，所以只好掩耳盗铃地认为不见面就是不存在吧。

　　我躺在床上在手机上找教学视频看，在学校里我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我只觉得压抑、冷汗直流，周围都是群虎视眈眈的怪物，我必须时刻保持警惕，这让我疲惫得课本都看不清。

　　我并不想放弃学习，我一直清楚的知道只有中考能让我脱离这个人间炼狱。

　　她们能遮住我的光，但我仍然可以在黑夜里盲行。

　　看完视频我就躺在床上整理思绪。
　　失眠让我的脑神经异常活跃，如果不想写什么坏情绪就会找上我。

　　手机响起消息提示音，十几分钟后我才脱离神游状态，举起来看了一眼。

　　159xxxxxxxx:睡了吗？

　　没有任何备注的新号码，我停顿了一下，正准备输入，又一条消息弹出。

　　159xxxxxxxx:我老婆刚睡，小区公园见，速！

　　……我早就猜到是他了，毕竟根本没人会在晚上十一点五十发信息给我。

　　只是我低估了他没脸没皮的程度，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弄到我的号码的，大概是问他爸爸要的吧。

　　我穿了件厚厚的羽绒服，带了把伞拿着手机下楼。
　　天气预报说今天会下雪。

　　小区的路灯已经老化严重，公园里静得瘆人，我开着手机屏幕照着前路。

　　“郑荆，你在哪？”我弱弱地喊了一声，在一棵圣诞树下跺了跺脚。

　　突然意识到今天是24号，小区还是像往年一样在公园里立了一棵圣诞树，只是上面挂着的小彩灯都被孩子们拿走了，剩下几根可怜的彩带在寒风里飘。

　　我站在那里看了一会。11:59，郑荆还没来。

　　正犹豫着要不要走了，眼前就出现一道影子，郑荆套着一件黑色长羽绒服，拉链都没拉，笑眯眯地晃了晃自己的手机：时间：00:00。

　　郑荆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条红色的围巾，一圈一圈地绕到我的脖子上，我就只能睁着双眼睛抬头看他。

　　似乎是看我仰着头挺累的，郑荆伸出双臂穿过我的腋下，把我提到了台阶上站着。

　　“怎么这么瘦了。”郑摸摸冻得发红的鼻子，平视着我的眼睛。

　　脸好烫。
　　大概是被围巾捂的。
　　我偏开脸不去看他的眼睛。

　　“咳咳，”郑荆清清嗓子，故意发出低沉的声音：“舒佳同学你好，我是圣诞老人派来的使者，他让我告诉你，不能躲着郑荆同学，躲着他灾难就会降临到你身上哦。”

　　我看着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噗嗤笑了出来。

　　“诶，你终于笑了。”郑荆也展开笑颜。

　　“舒佳，平安夜快乐！”

　　他把手掌贴在嘴巴两侧，大声喊道。

　　我捂着耳朵笑。好傻啊，离这么近还要这么大声的吼。

　　“郑荆，平安夜快乐。”

　　“舒佳你看！下雪了！”

　　我的那句祝福被他激动的叫声给淹没。

　　果然下雪了，雪还不大，夹杂着雨水，落在身上很快就化了，他却在那里手舞足蹈地欢呼。

　　我把伞撑开走到他旁边：“别喊了，整栋楼都要被你吵醒了。”

　　郑荆却夺过我的伞扔在地上：“这么美的雪干嘛要撑伞啊，就这么走回去吧。”

　　为了不让我捡伞，郑荆握起我的两只手塞进他衣服口袋里。

　　郑荆有时候真的很固执，比如此刻就像个孩子似得不要我撑伞。

　　我听着他一路絮絮叨叨，突然觉得就这么一直走下去也挺好的。

　　“舒佳，平安夜之后就是圣诞节了，你不要不开心。”

　　回家后我脱掉湿透的棉鞋，收到了郑荆的信息。

　　脱外套时我又在口袋里摸出了一只圣诞袜，里面装着一个可爱的狮子吊坠。

　　我还来不及感动，郑荆的夺命连环call就来了。我赶紧按下接通。

　　“喂喂喂？舒佳啊你打开袜子了没有啊。”郑荆带着喘息，我都能想象得出他急得满头大汗的样子。

　　我轻笑了一声：“啊，什么袜子？没见着。”

　　我故意想逗逗他。

　　“啊？不可能！我肯定放在你口袋里了……你把你外套两个口袋都翻一遍……”

