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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山有木兮木有枝 ...

  •   中庭已是一片焦黑。
      再没有什么可烧的东西,火势渐渐低了下去,只有几点火苗不甘心似的闪了几闪。
      银杏看着熟悉的府第,怔呵呵地定在了那里,半晌没能动弹。然后向前紧跑了两步,牵住紫夜的衣角,“姑娘,究竟出什么事了?院子怎么突然就起火了?璋少爷和瑄少爷也都找不见了……”
      紫夜牵过她的手,小声道:“别急,他们不会有事的。”眼睛里却是疑惑重重。
      看向中庭,依稀分辨出司徒空面前似乎个女子,半坐在地上,腰间似有斑斑血痕,而仗剑而立的司徒空脸色阴沉,凛冽如寒冰。
      忽听他发问道:“你们——几时动的手?”声音正如那日初见,没有温度也没有感情。
      采霜冷冷一笑:“司大公子,你就别想追了,想想你走到现在几个时辰了?要不是刚才费了点功夫,现在早过河了呢!”
      “回去?”
      采霜又是一笑:“回去做什么?”想了想,又道,“你知道了也没用,已经到了手里的——”没能说完,又是一阵剧咳。
      “他们说的——是少爷?”银杏小声问着紫夜,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紫夜探手抹去她颊上泪珠,轻轻拍拍她的后背,没有做声。

      中庭两人仿佛没有听见这边的动静,依旧淡淡地说话。
      忽听司徒空道:“那你还不回去复命?”刚才的那份激动已经荡然无存。
      采霜猛地仰头看他,只见那冷峻的面上毫无表情。
      她挣扎着站起身来,沉默半晌,看不到被黑纱遮掩的面容上有怎样的神色。
      转身,踉跄了一下,便头也不回地走出院门去。
      将要迈出门时,忽然顿住身形,仍旧没有回头,却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司徒空!你是天底下最大的笨蛋!”

      仿佛压抑了很久的火山突然爆发出炙热的岩浆,让闻者,都是一怔。
      没看见司徒空如何行动,只知道他突然拦在了门口,面上还是没有表情,声音平淡:“解释一下。”
      “你让我走!”
      “你有伤,我不想动手。”
      “那就让开!”采霜的声音里已带了啜泣,手上却丝毫不慢,一掌击出,挟着凌厉风声。
      司徒空有些无奈地挥手卸去掌力,丝毫未伤到她,随后并指一点,复问道:“这御风掌,你又从何处习得?”
      采霜就隔着面纱恨恨地盯着他,不顾顺着腮边滚滚而下的泪水,一直看得眼睛生疼。
      她微微仰面,闭了眼睛,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滴一滴打在地上,却——打不到那人心上。

      她终于开口,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难道你就从来没怀疑过,岩主为何就没过问过你的事?”
      “就算是有沈先生护着你,你接的任务,哪个能走漏半点风声?不收拾干净,她那么精细的人,怎么就偏偏宽容了你?”
      “是你?!”
      她惨然一笑:“是我。你不愿杀无辜之人,你自己说的,对不对?既然这样你又做什么来这里!”
      “你不愿,那好,那就我来。这御风掌,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央岩主教的。谁不知道是你司大公子的专利!只要报信的人看不出来,也就没什么了。”
      “想不到我司徒空还欠了姑娘一笔债。”他的声音那么冷,连她要说的话都像是被牢牢冻住。

      “债?你欠我?”她还是说了下去,誓不回头似的。也是,过了此时,怕是今生也再没有机会了,“是我上辈子欠你的还差不多!”
      费力地紧闭眼睛,硬硬逼回泪水,“谁叫我第一眼看见你,就——就——你根本就不明白!我第一次看见你,你被离风伤的那么重,却还死不低头拼了命也要护着你妹妹,就再也忘不了了!我陷得那么深,早就出不来了!”
      “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我算什么?什么四使的名号,都是虚的!不过随她使唤,不过因为能说上几句话才被人巴结奉承。我又哪里敢让人知道,只有暗地里替你干你不愿意又不做不行的事。可你——你!你就一直也不知道?你一直都那么冷,只有见了你妹妹,你眼里才有笑!你知不知道,你就把那笑分一点点给我,就够我活一辈子了!”
      司徒空却沉吟道:“雪峰上那位老人,也是你——?”
      “还能是谁?我都告诉你了,五年前颜承运一家是我动的手,四年前长乐镖局是我……几个月前那个福顺客栈的掌柜,茶里的毒是我下的,你不是看出来了吗?!至于那个老婆婆,岩主说,留谁也不能留她!正好顺路跑一趟……”
      她每说一个名字,司徒空的脸色就阴沉一分。
      “我真嫉妒你妹妹,”她话音突然一转,“我就不明白,她凭些什么?!老天凭什么让有的人毫不费力就能得到别人再如何也得不到的东西?凭什么在你眼里,我们这些人——就好像低她一等?就不值得你看一眼?!”
      司徒空张口想要说什么,想了想,又咽了下去,采霜不理会他,“有时候,我真想……”
      “你想如何?”这次,他眼光蓦地一凛。
      “呵……”她突然放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便又落下泪,声音渐渐沉寂成一片辛酸,“我能把她怎么样?有你这个好哥哥守着护着,我是谁,她又是谁?你看你,你都想现在就杀了我了对不对?那就来吧,我爱不成你,能让你取了性命去也够了!就当是给那些你不愿杀却被我的杀了的人抵命,就当帮你妹妹祛祸免灾……我告诉了你,本来也没打算活着回去,你回去告诉岩主,我重伤不慎坠火而亡,反正他们几个也都知道我受伤了,反正根本没人在乎我!最多——最多岩里再打上几架推出个人顶了我的位子罢了。”
      “不过以后,你不愿杀的人,也得自己动手了……对了,要是你不愿意亲自动手,说一声我自己了解了也成,反正——这手也早就不干净了……”

