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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兄妹 上 ...

  •   第四十八章 兄妹 上

      秦墨自诏狱出来,顾不上去同皇帝谢恩,风驰电掣就往将军府赶。

      他衣服都没换,仍穿着那身入狱前乔装打扮的樵夫装扮,上衣好几处裂口沾着血,膝盖、裤腿那处都脱了线;由于一直没有阖眼好好休息,眼睑下方一片青黑,英挺面庞还生了一圈细密胡茬,看起来既悲惨又落魄。

      他闯入将军府时,始终心急如焚把守着门边的陵子游都给他这幅遭罪模样骇了一跳,定睛一看才把自家将军认出来,噎住片刻,继而狂喜:“将军,你平安回来了!我们担心死……”

      秦墨劈头打断他:“小姐呢?若袂在哪里?”

      “流影将小姐从静楚王那里带走后,为免惊动更多人,趁着天光未明,安置回了小姐出阁前的厢房……”

      秦墨拔腿就往那边走。

      陵子游追在他身后小声喊:“将军,您先换换衣裳,您身上的血——”他也置若未闻。

      静楚王妃秦若袂正端坐在窗边,目光出神,不知望着窗外哪处,怀里怕冷似的抱着一个手暖。

      秦墨轻轻推开门扇,吱呀轻响,似是把她从出神中叫了回来。

      秦若袂转身看见秦墨,愣了一愣,正待要起身——她身形隆起较为明显,已不能如过往那般轻便快速——秦墨快步走来,轻轻按住她肩膀。

      她兄长身上还有血腥味,一路风尘仆仆还带了寒意,按在她双肩上的手掌却干燥温暖。

      秦若袂仰着头看着他,轻轻笑了笑。

      “你怎么弄成这副模样?”抬手拉住他衣摆,“穿得这么古怪,有损我们大将军的颜面。快将衣裳换下来,再去洗洗自己。”

      秦墨道:“聂重维起事失败,已被下到死牢。是我不好,识人不明,将你错嫁给这么一个——”

      秦若袂又拉了拉他衣摆,摇摇头。

      “裴相都同我说了。”她明明是仰着头看她兄长,目光却不聚焦,仿佛陷入什么回忆中去。声音很轻,近乎自语“这么些年,同床共枕,耳鬓厮磨,我以为我能懂他。我也以为,能真正爱他,尤其是有了这个孩子后,我们会越来越像真正的夫妻……”

      秦墨目光随着落到她轻抚肚腹的手上,就听他妹妹依然用一种梦游般的语气说:“但他其实一直不甘心,不管是我真正心有所属的人,还是那个全天下最尊贵的位子上坐着的人,他一个都不甘心退让——”

      秦墨扶着她肩膀,俯下身来,视线与他小妹平齐,安抚道:“不要再想了,他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今天开始,你仍然住在定国府,就待在为兄身边。不会有事的,兄长会保护你和孩子,任何人都伤害不到你。”

      他虽颜容憔悴,胡子拉碴,眸光却是一如既往的沉着坚定。

      秦若袂恍恍然捉住他视线,在这飘摇不定的变故中,又想起多年前父亲身死,十五岁的秦长泽也是这样冷静沉稳的担下一切,为她遮蔽所有袭来的风雨与刀箭。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兄长的爱这般温暖包容、无私付出,才会衬托得她自己的爱,在镜花水月的一场彻底失落后,根本没有勇气拿来同秦墨对峙。没有立场也没有底气去大声质问,问兄长,为什么那个人喜欢的是你,不是我?

      她从知道真情的那一刻,就缄默不语、守口如瓶了这么多年,直到今天之前,都没有勇气说出,甚至更别说怪罪一无所知的秦墨……

      可是她原以为能重新开始的新生活,以为可以全盘抛下的一切,又一股脑来到她面前,摇摇欲坠构筑的生活再度支离破碎,被逼要面对往日的梦魇与伤恸,饶是再佯作坚强,又怎能平顺以对?

      秦若袂看着秦墨的脸,从他目光中看到不尽的担忧、焦虑。

      她伸手抚触他脸颊,道:“不了,兄长。若袂已是外嫁之人,定国府,若袂不能再待下去。”

      秦墨急道:“混说什么?你是兄长的小妹,定国将军府一日在,就一日有你容身之处!陛下也允诺,不会迁怒于你……”

      秦若袂打断他:“我之所以答允婚约,嫁给聂重维,就是不想在府里再回忆起沧珏。聂重维起事前曾对我说,若不是对沧珏死心,我亦不会入他家门——兄长,你亲手捉了静楚王,他自知大势已去,难道不会对你一吐为快,将他心头肮渍多年的妒意、愤恨、不甘与嘲弄全数倾泻出来?他难道没告诉你——”

      秦墨道:“小妹,不要说。”

      秦若袂盯着他眼睛,一字一顿,音中带笑,眸底含泪:“——没告诉你,沧珏大哥喜欢的人是你,所以我要离开这里、离开京师,我再也不想留在将军府,留在你身边???”