　　我听他急得都像是要哭了，笑着打断他：“逗你的，我看到了。一只……小狮子。”

　　“嗯嗯嗯！可爱吧，照着你做的呢。”那边传来一阵风的声音。

　　“你还在外面？”

　　“嗯，舒佳你看窗外。”

　　我拖鞋都没来得及穿，跑到客厅阳台上往下望。

　　雪已经铺了薄薄一层，满眼白茫茫，他就站在雪地中间，脚下画着一个巨大的笑脸。

　　“要开心。”

　　他用嘴型告诉我。

　　我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雪地里他傻傻的笑像羽毛拂过我的心。
　　我突然想起那句话“月色与雪色之间，你是第三种绝色。”

　　“谢谢你郑荆。”我说。

　　-郑荆，你也要平平安安。
　　——你的朋友，小狮子。

　　元旦很快到来，和往年一样每个班都在班级里自发地举行活动。

　　那天是星期四，午休过后大家都进入了节日的气氛。

　　教室里暖烘烘的，男生挂气球放音乐，女生就在那嗑瓜子聊天。

　　我捧着书安静地坐着，这是我和郑荆周六去图书馆借的，我看了快一周还没看完，他还发信息嘲笑我读书慢。

　　我就是在那时猛然惊觉，自己不只是读书慢了，做什么事都开始慢。

　　是因为心累了吧，所以反应就变得迟钝了许多。

　　“呼，舒佳你发什么呆呢。”徐师诗坐在邓雯心的课桌上，把瓜子壳吐到我身上。

　　好几秒后我才楞楞地抬起头看她。

　　“喂舒佳你呆了啊。”徐师诗似乎不满我副慢吞吞的样子，她晃荡着腿，把鞋蹍在我的笔袋上踩。

　　我看着她鞋上漂亮的logo，抿住了唇。

　　徐师诗看见我这样，更是笑的猖獗起来：“哈哈哈你们看呐，舒佳真的傻了耶，眼神跟孬子一样。”

　　“啊？哈哈哈是么。”

　　“受刺激了吧哈哈，骂了也没反应。”

　　已经有几个人围过来笑了，看我就像在看动物园里的猴子。

　　我仍是抿着嘴唇，静静盯着她鞋上的标志，挺好看亮晶晶的。

　　“你们这样有点过分了吧……”

　　耳畔响起一道不大的声音。

　　就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徐师诗脸上的笑容还挂着，只是逐渐转为冷笑，她随便拿起一个水杯从左手抛到右手。

　　我观察着水杯划过的抛物线，想着它能构造怎样的难题呢。

　　一触即燃。

　　徐师诗突然没了笑容，她毫无征兆地把水杯砸向站在我身后的张欣。然后跳下桌，左手压在我的肩膀上，右手拎着张欣的校服领口。

　　沈清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脸，笑着说：

　　“张欣？我都快忘了你了。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就又来作妖？我是这样过分了呢？还是这样？”

　　“啪。”
　　“啪。”

　　她连着抽了张欣两个巴掌。

　　没人敢出声。

　　徐师诗又拧过我的脑袋，强迫我转过身来面对着张欣。

　　我淡淡地扫了一眼她高高肿起的脸颊，心有一瞬间揪了一下。

　　她看着我，眼里满是迷茫与恐惧。

　　为什么我还是会挨打？
　　她好像在透过眼睛告诉我。

　　傻孩子，魔鬼一直盘旋在我们身边啊。他们只是暂时放过你，但是永远不要对他们抱有期待。

　　你看到的都是自欺欺人的假象啊。

　　“你还想帮她？”邓雯心冷笑一声，“那就让我看看你怎么帮。”

　　她把水杯拧开扔到张欣手里，冒着热气蒸腾。

　　她双手环胸，虚点了张欣一下：“去，帮她清醒清醒。”

　　我看着邓雯心的背影，我知道，魔鬼露出了獠牙。

　　张欣垂下脑袋，捏着杯子的手攥得发白。

　　“怎么？又不愿意帮了？那这水可就倒在你身上咯？”沈清推了下她的背。

　　张欣迈开步子，伸手把水倒向我的头顶。

　　我尽力往旁边躲，张欣见状却突然睁大了眼睛控制住我的身体，疯了般把水倒下来。

　　“做得好。”她们满意地大笑。

　　我看着张欣满是泪痕的脸，突然觉得如置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