      “对不起。”忽听司徒空这样说。
      采霜蓦地瞪大了眼睛,“什么对不起?谁又对不起谁?司徒空!我采霜既然做了,就认了,我还用不着让你可怜我!”
      “对不起。”司徒空依然如此说,声音里第一次有了淡淡的哀愍,淡淡的痛楚。“只是——”他突然向着一个方向,扬声道:“你都听见了?”
      采霜虽然情绪激动的不能自抑,也转身看去,一声“你——?”未出口,便已大惊失色。
      怎么——怎么可能!怎么会有这么像的——不对,哪里还不一样!
      紫夜慢慢走过来,看向她的眼睛里神色复杂。采霜却一时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只觉得脑中什么电光石火般地一闪而过。迎着那眸光看去时,她心下明了——就是那眼睛,那眼睛分明清澈的一如两颗剔透的紫水晶,分明像什么都没有经历,又像什么都能看得透,人在那眼睛面前就好像透明,可是——又不会因为这种透明觉得害怕……
      若是在那人面前,应该已经心惊胆颤了吧。
      真的不一样。
      面对这这双眼睛,她终于忍不住要低下头去。

      “司大哥,放她走吧。”半晌紫夜开口道,面对两人脸上同时出现的惊疑,她有些勉强地笑笑,“要不,婆婆她,也不会高兴的。”
      司徒空没再说什么,让开道。
      他还不知道?采霜心里一闪,随后才听明白她在说什么。
      “你让我走?”这么问着,身体也早已做好了脱离的准备,只是心里依然不敢相信。
      紫夜点点头,不再说话。
      她一步步向后退去,至司徒空身边一顿,然后消失在门外。

      洛筱方走出来,站在紫夜身边,长长一叹。
      世人多困于情,非为情困,人自扰也。
      突然想起多年前,师父如此叹过。
      只是现在,他还有什么资格评判别人?转眸碰上紫夜清亮不带杂质的瞳仁,于是浅浅微笑中,淡淡惆怅。

      “三月初三,法华寺,今后小心。”司徒空看着渐渐熄灭的火,思量着采霜掠过身边时留下的话……

      国宴庆功,觥筹交错。
      晟帝举起满斟的金罍,扬声道:“昊天于上,清和六合;后土在下,兆蒙祉福;潼关墨城一役,天地庇佑。第一杯酒,朕敬祝天地!”说罢倾酒于前。
      群臣起身举杯共赞道:“吾皇受命,奄有万方!”
      晟帝复举酒道:“巍巍祖考,克配彼天;先君德荫,流泽后世;潼关墨城一役,上慰祖灵,下抚烝民,第二杯酒,朕敬诸先祖!”
      群臣赞道:“吾皇崇辉,光配上帝!”
      晟帝双手端起第三杯酒,道:“此役我大昭二十万子弟全歼崤国三十万守军,并获东南十二城池,足以镇远扬威。诸爱卿有功,这一杯酒,朕敬诸位!”
      群臣亦齐声赞道:“吾皇德耀,吾土永固!”
      言罢共尽杯中之酒,几位年轻的臣子只激动得面色潮红,宣少煌等几位经历过两次潼关之役的将领,今昔相映,眼中亦微泛波澜。
      陆璟渊依旧淡笑着看向群臣,忽见对面席上一名内侍在白老将军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随即竟领他离席而去。
      片刻白锟回来,恰被眼尖的宣少煌看见,几位副将纷纷围上来要罚酒,饶是晟帝待群臣向来宽和,众人亦不顾忌。白锟大笑着一口喝干,几位副将连声赞着“老将军好酒力!”
      视线落在老将军紧握的左拳上,璟渊微微深吸了一口气。
      待得白锟落座不久,璟渊再一次看去时,却见清润的玉杯下沿,竟是一抹刺目的鲜红!

      此时晟帝正问向最小的六皇子:“璟洺,这次随军,可有何感触?”
      陆璟洺自席中长身而起,笑答道:“回父皇,儿臣不才,只觉军旅正是我大昭男儿效力的去处,方今天下正待一统,儿臣唯愿战功屡立,以报父皇!”
      “六皇子年纪虽轻但志存高远,一心报国,实是我大昭之幸啊!”群臣纷纷赞道。
      晟帝亦捋须微笑,视线前移看到似乎有些出神的陆璟渊,眉心不为人知地一动,沉声道:“老四呢?”
      璟渊毫不慌张地起身道:“回父皇,儿臣愚见,只道军旅之际军士劳苦,可贵我大昭子弟热血报国,现如今六弟亦如此,儿臣恭贺父皇可驭如此臣民!更可贵诸位将军与军士同甘共苦,白老将军年近六十,依旧饮食于兵卒之后,思虑于将士之先,璟渊此酒,愿敬诸位将军!”
      晟帝面色微霁,淡淡道:“嗯,亦是肺腑之言!看来朕这杯酒,也应当与诸位将军共饮了。”
      “谢圣上!谢四皇子!”
      晟帝微微颔首,目光却在白锟手中玉杯上逗留一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山有木兮木有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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