      秦若袂16岁生辰那年,秦墨已在沧珏的帮助下,将承袭自老定国将军的地位牢牢掌握在了手心。

      也因他战场上身先士卒、慨不畏死,与手下将士同吃同睡,同进同退的磊落作风,赢得了天虎军发自衷心的拥护。

      由于和韦渚战火不断,也由于大云边境多有蛮夷侵袭,秦墨与沧珏一年当中,倒有大半年是在京师外驻守,或是协助其他州府练兵,或是出兵保卫边境安全,秦若袂一年到头也就年节和父亲忌日能见上他俩几面。

      今年她的成年礼,赶上天虎军刚刚打了一个大胜仗,时机也凑得刚刚好,于是秦墨与沧珏风尘仆仆的从边关赶回来给她庆生。

      连带着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些自入军中便跟着老定国将军和沧珏的资历较老的将士们,甚而有一些说是看着秦若袂长大的也不为过。

      皇帝赐给凯旋的将军上好的绸缎、金玉、珍宝和筵席,秦墨转头就拿来给自家小妹庆生,以此为由也顺道好好犒劳跟随他生里来死里去拼命的将士们,多年来难能可贵的奢侈了一把。

      热热闹闹的酒席上,就有热心肠的将士们,嘻嘻哈哈的同秦墨说起姑娘也到了年纪,可以考虑给找个好人家了。

      秦若袂端坐在她自己的一角屏风后,听着酒宴上那些熟识的叔伯们的谈笑建议,俏脸飞红。禁不住就偏过目光,悄悄去看坐在她兄长身侧的那个穿着黑色软甲的男人神情。

      定国将军的副将正擎着一杯薄酒,凝神听他上首的年轻将军说话,眸光一瞬不瞬的看着秦墨的脸。

      他修长的指节包裹在皮手套里,衬得端着那酒盏的手特别稳当,身躯挺得笔直,有如青松。

      他显然也听见了那些将士们的谈笑,素来冷硬的唇角也微微扬起了一点弧度,似乎是赞成的——这点小小的弧度,落在秦若袂眼底,就让那颗少女心扑通扑通跳得更厉害了些。

      秦墨酒量不好,只饮了几杯,眸子里就透着灼人的亮。

      他一手支颐,笑吟吟的听着部下们七嘴八舌的建议。秦若袂能够感觉到兄长的目光在向她这处看来,旋即又意有所指的朝他身侧的沧珏看了看。秦若袂那颗心脏于是跳得更快了,像困在牢笼里的小鸟儿,急躁的想找个出口飞扑出去。

      年轻的定国将军微微拉长了语调,那个时候他说话还不像现在这样低沉、稳重,而是带了点松快的、偶尔逗趣的意味。

      他瞅着自己的副将,语调慢悠悠地:“关于此事,确然我思量过。虽说先父曾为若袂缔结过婚约,但事关个人幸福,我以为还是要听取小妹自己的意见。”

      他慢慢拉长声音,略略加重了几个字,是明目张胆的对沧珏暗示:“倘若舍妹心有所属,所托之君又是众能认可的良人,那末这纸婚约,秦墨愿亲自上门赔罪,为小妹解除。”

      这话其实说得已足够露骨,只要沧珏应声,今天这场生辰宴,秦墨就能作主将其改为订婚宴,来个喜上加喜。

      秦若袂紧紧盯着沉稳冷肃的副将,只觉自己连心跳节拍都开始乱了,期待得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谁知沧珏稳稳当当地承接住了秦墨的目光,面容不见丝毫变化。他没有多说一个逾越之词,就像秦墨替他小妹当众昭昭丢来的绣球,抛在了一团空气之上。

      他道:“将军所言极是。婚配大事,须得两厢情愿,方为良缘。”

      随后他便擎起手中杯盏,朝微微发愣的定国将军举了举,一饮而尽。

      此事便就此打住。

      屏风后的秦若袂脑袋嗡鸣,不可置信的看着沧珏和其他将士仿若无事发生般又开始闲聊、进餐和互敬起来,本已灿烂得快要绽放出小花儿来的心口骤然紧缩,冰冰凉凉的沉淀下去。

      为何?

      她曾亲手送过沧珏一枚绣了自己名字的锦囊,当日沧珏眼中的温暖与情意浓得不容错认,却是为何在这般众目睽睽的场合,这般顺水推舟的情势中,他要佯作不知,将她生生推拒?

      这其中发生过什么不知缘由的事情吗?

      月上中天,人声渐远,定国将军府重又回复清净。

      秦墨早早就因不胜酒力回了房间,沧珏安置他好好躺下,又在他房中伫立了片刻,推门而出。

      他刚刚走过一侧回廊,要往自己下榻的客房走去时,忽然从一角花影旁晃出一道身影,一双女子的手不由分说将他拉到了回廊边缘。月光下,秦若袂含着泪意的眸子,狠狠的盯着他的脸。

      沧珏微愣,随即感觉到腰间的锦囊被谁抓了起来。

      秦若袂捏着那枚绣有她名字的锦囊,近在咫尺,开门见山的逼问:“沧珏大哥,宴席上,你为何不肯应承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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