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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Chapter 10 // ...

  •   什么样的同性朋友才会在日上三竿的时候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出现在自己儿子的房间里,脖子上还有几处可疑的红痕——这恐怕是孟兰此刻最大的疑问。她不是什么没见识的中年妇女,那个年代上完高中,也算半只脚踏入高知人群的行列了,她皮笑肉不笑的冲着程故扯了扯嘴角,然后一个电话戳到了杜源的手机上。
      她这次来,看看儿子是顺道,主要还是想谈谈相亲事宜。杜源今年28岁了,始终也没个动静,她眼看着心里有些着急。
      程故手足无措的去厨房给孟兰倒了杯水,她没有接。
      她在思考眼下她所看到的一切代表着什么。

      杜源的父亲杜兴贤是大学老师,拖了身病痛英年早逝,孟兰没有改嫁的心思,一个人辛辛苦苦把他带大,过程其实没有听起来这样酸涩,孟兰早年就考了编制,拿着稳定的工资和奖金,倒从未与拮据这个词扯上过多关系,不过给丈夫治病也花了家里大半的积蓄,更是让孟兰的眸里早早失去了神色,唯有看着杜源年轻鲜活的面庞,才让她对生活有了些关乎未来的期盼。
      杜源从小就不是个正经意义上的好学生,父亲死后,也只是紧了紧内心深处的那道弦,
      他的成绩一直都不错,但逃课打架,抽烟喝酒烫头,也样样不落,谈个恋爱更是家常便饭。
      为此,他没少被学校的老师和领导批评,一手检讨也写得炉火纯青,但因成绩优异,且善于在底线的边缘把握着分寸反复横跳,因而未曾在档案上留下过污点,比起社会的复杂,校园里看重的还是成绩,学校方面一次又一次色厉内荏的警告和无休无止的包容,无外乎是,他能给学校带来价值,而白纸应该是完美的,若是起皱,展展平就算了。
      这一切孟兰自然也有所耳闻,但她只略略关注了一下杜源的成绩,发现并无下降的迹象后,就不再过问,教育观取决于多方条件和自身素养,一直以来,孟兰都以开化包容作为自己的标签,她知道杜源是懂事的,她知道堵不如疏,良好的恋爱观和正确的性教育才是一个好家长应该做的。
      学生时代的恋爱很简单,长得帅,学习好,有点痞,三者选其二,即可获得优先配偶权,都是懵懵懂懂的年纪,总会有无头苍蝇上赶着往里撞。
      最早是跟女生,谈了几个,发现自己的性向后,也跟几个男孩子谈过恋爱,说不上什么天长地久的誓言,你情我愿的寻求温暖,所有交缠都不约而同在高考选择无疾而终。
      高考的时候,杜源发挥不错,却跑去填了个葡萄与葡萄酒工程专业,多的是旁人的不解,但孟兰竟也没说什么,只去认真了解了这个专业的前景,她对儿子一直以来的志向有出乎意料带来的诧异,但不至于反智到不管不顾的就去阻拦。
      年少的不着调是少年的风发意气,但他终归没有忘记,要长成大人的样子。
      大学毕业后,杜源和朋友合作,创办了公司,边扩展业务,积累经验,边联系酒庄,实地考察,向创立自己的葡萄酒品牌的目标前进着,期间一直给孟兰汇着可观的数额,即便知道她并不紧着花销,也放不下这份油然而生的责任感。
      杜源觉得自己应当是有些薄情的,他善交,却不爱深攀,谈过的恋爱好像更多只是各取所需,这辈子唯一放在心上的,只有相依为命的母亲,他也相信孟兰会理解他的一切。
      而后某一天他在酒吧遇到了程故,开始相信原先嗤之以鼻的一见钟情与缘分,抱着怀中温软的身躯,感受到另一个心脏的跳动时,心里陡然生出了几分类似成家立业的劲头。
      他渴望保护,他渴望陪伴,他渴望占有。
      至此,杜源人生的车轮扬尘沸沸的向前滚去,与原生家庭的关系也进入了一个完美的闭环,只剩下一件大事:出柜。

