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序.01 ...
-
今夜的天空十分温柔，静谧、深邃、辽阔。笼罩在大地上方那片广袤无疆的黑暗，缀着星星点点杳远的光晕，如同一汪深邃墨池里浮了些许淡黄的灯花。倘若任何一样事物朝着这夜空飞去，便会逐渐被它无垠的怀抱所吞噬，湮没在未知无边的黑暗里，再无半点声息。
大团大团厚重的铅云低矮地聚集在森林上方，使得月色与星光半点也渗透不下。但即使能，这层叠交错、密麻繁簇的枝丫，也足以挡住那片柔柔夜色的倾泻。
在这片森林里，一小团跃动的光亮悬浮于空中，缓缓往前飘去。细看，那团微光竟是由一群翩跹的萤火虫聚集而成。
促令这团萤火前行的，是一位十三、四岁的少年。即使脸上沾了道道脏污的泥痕，也能依稀辨别出是个容颜俊俏的小公子。淡褐色的粗麻布衣衫被胡乱套在身上，明显能看出那又宽又长的衣袍极不合身，而本应系在腰间的腰带，却被拿来充当了捆束长发的头绳。他在这片幽静的森林里似乎格外放心，脚步轻缓，在萤火的照拂下，好奇又茫然地环顾四周。
忽然地，一声清寂婉转的鸟鸣声传来。
一只巨大的淡蓝物体从少年身侧呼啸着掠过，飘落下一根泛着水蓝光晕的华丽羽毛。少年怔怔望去，那只淡蓝大鸟在这密匝的树林中急速穿行，每当穿过树木或藤蔓组成的狭小径道，翅膀便陡然一缩，如同一个圆弧形的梭子，斜侧着滑翔而过。在那只巨鸟之上，稳稳趴着一个灰蓝衣裳的女子，四肢无力地自大鸟身体两侧垂下，根据在这风声与鸟鸣中依然能隐隐听到的鼾声判断，她应该是睡着了。
少年连忙往前急急追去，一边疾跑一边大声呼喊：“小姨！小姨！是你吗！”
巨鸟的身影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小姨！”
“绪无音！”
“停下！停下！”
“救命啊——！！”
巨鸟速度放慢了下来，背上的女人收回垂着的双手，撑着它柔软的背脊缓缓坐起，似乎是醒了。
下一秒，风向陡转，大鸟带着女人迅速掉头，疾飞至他面前，然后一个急刹车停下。被称为小姨的女人骑在鸟背上，瞪着双睡眼迷蒙的眼睛看着面前的少年。她有着一头海藻般的微卷长发，此刻被扎成了一个高高的马尾，两鬓发丝垂下几缕，更衬得那张小瓜子脸尤为尖俏。头顶戴了高而窄的银质发冠，延至额前，在额头垂下一块水滴状的红色玉石。淡红色的襦裙应是在染色时配了朱银，呈现出一种泛有光泽的银红，外层披了件灰蓝色罩衫，在宽大的袖子上刺着金色云纹，使得这灰蓝丝毫不被银红所压，亦有一层熠熠生辉之感。
女人沉默片刻，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然后歪头俯视着他，皱起了眉头：”你谁啊？”
“我是宝焰啊！”少年满脸重逢的喜悦。
“啊……”绪无音想起来了，宝焰！这不是她那个铁珠子姐姐的继子嘛！自从她当年被驱逐进异鬼之域后，就再也没见过这个小孩，算一算，也过去3年了，这3年间他的个子竟然蹿高了这么多！就连五官都长开了许多！也不怪自己睡迷糊了一时想不起来他是谁。绪无音又上上下下打量了宝焰一番，灰头土脸、狼狈至极，这是她心里对他的评价。
“我……在母亲叮嘱下一路逃来，连沐浴的机会都没有，所以有些狼狈……”
“咦？我刚把心里想法说出来了吗？”
“说出来了啊！”
“没事没事，虽然邋遢了点，脸蛋还是好看的。”绪无音一把将少年拉至了鸟背上，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然后，她动作熟稔地揪下一根鸟羽，惹得身下兽鸟仰头发出了不满的呜呜抗议。绪无音用鸟羽搅散了浮动在空中的那团萤火光团，使得萤虫四散，华光顿消，漆黑的森林里便只剩下了巨大兽鸟身上所发出的浅淡蓝光。似乎是为了安慰兽鸟，又或是玩心顿起，她又将鸟羽插回了羽翼丰满的鸟背，佯装这根毛已经好好长了回去，一边摸了摸鸟头，一边道：“既然是逃，就不要使用萤虫灯笼，你怎么知道你招来的这些小飞虫，是野生的还是放生的，是自由的还是有主的。万一被追杀你的人借用此法探知了你的行踪，你打算怎么办？”
“我……”宝焰愣了一下，嗫嗫嚅嚅，确实是没想到这层。
“不过没事，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猜到你会来投奔我，只要没在途中截了你就好。“绪无音笑道，”现下你我已经汇合，没有人伤得了你。”她的语气颇为自负，却让宝焰感到一阵十分踏实的安心，重重点了点头。
无音旋即拍了拍鸟颈，兽鸟长鸣一声，拍振翅膀，升空飞行。它的速度极快，忽高忽低，宽阔的背部却稳稳当当，宝焰和绪无音陷在柔软深长的鸟羽中，完全不担心会否侧翻下去。但时不时急速掠过脸庞的枝丫与迎面而吹的疾风，使得宝焰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将半张脸也埋进那片波涛起伏的羽浪里。
