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nderwood》古楼钟鸣

12、Chapter 12 //

　　现在是凌晨两点，小巷很安静。
　　程故从傍晚起就在发呆，想着黄昏时发生的事情。
　　刹车声、双闪、鸣笛、人群、嚷叫、喧骂。
　　面对中年妇女莫名的指责与强词夺理，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想说你们别吵了，让我静一静。他想说我没有想要赔偿，你大可不必如此，圆圆没了，我还要赔偿干什么呢。
　　圆圆......
　　珍视的东西一样一样从身边消失，是他的错......一定又是他的错。
　　如果他早点带圆圆去做绝育，如果他换一条结实点的狗绳，如果不带圆圆出来散步，如果换一条路走。
　　但凡他的人生有一个如果，都不至于此。
　　窗户开着，冷气漏进来，揉着清冽的月光，透过窗格向那片小小夜空望去，眼前蒙着一层雾，看不清缀在上面几点星辰。
　　他在为圆圆的死伤心吗？他不知道。他的感性与理智早已撕裂，人也好，狗也好，他早就习惯了离去，习惯了消逝。
　　早就不会再痛了。
　　他只是感到无趣，又失去了一个醒来的理由，只是不再被需要，不用再顾及另一个生命的暖饱，只是存在的意义越来越少。
　　攥着美工刀犹豫了半天，太久没用，有些下不去手，皱着眉轻轻划了几道，久违的疼痛一下刺激到神经，让他浑身一抖，压抑的情绪却释放了许多。
　　手腕看上去鲜血淋漓，其实动脉隐藏在肌理深处，被保护的很好。
　　脑子不停转着，在漩涡深处，无可停顿，床头的喹硫平还剩大半盒，数了数，14颗，他拆下来全吃了。
　　死不了，他知道，所以没事。

　　恶心，眩晕，想吐。
　　他的世界不断拆解重构，一个错乱的空间将他吞噬、分割，他感到四肢冰凉，血液温度骤降，身体里的元气逐渐消失，仿佛生命力被一丝一丝抽去，如坠冰窟。
　　霍乱间，右手感受到一个潮湿温软的物体，他艰难的睁开眼，是圆圆在舔舐他的手心，趴伏在床脚，一脸担忧的看着它，程故伸出手，想摸摸它的脑袋，但什么都没碰到，连圆圆也一同消失了，转而化成一个人形，是杜源，温柔的看着他，轻轻攥着他的手，无奈而宠溺的说：“都瘦成这样了，要好好吃饭呀。”
　　紧接着光影又变换，浮现出柳女士和程云的脸，默默凝视着他，不说话，面含笑容，向他伸出双手，似要拥抱，程故挣扎着想起身，但动不了，手指向那个方向摸索着，紧握，却握住了一团空气。再定睛一看，程云怀里抱着的是小时候的自己，不知道为了什么，正哇哇大哭，程云不知道低声说了些什么，他哭的更厉害了。柳女士在一旁看着，一脸无奈，眼底却又满缀笑意。
　　那两个日思夜想的身影缓缓离开，向门外走去，直到这片光影彻底散去，再没有回头。他大口吸气，如同有一双无形的手扼住喉咙，泪水从眼窝里流下，愈演愈烈，右手颤抖着，近乎抽搐，他想喊出来，但失了声，周遭依旧天旋地转，耳边是不断响起的蜂鸣，暖黄色顶灯闪了一下，灯光压下来，竟也让人喘不过气。
　　直到几乎昏阙一般陷入沉睡。
　　清晨的时候醒了一次，浑身难受，胃里翻江倒海，意识模糊间好像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但声音含糊得连自己都听不懂，再次浑浑噩噩醒来，已不知睡了多久，看天色是傍晚，但不清楚是哪天的傍晚。
　　手机里是一长串未接来电，最后是一条短信，里面只有两个字，简单的两个字看上去却带着犹疑：程故？
　　程故霎时惊出一身冷汗，他给杜源打了个电话。
　　“怎么会给他打电话.....应该没说什么吧。”他努力回想着，但头痛欲裂，刚想起身又滑了下去，强拖着没有一丝力气的身体去了趟厕所，对着马桶一阵干呕，吐不出来，药物在体内发散，比刚吃下去的时候更为难受，他本能的想求救，手机通讯录一片空白，清晨的拨打记录静静躺着，那个熟悉的号码在一片空白界面里异常显眼。
　　现在的他恢复了些许理智，不会去打的。
　　之后又要换个号码了。
　　他清空那一片记录，退回桌面，点进备忘录添了行字。

　　-程故备忘录-
　　活下去的理由：

　　·编辑于2014年12月6日 03：44；
　　活下去的理由：
　　杜源。
　　·编辑于2018年1月12日 18：21；
　　活下去的理由：

　　·编辑于2019年1月27日 02：58；
　　活下去的理由：
　　圆圆。
　　·编辑于2019年5月20日 20：37；
　　活下去的理由：
　　痛苦这件事真的有尽头吗。
　　·编辑于2020年1月10日 01：46；

　　彻底恢复意识的时候，是第二天的深夜了。药盒凌乱的堆在床头，马克杯被他扫落，碎了一地，却毫无印象。
　　手腕的血已经止住了，反正流着流着自己就会干，然后愈合，他早已习惯冷眼注视那些皮绽肉开的伤口，很痛，所以更真实，让他很安心。
　　手机里又多了一长串未接来电，在不同的时间段打来，都来自一个号码，见始终没被接通才偃旗息鼓。
　　通知上挂着一条短信。
　　“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