      但没想到是以这样猝不及防的方式。
      接到孟兰的电话后,杜源就火急火燎的往回赶,到达事故现场时,场面正尴尬的紧,他的老母亲坐在沙发上,细细打量着眼前白白净净的男孩子,心里的疑云不断翻涌成型。程故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
      杜源过去拥抱了一下孟兰,孟兰稳如泰山的坐着,并不回应。
      很好,不管用。
      孟兰朝着程故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扭头看向杜源:“他是谁?”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但得益于文化特性,在不同语境下,却有着不同的指代。
      “妈,你怎么来了。”杜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看了一眼面色苍白,手足无措的程故,坐到程故身边,轻轻攥了攥他的手,抬头看向对面沙发上的女人。
      孟兰感到很生气,从小养到大的儿子正坐在自己的对面,与另一个男生手掌交迭。
      她此刻也同样需要一个温暖的手心。
      送走了白发人,黑发人好像也转眼间就变得陌生而不可预测了。
      “分了。”孟兰涨红了脸,憋了半天,只憋出来两个平白的字节。
      “妈,这个问题我们之后再谈,我先送你去酒店休息好吗?”杜源捏了捏眉心,无奈的说道。
      孟兰看着挨在一起神色亲昵的两个人,脸色垮了垮,一瞬间,她想了很多,没有由头。没有逻辑,但思维就是奔逸着,朝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方向驰去。
      比起生气,她的内心更多被恐惧占据,是一种脱力感,是对世界上最亲最熟悉的人的陌生感,是对当下氛围的不安,是对未来的不可掌控。
      ......即便她理解爱情与性别无关,在这一刻,她所建立的价值体系也轰然倒塌,彻底堆砌在传统与人伦的地基上,牢不可分。
      她感到害怕,两个男人在一起没有任何保障,她的儿子要经受旁人异样的目光,要承受孤独终老的风险,而她的后半生,也将徜徉在邻里的闲话里。
      母慈子孝,子孙满堂,是她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无趣人生里所剩下的唯一指望。
      “我绝对不会同意!”孟兰激动的站起身,一个踉跄,勾到了未经固定的木质茶几,上面的东西随之一阵晃荡,程故下意识起身扶了一下,孟兰愣了一下,看着自己带来的土特产,红了眼眶,发泄般一把扫下桌上的瓶瓶罐罐,然后扭头就走,砰的一声甩上了大门。
      客厅顿时一片狼藉,泡菜的盖子被崩开,倒了些出来,散发着刺鼻的气味,一篮子精巧的土鸡蛋碎了大半,粘稠的蛋液在地上淌着,唯独两小瓶米酒得以保全,但塑料瓶身也沾上了蛋液,变得污秽不堪。
      杜源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程故,安抚性的摸了摸他的头,追了出去。
      程故坐在沙发上愣了一会,俯身把幸免于难的鸡蛋小心拾缀起来,冲洗干净米酒瓶身的污秽,放到冰箱里,看着一片霍乱的客厅,叹了口气,拿出拖把开始清理。
      如果自己的父母还活着,会对儿子是同性恋这件事作何反应呢——程故想的出神。
      放在这个时代来看,同性恋并不罕见,更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行为,但当被告知者的身份转变为父母,放到自己孩子的身上,就有了禁忌不可提的意味,其实也并不难理解,或许想到传宗接代就此终结,或许担心当没有法律保障的爱情逐渐淡去后,在转化成亲情的过程中路途多舛。家庭、社会、思想,都可以成为反对的理由,客观来说,都是这条注定艰辛的路上真实存在和需要面对的诘问。
      可情也爱也,哪轮到客观做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Chapter 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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