并不像宝焰所猜测的那般路途遥远，至少时间上并没有花费多久，很快，他们便抵达了一片意境清雅的水榭楼台。
一小川狭窄但陡高的瀑布在楼台旁侧倾泻而下，汩汩流进一潭碧绿的池水，潭水被引流接通，围绕着竹屋小楼形成好几股清浅交错的溪流。一片金黄色的鱼群游过，忽然自水中群跃而起，竟纷纷长着短小的银色翅膀，扑腾扑腾着飞过横架于溪流之上的木桥，重又落入水中。一只长了五只脑袋的花鸡咯咯叫着走过，忽然被一只从昙花中飞出的彩色蝴蝶吸引了目光，那蝴蝶张开双翅，翅膀中又往外伸出翅膀，这样层层叠叠接连着长出了5翅，像一把斑斓流彩的扇子，朝着花鸡狠狠一巴掌扇过去，仿佛在说：看什么看，没见过漂亮的蝴蝶吗！
无辜又迷茫的花鸡被这一掌扇得一头往左歪去，这头朝左撞到另一个头，另一个头又继续撞下去，本来扇得并没多疼，但头撞头却撞得眼冒金星，原地踉踉跄跄转了一圈，转向宝焰，反应迟缓地咯咯了两声以示疼痛。
宝焰看得惊呆了。
早就听闻他这位小姨，是出了名的鬼女、妖女，最喜饲养、培育各种妖怪异兽，眼前这些从未听说、见过的物种，估计都是绪无音自己培育出来的新品种。宝焰正与那大花鸡的五个脑袋眼瞪眼地互相瞅着打量彼此，载他们回来的那只淡蓝色巨鸟忽然抖擞了一下翅膀，然后身形逐渐变小，直到与普通小鸟体型无异，飞落到了绪无音的肩头。
宝焰看得又是一惊，绪无音抚了抚肩上的淡蓝色小鸟，骄傲地嘴角上扬，嘻嘻一笑：“厉害吧，这是我培育出来的唯一一只冰晶凤凰，身形可大可小。”
宝焰道：“真是神鸟，它叫什么？”
“嗯……小凤吧。”
“小姨你这是刚想的名字吧……”
绪无音充耳不闻，已经拽着他朝正中央的一座宽阔堂屋走了进去，边走边嚷嚷：“我回来啦！”
“你回来了。”回应她的是淡淡的男声，身形修长、一袭黑衣的男子一手背在身后，朝她微微鞠了一躬。
这男子身后簇拥着一群抽抽搭搭的年轻少年，个个粉面桃眼，正神色忧伤地彼此交头接耳、轻声细语，时不时啜泣一番。绪无音看了大喜，冲黑衣男子问道：“若崇，母亲又给我送美男子来啦？”
江若崇轻咳了几句，道：“是的，木瑶夫人上月送来伺候你的，说是让你好好享用。结果这群人一听要进异鬼之域，都怕得不行，趁送行的人去方便之时，一起偷偷摸摸地逃了。他们在无人森林里徘徊了两周，既不敢踏进我们这儿，又不敢出去挨木瑶夫人的罚，踌躇不决，直到在森林边缘听说绪家陡生变故，怕出去了被牵连，走投无路之下只好自己回我们这来了。”
“哈哈哈，好。”绪无音笑吟吟地围着那群美男转了一圈，啧啧称道：“真是长得又俊又俏，平日里看着必定格外养眼。”木瑶夫人虽只是她的嫡母，并无血缘关系，却当真是格外念着她，就算她已经被赶进这异鬼之域，成为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邪恶妖女，也依然时不时分享一批美少年给她送进来。
“让管家把他们带下去，分配好各自工作吧。”无音一边说一边拉着宝焰往前走去，按着他肩膀让他躺进了一张轻轻摇摆、铺满褐色柔软兽毛的躺椅中，自己也随即在另一张灰色兽毛躺椅中躺下，摇啊摇，问道，“若崇，你是来跟我说我家里的事吗？恰巧，我外甥来找我了，喏，你还记得吗？绪珠的继子。”
听到末句，江若崇的呼吸忽然顿了顿，往宝焰的方向瞧了一眼，然后垂下了眼帘，只轻轻嗯了一声。
无音这两周去了无人森林的边界地带，在那寻找有没有尚未被发现的妖兽物种，以及观察那片地带妖兽的生活习性。这片广袤的森林十分古老，枝叶葳蕤、郁郁苍苍，错综交叠的树桠使得光线难以漏下。而越往北走，阳光便愈为稀少，及至到了边界处，就如同潜入了深海，伸手不见五指，此处生活的生物，视力都已经退化，繁衍也极其佛性，是以无音有空便过来此处，这片区域可发掘的可能性太多了。
她一呆便是两周，并不了解外界发生了什么，但瞧宝焰这身脏兮兮的乔装打扮，也能猜到必定是遭遇了什么变故。只是他虽然落魄，神情倒没有大悲大恸，家里人必定还是好好活着的，故而，无音也没有急着询问个中缘由。
此刻宝焰被她介绍给江若崇，连忙从躺椅上爬了起来，朝江若崇鞠了一躬，道：“江大哥！我记得江大哥的，小时候总是让我骑脖子上带我玩！”
江若崇点了点头：“我也记得。”
江若崇就是这样，只有汇报工作、回答问题时，能够事无巨细地滔滔不绝，力求不漏掉半点对方可能想知道的讯息。除此之外，能少说话少说话。
他又看了眼宝焰，似乎细细观察了一番他的变化，然后对绪无音道：“泠千月篡权谋位了。”
宝焰补充道：“对，我的父母、外祖父母，都被他们软禁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序.01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